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泪

　　风月仙子在三界中是个异类，她的故事流传甚广，在教阿青慢慢上手的一段时间里，我把它当闲谈讲给阿青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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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说这风月仙子，其实也有正经仙称——“黛青元君”。
　　上古时曾有塌天之祸，为补苍天，女娲熔炼了与天地同生的五色石，只遗落了一块弃用在青埂峰上。
　　此石既经锻造通了灵性，又在山涧旁被一多情神女以泪灌溉千年，石心里竟生出一寸天然的情根，蕴养出个女神胎，生来便通情窍，吸风饮露间渐渐长成。
　　因是先天诞育的石胎集玄妙造化成神，得以受封元君之位，自号“黛青”。
　　黛青元君四处游历，懵懂不知世事，却有一颗天生的情心，柔软多情，恰如小儿捧金过市，轻易便能叫清心寡欲的仙人心神失守，不知惹出了几段缠绵的风月官司。
　　其中流传最广的一场官司，至今为小仙津津乐道。
　　一日，黛青元君在深谷中思索献给千年后瑶池盛会的道舞，赤着一双足踏之蹈之。
　　彼时，山花盛放，草木摇曳，飞鸟峰蝶为她衔来几朵小花点缀那翩跹的青丝与衣袂。
　　忽然，几片落下的花被一只素手捧住，来者吟着歌，与跳舞的神女四目相触。
　　黛青掩唇而笑：“你长的真像女仙，还抱着琵琶，比我还好看。我叫黛青，你呢？”
　　男子按捺了自己的思疑，但见她眉峰缥缈若蹙，眼波泓澈似水，流转着柔情绰态。静时安舒，旋而媚逸，飘飖兮有天人之姿。自己又怎么及她半分？
　　他只道：“我道号‘长庚’。有幸为黛青伴乐否？”
　　“善！”
　　从此，山间这支宁静的舞不仅伴有自然之声，还多了疏朗的清歌、宛转的乐音。
　　“我爱你，黛青，我不只要为你伴乐一曲，还要千千万万曲，从朝晨到日昏，从云天之巅一直到北海的尽头，好不好？”
　　“善！”她俏皮地同之前一样应声。
　　“瞧，天边的那颗星星，朝为启明暮长庚，都是我在陪着你，永不离弃。”
　　往往一舞毕，长庚便拥住黛青，在她耳畔呢喃些情话，看着黛青玉颊飞红，歪头轻轻依偎在他肩头。
　　他总是捧住她的脸，久久凝望后叹息一声，把她推倒，轻掩住那双能倒映出自己身影的清澈眼眸，任彼此的青丝泻满一身，渐渐交缠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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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慢着！”
　　我及时打住，看向听得发怔的阿青，难得生了些带坏“孩子”的羞耻心，讪讪道：
　　“都怪那话本子误我！叫什么《风月仙子系列秘情史：星坠长夜》，其实这类阴阳合璧之事，我一点也不清楚……”
　　“后来呢？”阿青已听痴了，追问道。
　　“后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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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景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世间好事大多如彩云流散，又哪里能轻易修得圆满。
　　千年后，瑶池盛宴。
　　黛青元君和一位素衣乐师一歌舞一奏乐，引来鸾凤百鸟追随盘旋，沐浴着千条祥瑞，万缕道韵，令众仙无不沉醉。
　　曲将尽，酒尚未酣，一个杯盏“啪”的一声，被砸碎在高台上，打破了平静。
　　“王母娘娘，我有冤要诉！”
