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月下夜行的黑猫

　　午休刚结束，戚易水屁股都还没在工位上坐热，主管就在飞书上叫她去趟办公室。

　　……又是什么幺蛾子。
　　戚易水额上的青筋开始不断跳动。

　　她深呼吸，利索地起身，走到办公室门口，叩了两声。

　　“进来。”

　　戚易水开门、关门一气呵成：“陈工，有什么事吗？”

　　陈主管是个国字脸，眉头一皱立马就起了范，清清嗓：“是这样啊，小戚，你不是要离职了吗。”
　　“啊，是啊。”

　　“懂吧，就是照例聊两句。”
　　“离职访谈？”

　　“啊，对对，就叫这个，还是年轻人脑子好使。”
　　“哈哈哪里……”

　　“你做的不是挺好的嘛，前段时间转正不也谈的好好的，是哪里不满意啊？”陈主管笑呵呵的，像龟一样慢吞吞地去拿桌上的水杯。

　　这架势，看着他是要展开稍微“讲两句”了。

　　“啊……”戚易水实在是懒得敷衍，又不得不提两句，“很多方面吧，比如职业发展规划什么的。”

　　陈主管除开爱叭叭有的没的，人其实还行，戚易水和他关系也还不错。

　　“是……”

　　趁着他要开口的前一秒，戚易水眼疾手快地用大拇指指指门口：“欸陈工，我不是明天就走吗？”
　　“啊，对，怎么了吗？”

　　“我现在还有不少任务还没交接完。”戚易水佯装有些无奈，“再拖下去耽误项目进程损失就有点大了，下次闲了再坐下聊吧？”

　　“哎……哪有那么急。”
　　陈主管一肚子大道理还没说出口，又确实不好强留。

　　戚易水笑着补充：“真有点赶，而且我下份工作还没着落呢，到时候想聊什么时候不能聊。”

　　“也是。”陈主管张嘴又闭上，点点头，招招手，“那这样吧，不浪费你时间了，先回去吧。”
　　戚易水也摆摆手：“好，好。”

　　等戚易水一扭头，她立马拉下脸。
　　她不爱笑，不笑的时候嘴角微微下拉，很多人对她的第一印象都是高冷。

　　但她又是圆滑的，善于社交的，大部分人会因为第一印象与熟悉后的反差产生愧疚，对她抱有更高的评价。

　　这些戚易水其实心知肚明，她也因此少有深交的对象。

　　她刚出办公室，几个同事的眼神才刚收回。

　　戚易水心里有些发笑，果然，低头就是大家在小群里问她什么情况。

　　戚：「离职访谈啦」
　　陈白琦：「哈？他怎么不可能大聊特聊……」
　　Anan：「哈哈哈哈你对你爹倒是认知很明确」

　　戚：「我后面要交接的内容还很多，他就让我先干活了」
　　陈白琦：「噫，果然，老男人是这样的」

　　好心态决定女人的一生：「没想到戚工先走，我以为小陈先受不了他爸呢」
　　Anan：「一年后再看吧，我觉得最后你们三最多留一个，我同批进来的也都早跑了」
　　包工工工工头：「安姐不也打算转岗？」

　　后面话题转移了，戚易水干脆不看了。
　　可能是快要离职了，她兴致缺缺，放下手机就在工位上继续整理一些过往项目的资料。

　　上班时间总是煎熬的。
　　差不多熬到快下班了，戚易水这次总归是一身轻地拎包准备下班。

　　下班前，她照例扫了一眼桌面。

　　工位上本来摆着的东西也不多，前两天又零零碎碎带回家了不少。
　　现在桌子上就摆着一盆长草娃娃和一个奶白的水杯。

　　长草娃娃长得很茂盛，绿汪汪的，很长也很杂乱。
　　这是同事送的，戚易水其实不怎么上心，但是每次看到它有些干了，还是会给它浇点水。

　　不知不觉，它凭靠自己好好活到现在了呢。

　　戚易水久久注视了一会，决定把它留在公司。

　　到家天还没黑，戚易水难得特别有情调地打算下厨小炒两个菜。
　　结果打开冰箱，除了两颗鸡蛋，就是两株小葱。

　　戚易水：……

　　这段时间好像，她确实都在吃公司食堂和外卖了。

　　“噔噔。”

