再见，再也不见

　　H县红星小区，老旧的单位宿舍。

　　付瞻星的外公是事业单位的职工，早年单位给分了一套三室两厅的房子，小区内居住的老一辈大多都是一个单位的，互相都认识。付母是家中独女，付瞻星外公去世后，付瞻星一家便一直居住在这里。

　　付瞻星摸索着把钥匙插入门孔，回头，
　　“妈，我看你脸色很不好，一会我还是去药店给你买些药吧。”

　　“没事，瞻星。”付母强忍不适，勉强挤出微笑。

　　门被打开，发出吱呀一声，瘫倒在沙发上的男人睁开眼，用手撑了一下已经软塌的沙发，借势坐起来。
　　“呵，还知道回来呀！”
　　“今天有人帮忙的感觉怎么样？”

　　付瞻星没有理会男人的话，扶着母亲径直走向卧室。

　　“我和你们说话呢”

　　男人拿起桌上的杯子使劲往地上砸下去，“嘭”，玻璃碎片四处飞溅。

　　被搀扶着的女人，扭头，有些无奈的开口， “军生，我有点累了。”

　　付瞻星轻拍付母的手，不等付母再说什么，便拉着她进屋。

　　男人看着自己的话并没有达到预想的效果，便愈加气愤的把茶几上放着的花瓶直接扔向付瞻星母子。

　　付瞻星下意识侧身一档，花瓶里的水浸湿整个后背，满瓶鲜艳的小雏菊夹杂着碎渣散落一地。

　　付母，原名周轻竹，喜爱花草，爱在阳台上种一些绿植或者多肉。后来因为付军生每次醉酒回来都会拿他们撒气，将它们拔的满地都是。周兰实在不忍心好好的植物被糟蹋成那样，便再也不在家养花种草了。

　　茶几上的小雏菊，是前些日子周兰下楼买菜，遇见刚买完花回来的向姨。向姨瞧着周兰对篮子里的小雏菊格外欢喜，便左右找个由头，送给周兰一把。

　　“瞻星！”周兰惊呼。

　　“妈，没事。你先进去休息，一会我来打扫。”付瞻星没有不在犹豫，立马把周兰拉近屋。

　　付瞻星给周兰盖好小毯子，把空调打开，调至睡眠模式。弄好一切以后，她实在是不想理付军生，便把他当做一团空气，出了卧室便直接走到厨房，拿起扫帚和铲子，自顾的扫起地上的玻璃碎片。

　　付军生见着没人搭理自己，就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一样。原本打算等她们母子回来好好训诫一番，结果现在休息的休息，剩下的一个还把自己当空气。越想越觉得有些尴尬，像唱独角戏的小丑，最后实在坐不住，起身，低骂几句，一脚踢飞在脚边的碎片，出了门。

　　家里终于回归宁静，散落一地的碎渣，花架上早已光秃的盆栽，平静躺在地上鲜艳的有些刺眼的小雏菊，这一切无时无刻都在提醒着付瞻星——她的生活一地鸡毛。

　　付瞻星有些机械的扫着地，突然一阵敲门声响起。门外站着一个年纪并不大，身着紫色印花裙的女子。

　　“张姨你来了。””付瞻星原是一愣，但也立马反映过来，打开门把女人迎进屋。

　　付瞻星去厨房重新拿一个杯子，接了点水，递给女人。

　　女人名叫张淑兰，住在付瞻星家隔壁，是一名寡妇。听说刚结婚没几年丈夫便意外去世，因为没留一儿半女，便被夫家赶出来。无奈回到婆家，却又多遭邻里嫌弃指摘，最终自己进城打工，在商场出口支了个缝补摊子，前些年才搬进来。

　　张淑兰接过水，用手轻拍沙发，“瞻星，过来坐。”

　　付瞻星闻言，绕过茶几，坐在离张淑兰一臂远的地方。

　　张淑兰看着依旧有些疏离自己的付瞻星，眼睛不着痕迹的轻眯一下，伸手揽住付瞻星的胳膊，把她往自己身边一带，双手轻轻握住付瞻星的手。
　　“你爸爸又拿你们撒气，是不是？”
　　“我刚巧回来，在门外听见东西砸在地上的声音，想着你爸爸他肯定又喝醉了。”
　　“刚我看见你爸爸出去，怕你们母女受伤，就过来看看。”

