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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公子的大婚
回过神来,我压下火气,慢悠悠地走向正厅。
现已是山衔落日,余霞成绮,屋瓦脊兽上镀上了一层奢靡的金。而在此之下,却是浸泡在了沉沉的黑暗之中。
红绸赤缎,灯笼摇曳。
正厅里灯火辉煌,亲戚族人都聚到了这儿。
老爹威坐在正椅上,一旁的刘氏特意打扮的琳罗招展,一脸傲气,翠珠绿玉满头都是,差点晃瞎我的狗眼。
我耐下性子听他们絮絮叨叨,最后七扭八拐跪下磕了三个响头就算完事,便施施然离开了正厅,暗自嘀咕那金凤冠重得能折断脑袋。留下老爹吹胡子瞪眼,七大姑八大姨窃窃私语。
我以扇遮面,往侯府正门走去,喜婆匆匆地在身后跟着,一路上张灯结彩,庶子庶妹和姨娘们迎在道边,垂头埋首也掩不住面上的喜气洋洋。
唯一的嫡子“嫁”出去了,接下来上演的便是大型好戏之“庶子夺嫡”。
我心中了然,兴致缺缺,哼,这个平远侯世子谁爱当谁当。
平远侯府的大门大开,迎亲的队伍早已等候多时。我抬眼望去,汤愉今天也是一身繁复的喜服,披红戴绿,怪人模狗样的。他在门口局促地站着,见我来了,冲我傻笑了一下。
我瞪了他一下,并蒂莲花沉香合欢扇都挡不住那凶神恶煞的眼神。
再要阴森森地露齿一笑,现场怕不是成了红事变白事,鬼气冲天。
在众人的目光下,我优雅地翘起指尖搭在汤愉的手上,上轿之前还不忘狠狠地暗中踩他一脚。
新郎官翻身上马,喜轿稳稳当当地向燕王府抬去,迎亲的队伍吹吹打打,一路上放着礼炮,穿过大街上,归家百姓纷纷驻足停望。
又是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我偷偷撩开纱帘,成串的铜钱撒向半空,叮叮当当,悦耳动听,人们嘻嘻哈哈去哄抢,轿前却空阔一片,这是在撒钱清道,热热闹闹。
我仔细辨认着商肆酒楼,沉香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手心,心中念叨着,大概要到水月楼那条街了。
想到水月楼,我心中又是一阵惆怅:嫁到燕王府去,怕不是没机会和青楼小姐姐打牌了。
我撇撇嘴放下纱帘,闭上眼睛捏捏眉心,隐约间有琵琶玉笛等合奏之声,还有人在唤自己:“恭喜公子喜结良缘……”
我疑是听错了,挑起帘子望去,两边皆是京师有名的青楼乐坊,也是我常常光顾的。
而现在,窗阁前竟挤满了娇俏的貌美女子,个个都是盛装华服,有抬袖掩笑的,有挥帕示意的,莺莺燕燕,更有甚者,提了琵琶、箜篌上了屋脊,抚琴奏乐,使迎亲吹吹打打的声音中平添了一丝妩媚婉转。
路人皆惊异不已,传闻燕王殿下今日娶了平远侯嫡女为王妃,未曾想,就连乐伶乐妓也都来贺喜。
而每名女子,几乎青丝间都绾了一支银簪,偶尔烁过一抹亮光。
她们咯咯笑着,将一团团的绢花向队伍扔去,冲着花轿喊着:
“忽鸣燕贺,且祝新禧——”
“宜言饮酒,与子偕老——”
“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数不清的花瓣从空中纷纷落下,似雪般飘扬在整条街上,随风而去,隐没在了大街小巷之中。
我吸了吸鼻子,捏紧了扇柄。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迎亲的队伍就到了燕王府门前。
天已经要黑透了,数十盏灯笼高挂在府邸门前。喜婆扶着我下轿,递给我红绸子的一端。
我和汤愉双双跨进了燕王府,身边跟着一对金童玉女,霎时间,礼炮轰地齐响,敲锣打鼓,细乐声喧。十二顶精巧的宫灯齐齐静排在道边。崇阁巍峨,层楼高起,到处都挂着缘起红,“囍”字贴得到处都是,张灯结彩,灯火辉煌,香风袭人,一派太平富贵之象。
我心中莫名有几许紧张,偷偷瞄向汤愉,又瞄了回来。
汤愉脸上粉了一片,似乎……比我还紧张。
跨了火盆,迈入正堂,帝后二人坐在父母之位,示意免了礼。
傧相赞礼,行三拜。
“斯今吉欢,告天恩,念地祝,不忘孝本,久承孝举,白头偕老,永结同心。”
“一跪——拜天地——”
“二跪——拜高堂——”
汤愉的高堂自然是拜不成了,于是改成了拜帝后二人。
一众皇亲权贵俯首齐跪。
“三跪——夫妻对拜——”
我和汤愉都认认真真地行礼跪拜。
抬眼再看那帐舞蟠龙,帘飞彩凤的殿堂,和对面那笑意盈盈的,刚成为夫君的汤愉,只觉得恍恍惚惚,如同春秋大梦一场,荒唐可笑至极。
进了新房,各个摆件都是合着规矩来的,床幔纱帐上皆绣着百年好合等图案,床上撒着红枣、桂圆、莲子等。
汤愉毕竟是王爷,真正交好的也没几个。洞房就没闹,况且帝后二人在,只是少数世子侯爷来说了几句吉祥话。
在礼官的指导下,又行了合髻礼,喜婆在水晶小杯里倒了合卺酒,我俩仰头喝了再松开手,水晶杯便滚落到了厚毯上。
我喝得急,呛到了,双眼一瞥帝后还在,又生生瞥回去了。
汤愉喝完酒一低头,就看见我“眼角泛红,水波潋滟”的样子,被吓到了,有些手足无措,所幸帝后二人毕竟身份特殊,不宜在外久留,只是略坐了一会儿,便启程回宫了,汤愉这才放松了下来,小心翼翼地问:“咋了?”