　　一个神女从众仙中霍然站起，冷脸走入场中，一把扯下披帛，将它化作一根流光溢彩的法鞭挥了一记，将还未退下的两人打倒在地。
　　乐师早已变色，却并未还手。
　　原来也是孽由。
　　神女乃曜月星君，与同出九曜的太白星君是姻缘天定，自少时便彼此相伴。
　　曜月神女性情冷傲，爱使月练鞭；太白星君貌若好女，醉心琵琶，却主掌兵戈之事，秉性外柔内刚。两强相遇，自是争吵不断，谁也不肯轻易低头。
　　在又一次龃龉后，曜月神女冲动之下把结契的庚帖交换了回去。
　　道侣大典在即，虽然天命簿上彼此姓名依然在册，不妨碍什么，太白星君到底灰了心，黯然远走他方。
　　曜月神女在三界十方寻他千载，半年前才发觉一点踪迹，满腔的愧悔和欢喜，却在目睹他手牵另一神女时，一霎时化为了灰烬。
　　她暗中跟随，任凭心一点点死去，隐忍到此刻才当众发作。
　　众仙瞩目下，乐师恢复了本来面貌，昭明了一切。
　　曜月盯着他含恨吐露完原委，王母沉吟，威严问道：“太白，你可有话要讲？”
　　太白星君理好衣袍跪正，向王母一拜：“娘娘，我无话可辨。”
　　“当年与黛青遥遥一见，已觉倾心。千年之情，至此不悔。”他说。
　　“太白！”曜月神女嘶喊一声，掩不住凄凉，“我只给你一次机会！跟我走，否则即便你贵为白帝之子，也会受到天罚！”
　　王母颔首：“天命若要断绝，须要你洗魂涤魄，弃绝司掌星辰之力，自此从九曜中除名。”
　　太白星君闻之沉默，只望向黛青元君，久久说不出话。
　　群仙的视线也被引到黛青元君身上，好奇者鄙弃者皆有之，无数探究的目光有如实质，聚焦在她的身上。
　　她身处其中却恍若不觉，一副天真之态，轻轻开口：“我只知长庚，不知太白。长庚，可以抱抱我吗？”
　　一时席上议论四起，曜月神女更是直接厉斥出声，皓齿几乎咬碎：“如此不知廉耻！太白，你不……”
　　非议声中，太白星君来到了黛青元君身旁，伸出手臂将她紧紧拥进怀里。
　　一如从前无数个拥抱。
　　四周为之俱寂，倏忽，黛青低埋的头从他怀中扬起，感受到了什么，本能地朝他的脸颊吻了上去：
　　“你哭了……”
　　那滑落的几滴，是为她而落的至情之泪，至甘，至甜，至涩，至苦。
　　吸收的刹那，她捂住了心口：
　　“你的泪告诉我，你的心久在徘徊。”
　　“你走吧……”
　　众仙都没料到，太白星君真的依她所言，无声向她道了“抱歉”，便松开手起身，深深看她一眼，终是随曜月神女离开了。
　　只留下黛青元君一个，跪坐在大殿之中，接受最后的审判：
　　“黛青神女忝居元君之位，身无寸功，还风流成性，扰乱天命情缘，如此大罪怎能不罚？”
　　“她惹的祸又哪止一桩？老道当年好心邀她共赴南极子座下听道，谁知她竟招惹一旁侍座的鹿鸣童子，三年后那孩子定要与她一道携手出走，好在最后尚肯悔悟，否则老道哪还有脸再见南极子？”
　　“大道成于清修，如今四处调风弄月之滥觞，只在黛青元君！她性本□□，若不加以拘束，三界修道之风败矣！”
　　“……”
　　情之一字，剪不断理还乱，那许多桩风月案又怎么轻易断的清楚？面对各路来控诉黛青元君的神仙，王母娘娘无可奈何，虽没直接罢免她元君之位，还是把她拨去司命府辖下任职，做了个小小的风月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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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母娘娘这是因人设岗，”我这样总结，不掩话语里的嫉羡，“她还是心疼黛青元君呢。”
　　“谁不知道，那颗夺天地造化的‘情石心’，让风月仙子每收集一滴情泪，体内情丝便增长一寸，神力便增长一分。”
　　我转头看阿青，她还是呆呆的，好似还沉浸在故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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