　　张淑兰边说边用握在上面的手轻拍着付瞻星的手背，语气尽显温柔。

　　“我们没事，张姨，还劳烦你为我们担心了。”付瞻星有些不习惯的抽开手，不着痕迹的向旁边挪去。

　　“瞻星啊，我看你爸爸经常这么对你们，甚至有时候还看见你妈妈被打的腿一瘸一拐的。虽然这事是你们的家事，外人没有资格去说什么或者做什么。但是作为一个女人，我看着真的心疼，不仅心疼你妈妈，也心疼你。”张淑兰说着说着，眼泪从眼角流出。

　　付瞻星对张淑兰说的话有些动容，下意识朝张淑兰挪了挪，递给她一张纸，“张姨，谢谢你。再等等，等我长大就有能力保护妈妈。”

　　“哎，我的好孩子，要是我也有个像你这样的乖女儿，该是多大的福气啊。”张淑兰看着付瞻星的细微变化，心里有些小得意，“瞻星，你妈妈呢？”

　　付瞻星看向紧闭的卧室门， “我妈妈今天有些不舒服，刚睡下。”

　　“这样啊，那我今天就不多打扰。瞻星啊，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来隔壁找你张姨。”说着，张淑兰便起身准备离开。

　　就在付瞻星把张淑兰送到门口的时候，张淑兰突然停住，回头对付瞻星说，“瞻星，其实你可以让你妈妈离婚，这样你爸爸就再也欺负不到你们了。”

　　付瞻星听着张淑兰的话，没有回答。张淑兰见状，嘴角微扬，转身出了门。

　　送走张淑兰后，付瞻星关上门，跪在地上，俯身捡起掉落在茶几下的杯子碎片，耳旁再此响起张淑兰临走前说的话。

　　“离婚？”
　　“真的可以吗？”
　　“妈妈会答应吗”
　　“离婚了，妈妈是不是就可以离开这里，过上属于自己的幸福生活。”
　　“可是，妈妈自由，我又该去哪里呢？跟着妈妈一起离开，还是继续待在这里？”
　　“我应该留下，现在的我对于她来说是一个拖累。”
　　“而且，那个男人不会轻易的放开我。”
　　“等我再强大一点，直到有一天能凭借自己的力量去保护她不受欺负，我再去找她，和她相聚。”
　　“我要变强，要积攒力量。”
　　“......”

　　想着想着，付瞻星的手不自觉的握紧，手中的碎片深深的扎在她的手心，鲜红的血缘顺着胳膊滴落在地面。她像是看见希望，感受不到现实带给她的痛了。

　　卧室里骤然响起一阵悉索的声音，付瞻星回过神，看着鲜血直流的手掌，有些慌乱的从抽屉里拿出纱布，紧紧的缠绕在手掌上。

　　周轻竹太疲惫，刚躺在床上不久便沉沉的睡过去。许是空调的原因，睡到一半的周轻竹觉得有些口渴，起身想要喝点水。

　　付瞻星推开卧室门，见周轻竹起身，立马察觉到她的想法，转身去厨房，把之前烧好水的水壶拿进来，把水倒在放在床头的杯子里。

　　付瞻星拿起杯子，用嘴吹着气，尝一口，不是很烫，递给周轻竹，“妈妈，你肚子好些没，还疼吗？”

　　“感觉好些。你手怎么受伤了？”周轻竹瞧见付瞻星缠着纱布的手，有些担忧的询问。

　　付瞻星有些心虚，把受伤的手藏在身后，“没事，刚捡玻璃的时候不小心划到了。”

　　周轻竹看见女儿的反映，立马从枕头下掏出50元，“一会拿着钱去药店买些消毒包扎的东西。女孩子的手留下疤就不好看了。”

　　付瞻星推开母亲递过来的手，“不用妈，就是一道小口子，过会自己会愈合。”

　　周轻竹拉住付瞻星的手，把她的掌心摊平，将50元放在她的手上，“顺带帮我买些止痛消炎的胃药。”

　　付瞻星无奈收下那50元，扶着周轻竹躺下，一把扯过薄毯盖好，又拿着水壶把杯子续满水，最后轻轻的掩门退出去。

　　窗外，夕阳的余晖晕染了整片天空。小区内的每一户人家，都吃上着热腾的饭菜，热热闹闹的。付瞻星看着空旷的客厅，有些失神。那一刻，付瞻星觉得自己同世界是割裂的，有生机有欢愉，却都不属于自己。

