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月

　　第二天，白谦浑浑噩噩地来到学校，双眼底下泛着乌青。
　　前座的班长看到他这一副纵欲过度的模样，嘲笑出声：“白谦，你昨天晚上干什么去了？嫖.妓还是看片啊？”

　　白谦淡淡看了他一眼，不想说话。
　　天知道他昨天晚上怎么度过的！辗转反侧翻来覆去紧紧捂着自己的心脏就怕被人一刀剜出来。
　　太可怕了！

　　直到班主任进来，白谦依然双目无神地盯着自己的桌面，开始幻想自己的死法。

　　“这学期我们班新转过来一位同学，大家掌声欢迎啊！”
　　白谦无意识地跟着鼓起掌。

　　中年秃顶的班主任小眼睛在教室里逡巡一圈，随后指着白谦旁边，“就白谦没有同桌了，你先去跟他坐吧。”
　　转学生高冷点了点头。

　　他长腿一迈，走下台阶，单肩背着包，来到倒数第二排。

　　他在白谦的桌上用中指骨节点了点。

　　“？”
　　白谦茫然抬起头，看向这个转学生。
　　对上一双不含情绪的睥睨双眼。

　　目光似鹰般勾着。

　　被这双眼看着，白谦不由自主地起身给他让位。

　　他上一任同桌上学期转走了，因此一直空着。

　　这任新同桌看起来气势实在骇人。
　　白谦愣愣想。

　　不对啊，他怎么就成自己同桌了？
　　受昨天的刺激，白谦今天一直不在状态，刚刚班主任讲的只字未听。

　　不过他也没精力去想这件事了。
　　他几乎在坐下的一秒内陷入沉睡。

　　迷迷糊糊地，他感觉有人推了推他，他睁了睁眼，似乎想辨别眼前站的是谁。
　　待他挺起些精神来，他刚好撞上陶均微微挑起的眉眼。

　　“白谦同学，今晚放学后请来我办公室一趟。”

　　白谦被点到名也不害臊，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又坐着昏了五分钟，他才觉着哪不对劲，悄声去问旁边的新同桌：“这节不是‘秃顶’的课吗？”
　　“秃顶”是他们班对班主任亲爱的昵称。

　　“你已经睡了两节课了。”
　　同桌波澜不惊地说。

　　两节课，不是很多，白谦略一思忖，觉得自己可以再睡，但他看了看陶均忙碌写板书的手，一时间愧疚之情大发，支棱起耳朵开始认真听课。
　　不到一分钟，下课铃愉悦地响起来了。

　　一下课，白谦也没什么睡觉的心思，他悄悄抬起眼，瞥了瞥这位新同桌，感叹真帅啊，可惜以后没什么福分欣赏了。
　　他想到这里，先吓了一跳，还没到三天呢自己怎么能这么轻而易举地放弃？！

　　他偷偷把那封信拿出来看，觉得这几行话很不对劲，像在打什么哑谜。
　　他注意到这句“证明你的心脏不比我的轻”，想起了埃及神话中的阿努比斯——那个关于心脏和羽毛的故事。
　　这是什么意思？白谦皱皱秀气的眉，这是说他的罪恶比“我”的重吗？

　　他在心里扳起指头，列数自己的罪行：懒惰——上课不认真听，作业懒得写，还爱打游戏；暴食……他自认为没饥饿到这种程度；愤怒……他就是只咸鱼，也没有喜怒无常吧？
　　嫉妒……他妒忌别人的美貌，还是成绩？不不不，论美貌，他还没遇见过比自己好看的；论成绩，他还没遇见过比自己差劲的。
　　如果是家庭，白谦垂下眼。他出生在一个这种风雨飘摇的家庭，连羡慕别人家的资格都没有的话，未免也可怜了些。
　　骄傲……为自己的美貌与生俱来而骄傲吗？
　　贪婪……为自己一个破碎的家庭和差到辣眼睛的成绩而妄想获得更多吗？

　　至于淫.欲……白谦头疼，少年时期精力蓬勃，有时候早上忍不住撸几发应该也不算吧？

　　他想到这里，心里暗暗一惊，难不成真是因为自己的懒惰？
　　那这封信是谁写的？还美名其曰表白信！

　　怎么可能真的爱到自己无可救药了所以就要他的心脏？

　　白谦不知道是自己疯了还是写信的人疯了；亦或整个世界都疯了。

　　他正欲把信收好，班长刚好上完卫生间，从后门走了进来，然后一手揽在他的肩上。
　　“小谦，干什么呢？”
　　吓得白谦当即把信塞进数学书里，讪笑：“没干嘛，刚睡醒发呆呢。”