　　微信提示音打断了她的沉默。

　　大概是她朋友温鹤年，戚易水腾出拿着鸡蛋和小葱的手给手机指纹解锁。

　　没想到弹出消息的是昨晚遇到那只黑猫……

　　……！

　　……什么黑猫，是那个女生。

　　Nocturnality：「今天加班吗？」

　　戚：「下班了，要离职了」

　　刚发完，戚易水就有些后悔，或者说脑袋有些糊涂了，居然又是把人想象成黑猫，又把离职告诉个陌生人。

　　……算了，别想了。

　　戚易水又简单翻了一圈冰箱保鲜层，有一袋酸奶过期了。
　　她抿着手指扔了酸奶，又把蛋和小葱放到灶台，打开电饭煲，里面也正是同她记忆里的一模一样——空空如也。

　　但也许她是期望着什么吧，原本还算平和的心情一下子降到低端。

　　微信还在“噔噔”响，戚易水没理，默默把蛋和小葱放回冰箱，大字一摆摔到沙发上。

　　状态不好的时候，一点莫名其妙的小事都容易让人崩溃。

　　“唉……”
　　她深深地叹了口气。

　　过于忙碌的工作，让她的世界似乎只有工作。

　　但她的工作并不能带给她成长和成就。
　　也无法拥有充足的休息，没有属于她的兴趣爱好的余地，只能日复一日坐在电脑前。

　　所以她离职了。

　　但是辞职后呢？

　　她又能做什么，又想做什么？
　　她也不相信自己能重建生活的秩序，不相信自己能恢复内心的平和。

　　活着，真的很累啊。

　　“噔噔。”
　　好一会没响的声音此刻又忽然出现。

　　戚易水蜷缩起来，侧躺着打开手机。

　　Nocturnality：「恭喜离职！」

　　戚易水：……

　　恭喜个屁……
　　不，也许是该庆祝的。

　　对方消息紧跟着发来。

　　Nocturnality：「有计划离职后去哪旅游吗？」

　　戚：「没钱」

　　Nocturnality：「hhhh」
　　Nocturnality：「巧了」
　　Nocturnality：「我也没钱」

　　戚：「……」

　　戚易水真觉得这人像猫了，没事也要伸爪子撩拨一下。

　　俗称，贱的慌。

　　戚：「话说，你为什么要加我？」
　　戚！「我对我长相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她虽然不是美女，但长得也算不错，不过她绝对和可爱不沾边。

　　Nocturnality：「想认识一下嘛」

　　戚：「？」

　　Nocturnality：「你有一股很神秘的气质」
　　Nocturnality：「感觉一定特别有意思」
　　Nocturnality：「想认识你」

　　戚易水：……
　　真的好直白，好实诚一人。

　　所以只是一时兴起吗？

　　戚：「其实我是个很无趣的人」

　　Nocturnality：「每个人标准不一样，这不是我得出的结论」

　　戚：「……」
　　戚：「好吧，随你吧」

　　Nocturnality：「反正我也约不出你？」

　　被戳穿心理活动的戚易水有些不自在地切出与闻昭离的聊天页面，沉默一会才回到聊天框里。

　　戚：「……」
　　戚：「我倒对你感兴趣了」

　　Nocturnality：「My pressure」

　　戚易水勾勾嘴角，难得心情轻松不少。
　　她揉了揉脸又切出聊天页面，才发现温鹤年也刚好发了消息。

　　水煮白菜：「周六教师节，要不要回学校看看老师？」

　　她们是高中同学，大学在同个城市不同学校，所以看老师指的是高中老师。

　　戚易水直截了当地拒绝：「我还不如回大学看看老师」
　　高中的人际关系她早就断的快一干二净了，老师里，她也就和两个大学老师关系比较好。

　　水煮白菜：「搞得你会回去一样」
　　戚：「……」

　　水煮白菜：「对了，我刚发了朋友圈，快去点赞」
　　戚：「……滚」

　　嘴上这么说，戚易水还是很快点开了朋友圈。

　　温鹤年抢到了她偶像演唱会的票，朋友圈最新一条是嚣张的晒着的一张实体票。

　　感受到来自朋友分享的快乐，戚易水不自觉脸上带笑。
　　戚：「哇，他的票你还能抢到啊！」

　　水煮白菜：「我超厉害的吧！」
　　水煮白菜：「上这破班太烦了，游戏都没空打！国庆假期我要狠狠犒劳自己！」

　　提到上班，戚易水感觉自己又没那么快乐了，她披散着头发仰躺在沙发上，手机盖在胸前，望着天花板不知道想什么。
　　苦闷的情绪在戚易水的胸口盘桓，但她不想消耗对方仅存的能量，最终她还是没提那些扫兴的话。

　　戚：「嘿嘿，年末你可得帮我抢票」

　　水煮白菜：「你不是不追星？」

　　戚：「一个日本乐队」
　　戚：「年末会来国内巡演」

　　水煮白菜：「交给我吧！」
　　戚：「火柴人欢呼GIF.」

　　网络聊天真是个好东西，如果有心伪装，对方真是什么端倪都发现不了。

　　戚易水感慨着，翻身下床。

　　也许是假装的积极快乐真的影响了她，戚易水提起干劲，回到小厨房开始淘米。

　　毕竟一提到鸡蛋小葱，就立马该联想到蛋炒饭了吧！

　　况且只是差点剩饭。
　　现煮点米饭，炒起来味道应该也不差太多吧？

　　煮饭的等待期间，戚易水取出了从她毕业后就没弹过的电子钢琴。

　　这是架颜值很高的红色钢琴，她原先用的是一把六七百块淘的二手电钢琴。
　　大四实习那年，她用第一笔工资买了这架红色卡西欧电钢琴。

　　她小学学过几年钢琴，后来家庭经济上负担不起，学业上也日益忙碌，便很久没碰过琴了。

　　大学才又拾起自己尘封许久的爱好，但也仅仅是稍微能弹几首难度不高的曲子罢了。

　　她自己做不到的事，看别人做到也是一种幸福。
　　这也许就是她想亲自去自己喜欢的乐队现场的原因吧。

　　心里正不自觉浮现她喜欢的乐队的一首歌，微信又不合时宜地响了。

　　Nocturnality：「你朋友圈有屏蔽我吗」
　　Nocturnality：「想找话题」
　　Nocturnality：「但是什么都看不到」
　　Nocturnality：「猫猫哭哭JPG.」

　　戚易水：……

　　这个人的情商是木头疙瘩做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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