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尽未尽

　　“我……”，男人慌乱的出口解释，却始终卡在了这个我字上，他不知道该怎么向少年说明自己的身份，是选择坦白我是你许久未见的亲生父亲？还是选择欺骗说我是你爸爸的朋友？
　　坦白还是谎言，是打碎骨头从头来过，还是装作若无其事顺从着走下去。
　　少年并未给他思考的时间，刚才的质问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他开始剧烈咳嗽起来，止不住的咳嗽牵动着他的病体，长铃不止，疼痛疯起。也许是恢复了意识，少年只是一味的咳嗽颤抖着，惊心动魄，好似要将脾脏尽数咳出，但唯独不再嘶吼着发泄出痛苦。
　　好像那从鬓角留下的泪是旁人被阳光晃了眼的错觉，也许那天的阳光确实晃眼，当少年再次睡去时，众人才发觉，从来冷静，镇定的统帅，早已泪眼婆娑。
　　“我该怎么办，我到底该怎么办。”一向以谋略著称的人此刻也被废了所有武功，一会儿想着要是少年对自己是他生父这件事极其抗拒该怎么办，一会儿又盘算着如果隐瞒能瞒多久。
　　这个下午他罕见的没有守在病房中，叫了人进去仔细看着，自己去到了安全通道一根接一个的抽着烟，不停的来回踱步。
　　不知过了多久，守在病房中的人出来了一个，神色急忙的找到了通道中来，“先生，少爷醒了！”
　　裴行远一听，把烟一扔，着急忙慌的就要往里赶“等一下，先生！”裴行远被叫的停了，“少爷说，他想看一下自己的病历单。”
　　……
　　男人久久未有下一步的动作，眉头紧锁好像被拉入了一场艰难的思想斗争中去，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终于叹了口气打断了这过于长久的沉默，“那就给他吧。”
　　大约十分钟前。
　　陈冬尽从长久的沉睡中挣扎而起，说是起，其实也不过只睁开了眼睛。不过这次倒是分外的清醒，至少他知道自己大概昏迷了许久，现在正在慢慢清醒过来。随着视野和意识的恢复，他警觉自己身处的绝不是普通的病房，没有哭嚎的病友和家属，没有墨绿深幽的床帘，只有规律作响的仪器、洁白如洗的天花板，和光洁明亮的落地大窗。
　　最不同寻常的是，守在这房中的那几个大活人。意识回笼之际那几个人已经窜到跟前了。
　　“少爷….少爷….”
　　“叫医生，快….”
　　“去把先生也叫来”
　　陈冬尽挣扎着扯住一人，也许是衣角，也许是袖摆。总之，那人凑了近来，周围也变了安静。
　　陈冬尽喘着粗气一字一顿道，“请你把病历给我…看，我的病历。”
　　“这…恐怕…我叫人去问问您等一会儿行吗？”
　　陈冬尽闭上了眼睛，没有再多说什么，虽然不愿但也默许了眼前之人的提议。
　　……
　　门开了，听脚步来了不少人，有推车碾过地板的摩挲声，有摩擦的衣物声。
　　脚步停在了床边，陈冬尽这才睁开了眼，不过一眼，先前朦胧看到的竟然不是错觉，冷峻眉目，秀挺鼻梁，薄唇微抿，最主要的是那双与自己相似的眼睛，那长睫覆盖下少见的灰蓝眼眸，让人猜不透，心生畏惧。
　　就在这时，那双眼笑了，带人浓浓的安抚，这笑却并未安抚到陈冬尽，反而惊得他不再敢往下想。
　　他收回目光，颤了颤眼睫，才找回声开口“我可以看我的病历了吗？”
　　一张纸上全是各种病症，任何一条都称得上触目惊心，不过身体的主人只是匆匆略过，终于，确认了自己现在难以抑制的疼痛并不是什么非法药剂结果，只是身体机能的自然反应，他便将这几页纸放了下来。
　　医生们忙碌着确认了少年的状况，嘱咐了几句就都出去了。
　　一时间，这空旷的病房，只剩下这两对相似的灰眸，病房的白噪音充斥着空气，终究是裴行远先做出了决断。
　　“我...”
　　“我知道你是谁”也许是感到自己语气过于冷硬，陈冬京顿了顿又道，“其实五岁不算小，大多数也该记得。”
　　“那你”
　　“找过的，一直有找，只是后来…也就忘了。”说着他扯了扯嘴角，笑了笑，作宽慰，却也含痛楚。
　　咽了咽喉头的苦涩，裴行远坐在了床旁那把椅子上，他将少年的手放进了被子里那温度适中的暖手器上，又用那双干燥宽大的手探了探少年的额，轻声低语道“睡吧，这些事我们慢慢说，不着急，现在我们先把身体养好，好不好？”
　　陈冬尽以为自己暂时不会有任何睡意，可不知是因为病弱的身体还是这双手带来的久违的安慰，他在不知不觉中又沉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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