　　“哦？是吗？”
　　班长狭长的眉眼一弯，瞥向他的书桌，“你是不是躲着我什么？”
　　“没有啊，”怕班长直接翻他的书，白谦很自然地把数学书递给一旁默默无闻的同桌的桌子，“我同桌少听了一个多星期的课，我拿书给他补补。”

　　不知道是不是白谦的错觉，他觉得有一瞬间班长的目光陡然变深了起来。班长摸摸他的头：“那我也给你补补，好不好？”
　　啊？

　　白谦一愣，“不用啊，我知道我是个菜鸡，怎么也学不好的。”
　　他话一出口，立马想到自己“懒惰”的罪状，舌头紧接着打了个弯：“……所以，的确需要班长大人帮帮我啦！”

　　班长眉眼舒展开来：“我会好好帮你的，小谦。”
　　他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大方地给人了一本数学笔记：“刚刚上课的时候记的，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我，我很有耐心的。”

　　“嗯嗯。”
　　白谦乖乖接了过来，然后掏出自己的本子，正打算开始抄，却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

　　啊，他现在多了个同桌。
　　不对。
　　白谦猛然想起刚刚顺便扔给同桌的数学书……以及其中的变态表白信，全身僵成了块石头。

　　他僵尸般慢慢侧过了头，就看见那张蓝色的信纸被轻轻拿捏在一只白皙修长的手上。
　　他恍然觉得，自己的心脏就像这张轻飘飘的纸，被人轻松拿捏。

　　白谦立刻缓过神，吞了吞唾液，用手指戳了戳转学生坚实的臂膀，“那个…同桌……”
　　他几乎要给人哭出来了：“你可不可以，把那个，还给我？”

　　“哦？”
　　只见他帅气的同桌眉峰微挑，眼底带着一种莫名的情绪，“这难道不是你给我的吗？”
　　白谦傻眼了，他以为同桌一副清高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会在不小心窥到别人的隐私之后，装作一副什么都没看见的样子……
　　现在看来，完蛋了。

　　还没等人问什么，白谦老老实实交代了事情的全部。
　　但关于被人找到家的事没有说。

　　只见他的同桌若有所思：“你的意思是，有人要杀你，还只给你三天时间问你愿不愿意？”
　　“对对对。”

　　“这么恶劣的事情你不告诉老师？”
　　同桌蹙眉看他。
　　“我试过了…不过我怕老师不信我……而且，我也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为什么要杀我。”

　　“那我现在也知道了，会不会被灭口？”
　　他同桌开玩笑说了一句。
　　谁知眼前的小毛绒用胆战心惊的目光看他：“你你你…赶紧把那句话咽下去，这种事不能开玩笑，不然成真了怎么办？”

　　“不会的，”同桌耸耸肩，“那个人怎么知道我知道了？”
　　他突然想起什么，又问人：“他知道你住在哪里了吗？”
　　白谦犹豫了一小下，还是点点头。

　　“那你最好还是去找班主任说明情况。”
　　可能同桌的声音天生就有一种不同于冷酷外表的温和魅力，白谦乍一听，觉得可行。
　　“那你陪我一起去，好嘛？”
　　白谦央求道。
　　他怕自己在去办公室的路上就遭人暗杀了。
　　因为这个人很大概率是他们学校的，白谦现在走到哪都怕路上一个人给自己来上一刀。
　　多一个人多一份安全感。

　　“行。”
　　同桌同意了。
　　“你真好！”
　　白谦欢呼。

　　“白谦，”转学生突然点他名字，“答应陪你去办公室就叫好了么？”

　　白谦困惑，“难道不是吗？”

　　只是同桌没有理他，只是转过头望向正前方，目光遥遥，像是在沉思。
　　从白谦的角度看来，他的侧颜一半潜于阴翳，硬笔力透纸背的线条围猎住淡色的面庞，眉目精雕于高挺的鼻梁之上，好似玉面月弓，勾的人欲于清晓撷芳。

　　“你长得好好看啊，”白谦认真注视着他，“和月亮一样。”

　　沉默的转学生眸光一凝。

　　他笑了，偏头看人，目光灼灼，“你真的不记得我是谁吗？”
　　白谦：？？？
　　难道我们以前还见过吗？
　　他绞尽脑汁过一番，随后诚实说：“对不起啊，我真的不记得了。”
　　说罢他还有点不好意思，“那我们以前……”

　　转学生提点：“我的父亲和你爸是朋友。”
　　白谦登时理解，眼睛一亮：“啊，那我们以前肯定见过！”

　　同桌高深莫测地笑了笑。

　　等下节课课上，英语老师叫转学生起来的时候，白谦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李遥。
　　有一点熟悉。
　　白谦更笃定李遥说的真的了。

　　风飘过几缕桂花香，在窗边的学生鼻尖处摇摇欲坠。

　　而白谦的前桌手上拿的一支水性笔，也已经脆弱得摇摇欲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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