我一见那张俊脸就来气,不耐烦地把他轰出了新房去招待喜宴。
然后……苍蝇般搓着手熟练地打开了放嫁妆的红箱子。
第一箱是各种梳妆盒、粉盒、梳子、针线盒……
我翻来翻去,皆是女子的细软,寻思着要不要带给青楼的小姐姐们。
第二箱是四季的贴身衣物,丝巾、帕子之类的……
等等,这一件水戏鸳鸯的肚兜是怎么回事儿?
果断合上。
第三箱比较沉,应当是银锭、银票了!
我一脸喜色地开了箱,却又瞬间垮了脸。
《女德》《女红》《女经》
《妇德》《妇经》《妇训》
以上也就算了,再往下翻翻,几本制作精美的春宫图又是什么鬼啊?
“啪!”猛得一合,果断锁上。
烧了算了。
……
第八箱才是满满当当的正经银子,我心满意足地估测了一下,嗯,差不多,老爹没糊我。
汤愉送完客后,刚回到房里,就瞧见自家新婚夫人往枕下快速塞了本什么。
他暗自好笑,心中早已有了猜测。
初为人妻,正常正常。
汤愉走过去,一边坏笑地问道:“夫人这是在做什么?”一边从枕下捏出了那本书。
凑到烛火边一看,汤愉沉默了。
书籍封面上赫然写着四个大字:
《乡村艳夫》!!!
短短四字,惊天地,泣鬼神,傻了刚娶初为人妻的小王爷。
身传来新婚夫人幽幽的声音:“王爷能还我的话本子了吗?”
两人各自泡好澡,梳洗完毕,我就躺在床上嚷饿。
汤愉今日本就疲惫不堪,他看了一眼堆满果皮果核的小金盘子,再看看我,就觉得头疼无比。
“忍忍吧,睡一觉就大天亮了。”
自正午以来,老子就没用过膳,忍啥?
忍住怒气。
我瘫在床上,四仰八叉的,故意让汤愉上不来。
“我饿,忍不了一点——”
汤愉环顾四周,叹了口气:“房里没吃的。”
“去找啊?这不是你的王府吗?”
“去哪找?”
“膳房啊——”
“膳房下钥了。”
“撬开。”
“不会。”
“翻进去。”
“我有病啊?”
“嗯——”
我双眼一翻,气若游丝。
“饿——”
“祖宗啊,都丑时了!再过两时辰,就要起了……”汤愉苦口婆心。
我死猪不怕开水烫,偏偏不听,饿是真的,给汤愉找不痛快也是真的。
汤愉也双眼一翻,看着估计也要气昏过去了。
他实在没法儿了,臭着脸给我端来一盘喜宴上多余的烤猪蹄。
我闻着味儿,就一个鲤鱼打挺蹦下了床,火速坐到桌前。
汤愉讥笑道:“娘子也不像饿得没了力似的。”
我狠狠地作了回妖,心情正好,没理他的阴阳怪气:“哦哦回光返照。”
现在正值隆冬时期,烤猪蹄只是冷了些,放在火盆上热了热,香味立刻翩然于整个新房。
汤愉沉默地坐着,盯着我吃猪蹄吃得喷香,看了好一会儿,突然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劲。
因为……
他,好像也饿了?!
汤愉下意识地咽了口水,眼看着盆里的猪蹄越来越少,忍不住道:“诶,给我留点。”
“?”我一脸茫然地抬头看他,嘴里塞了个蹄子,手里也握着一个蹄子:“哈?”
汤愉再次溜回去端来了一盘烤猪蹄,还颇合时宜的拿来一壶清甜果酒。
然后,我俩面对面一起狂炫。
等到了鸡鸣一声时,我俩又摸着肚子歪在床上。
汤愉睡意全无,我心满意足。
“汤愉——”
“嗯。”
“汤愉?”
“我的小祖宗,你又怎么了?”
我哼哼唧唧叹了口气:
“我好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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