　　付瞻星无奈的低笑一声，回到房间换身衣服，把冰箱里的剩菜和剩饭放在蒸锅上，按下定时加热键，拿着妈妈刚给的50元去小区外的药店买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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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向父指着堂中角落处的一桶酒， “涵生，你一会得空去一趟红星小区，把这酒送给你张叔。上回就要给他，结果我这破烂记性，老是把这事忘了。”

　　向涵生正收拾着碗筷，闻声，抬头，“我一会收拾完就去。”

　　“嗷，一会我和你妈要出去过二人世界，你个臭小子不要打扰我们昂。晚上自己先睡，不用等我们。”向父笑眯眯的看着正在一旁拾掇衣服的向母，伸手勾住她的胳膊。

　　向母嫌弃的甩了甩，没甩开，任由向父继续拉着。

　　看着依旧甜蜜如初恋的向父和向母，向涵生着实无奈的很。从小到大，这样当面喂给他吃的狗粮，不下百次。

　　向涵生把洗好的碗筷放进木制的储柜，前后摆摆手，用衣服下摆擦了擦。

　　向涵生走在向母身旁，贴近她的耳朵，低声说，“妈，晚上记得吃药。”

　　“爸，我现去给张叔送酒。”说完，向涵生便提着酒走出家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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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好，我想买一些能够治疗胃疼的药。”

　　穿着白褂的药店工作人员指着架上摆放一排的药，“这几种都是，你看你需要哪种？”

　　架子下面的价格牌，45、56、78、97......。

　　付瞻星快速扫过药品的价格，藏在兜里捏住钱的手，上下摩擦着。

　　付瞻星伸手指向写着45元的价码牌，“我要这个。”

　　“好。还需要什么吗？”

　　“还需要一小瓶碘酒和一小袋纱布。”付瞻星不知道钱还够不够，语气中有些试探和不确定。

　　“稍等，我去给你拿。”

　　“一共需要49.5元。”收银人员将所有东西利索的放进小袋子里。

　　买完药的付瞻星并没有直接回去，而是想一个人静会儿，走到临近的公园里，找张椅子坐下。

　　向涵生刚送完酒从红星小区出来，突然一瞥，看见公园内一道略显孤单的身影。路灯暗黄，墨绿色纱衣下，女孩苗条紧致的身形若隐若现。仅那一眼，他便认出了她。

　　向涵生站在原地等很久，那道身影竟然没有一丝挪动，在强烈的好奇心驱使下，走向付瞻星。

　　向涵生站在付瞻星的面前，“你在干什么？”

　　眼前突然暗下来，付瞻星抬头，看见向涵生一愣，后才响起今早刚在医院见过，虽然有些疑惑，但是依旧礼貌的回答，“没什么。”

　　向涵生瞧见血已经渗出纱布的手，皱眉，“你手受伤了？”

　　“没事。”付瞻星用手挡住。

　　向涵生看着放在一旁写着**药房的袋子，里面放着碘伏和纱布。于是便坐在付瞻星身边，乘着付瞻星还没反应过来，直接拿过受伤的手，小心翼翼的拆解。

　　纱布被全部拆开，一道划过整个手掌的伤口出现在向涵生眼前，引得他内心一阵揪痛。好在伤口虽长的吓人，但实际就只有掌心正中伤痕稍微深一点，末端的部分划痕已经有结痂的趋势。

　　因为没有棉签，只能用碘酒直接倒在伤口上消毒。向涵生看着疼的在偷偷吸气的付瞻星，“里面有一些碎屑，有点疼，稍微忍一下。”

　　清理完伤口，不知道是不是看到付瞻星疼的样子，向涵生下意识的把她的手掌抬起，放在嘴边，轻轻吹气。付瞻星被他的举动惊的僵在原地，耳朵噌的一下就红例如。而始作俑者向涵生却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继续帮付瞻星包扎。

　　“你下次包的时候轻一点，刚才渗出那么多血全是因为你包的太紧，伤口根本没有愈合的地方。”向涵生说完，抬头，看着羞红的付瞻星，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

　　“呃......，我妈说，女孩子伤口要是没处理好就容易结巴，会很丑。”向涵生低着头，整理着。

　　“我妈也说过。”付瞻星一直盯着前面，那里一片漆黑，什么也没有。

　　“那我妈和你妈挺像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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