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身离去

　　我病了，在春天。
　　好冷的一个春天，我恍恍惚惚地问音儿是不是下雪了，怎么这么冷。
　　音儿跪在我的床边抱紧我，娘娘，你就喝点儿药吧。
　　我不喝药，我想放风筝。
　　可是我的风筝被他给折断了。
　　大概是一个月前，我让音儿去叫城南的做风筝的顾师傅进到太子府里，我说我要学做风筝。
　　那时，我刚刚解了禁足，已有二十一天没见过外面的人了，还有他。
　　巧的很，顾师傅来的路上遇见了太子，太子便和他一同过来了。
　　那天是个明媚的好天气，太子穿着一身月白色的长袍，恍惚间，是那个偷偷带我去爬树的郎月哥哥来了。
　　太子说和我一起做风筝，我还未答，他便立在旁边要来了工具。
　　微风轻拂，我定定看着他。
　　他的手比我巧上许多，专注的样子平添许多魅力，叫人目不转睛盯着。
　　看什么？
　　我扭头不答。
　　他也不追问，我只听见他浅浅笑了一声。
　　他的风筝刚刚做完，便说有事走了。
　　我记得刚嫁入太子府的时候，我醒来的时候，他就已经上朝去了。
　　我总是想要他陪着我，时常不能如愿。
　　我晚上不等他回来就上床睡觉了，背对着他。
　　他凑过来给我扮鬼脸。
　　我更生气，气哭了。
　　他抱着我，说错了。
　　一年前他出征，他抱着我说不要难过。
　　我说嗯，我不难过。
　　我看着他留下的风筝，往事如烟，我疲惫地闭上眼，叫人把风筝送到清安阁。
　　对，我就是去恶心那对男女的。
　　什么朗月哥哥？他不是！
　　在我心中，那个牵着我的手，小心翼翼扶我上树看风景的朗月哥哥已经死在了与西乐战争之中。
　　这个破风筝留在这里，别脏了我的眼。
　　顾师傅有个徒弟，叫顾清风，眉眼与从前的太子有些相似，那时太子还没有如今的杀伐之气在身上。
　　顾师傅来，后面也会带着顾清风来，我给的银子也总是格外多。
　　太子有一天和顾清风撞见了。
　　要杀了顾师傅和他徒弟。
　　我拿着剪刀比在自己的脖子上，你杀啊，也杀了我吧。
　　我哭着咆哮。
　　太子一甩袖子走了，我所有的风筝都被扔掉了。
　　我又被禁足了。
　　没多久我就病了。
　　我时常想，为何偏偏我要生下来。
　　要有人类的感情。
　　从我生下来，父母便不见了踪影。
　　家里我睡在祖母的小院里，每天吃饭的时候能看见祖母，我想和她说话，她说食不言。
　　大伯二伯，还有婶婶姑姑对我一个小孩儿没什么恶意，但也谈不上感情。
　　没人管的我，总是脏兮兮地在大街小巷里蹿。
　　有天回家晚了，已经没有晚饭了。
　　那天深夜，睡不着，跑到厨房里偷吃剩冷饭。
　　表姐表哥不和我玩，也不让学堂里的人和我玩，我脾气不好，要强，还脏兮兮的。
　　我是个没有家的人。
　　我以为太子可以给我一个家。
　　可还真是一个大家庭啊。
　　我躲进被子里，可是还是觉得冷，心在痛。
　　眼泪哗哗地流，枕头全湿掉了。
　　为什么我不能一觉睡死过去呢，这样就不累了。
　　醒来的时候，我听见鸟儿欢快的叫声。
　　我唤音儿。
　　音儿进来了。
　　我说我要喝药。
　　音儿面露喜色，连忙跑出去，端着药就进来了。
　　好苦，宫里还有蜜饯没有？
　　有，有！娘娘，我这就去拿。
　　喝完药，音儿替我更衣，我就走出去，待在花园里。
　　我让音儿去给我买只猫回来。
　　音儿面露难色。
　　太子侧妃怀孕了，府里不允许有猫狗。
　　喔，那找人给我扎个秋千吧。
　　对了，去买一株樱桃树苗还有，算了买梨树和板栗树苗叭。
　　太子和我都爱吃樱桃，葡萄，还有桃子。
　　以前幼时，我总是吃不够这些东西。府里有的总是给其他小孩儿拿过去了。
　　有时很多了，厨房里的阿妈就会看着躲在厨房门口偷偷看的我，然后给我抓几个。有时半个桃子，有时几颗樱桃，葡萄很少给，偶尔会拿给我几颗要坏掉的。
　　给我的时间已经很少了，给葡萄的时间更少，有一次运气很好，阿妈给了我一个完整的桃子。
　　后来认识了太子，他就从他府里给我拿很多水果，每天都会拿一些。
　　有一次我觉得我要还他一些。
　　从厨房里偷偷拿了一串好大的葡萄给他。
　　回去一顿好打。
　　是祖母打的我。
　　我那时不知道他是太子，看他也总是一个人，以为和我一样，是没人爱的小孩。
　　第一天认识，带着他去找乞丐堆里的朋友。
　　朋友给我分了半个馍馍，我把半个馍馍给了他，和他说我们就是朋友了。
　　乞丐堆里的朋友叫早早。
　　后来不久，我发现有很多人爱他，疼他，关心他。
　　他问我，还愿意和他做朋友吗？
　　我点头。
　　我没被爱过，不知道如何爱人。我想被爱的人会知道如何爱人，那他一定知道，一定会爱我爱得很好。
　　早早比我大三岁，他有时看着我俩想和我说话，可是总没有说出口。
　　后来我知道了。
　　那句话是我和朗月不是一路人。
　　我也知道，他还有句话，那就是他和我们更不是一路人。所以他最终什么也没说。
　　我记得那是一个元宵节。
　　朗月没有来找我玩，我有些失落，早早带着我去逛夜市。
　　他拿着一个荷包，说里面装的都是银子。我看上什么他都和我买。
　　他给我买了一个兔子灯。
　　分开的时候他抱了我一下，他说，我一直都是他的好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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