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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话
一天前，在一病区外的谈话室，侯国树分别和余季以及她的母亲姚敏芳谈了话。
先进来的是姚敏芳，“侯医生，您好。”
侯国树提笔在白纸上记录:“请坐，你是余季的母亲是吧？”
姚敏芳在侯国树对面坐下:“是的。”
侯国树:“你们平时关系如何？”
姚敏芳:“我和他父亲十多年前就离婚了，这么些年，一直是我们母子俩一起生活。”
侯国树:“那你是什么时候觉得他的行为有些异常的？”
姚敏芳想了一下:“大概两三个月前吧，他从英国回来，本来我们是住在一起的，可是有一天他突然说要搬出去住，连房子都买好了，我问了好久，他才说是因为要和那个人一起住。”
侯国树:“那个人是谁？”
姚敏芳:“我不知道，他并不愿意对我说。”
侯国树:“他身边有这个人吗？”
姚敏芳:“怎么可能有？在余季搬出去之前，有一天他从衣柜里翻出来一件几年前的旧衣服穿在身上，说是那个人买的，还问我好看吗，且不说款式颜色，几年前的衣服早就不合身了，更谈不上好看与否。”
侯国树:“所以你是凭这件事确定他身边没有这个人的吗？”
姚敏芳否认得很快:“当然不是。”她顿了顿，又继续开口，“其实我也想知道究竟有没有这个人，所以他搬走之后，我拜托朋友查了他的通话记录，都是一些工作电话，没有什么特别的，还查了他住的地方的监控，他是一个人住的。”
对姚敏芳的行为，侯国树没有评价，又问:“余季是做什么工作的？”
谈起这个，姚敏芳明显放松了许多:“他在英国学的摄影，回国后准备开一间工作室，还在筹备中。”
侯国树:“他很优秀。”
母亲总是以自己的孩子为骄傲，姚敏芳也不例外，她一边说一边拿出手机，找出一张照片:“侯医生您看，这是余季前两年拍的，这张照片当时还在国外拿了奖呢。”
侯国树虽不懂摄影，但他能分辨美丑，那张照片的确拍得很好看。
侯国树:“很漂亮，所以你的意思是根本没有这个人，都是余季想象出来的？”
姚敏芳收起手机:“我认为是的，虽然这几年他都在国外，但我们几乎每周都会视频通话，没有听他说交了女朋友，我也问过余季在英国的房东，他说余季从没有带任何人回过家。侯医生，你看过余季之前的住院记录就知道，他不是第一次发病了，因为这个病，他变得内向，不怎么交朋友，很排斥社交活动，平时都是独来独往，可他这几个月，整个人的状态很是兴奋，就像那种……怎么说呢？热恋期的感觉。”
侯国树在谈话前就已经看过了余季之前的住院记录:“除此之外呢？他有没有说过谁要害他，听到一些并不存在的声音，或者看到并不存在的东西？”
姚敏芳摇了摇头表示并不清楚:“我们现在没住在一起，他连新家的备用钥匙都没有给我，大概是不想让我打扰到那个人吧。他并不觉得自己又发病了，说实话，这次来医院，还是我骗他来的。”
侯国树又问了一些别的问题，“好的，谢谢你，我再问一下余季本人。”
侯国树见过许多人，但他第一次见到余季时，还是被对方惊艳到了，这里的惊艳并不是因为余季的五官或者身材比例，而是余季身上自带一种特别的气质。余季的外貌毫无疑问是英俊的，沉默的时候，看上去甚至带有一些攻击性，让人觉得难以接近，但他此刻沉浸在爱恋中，整个人都变得柔和。
余季今天穿了一件很明显不合身的蓝色卫衣，洗得有些泛白，衣领还有些松垮。
侯国树意识到，这应该就是余季母亲姚敏芳说的那件衣服，“你的衣服很好看。”
余季为侯国树的夸奖感到高兴:“谢谢。”
看得出来，余季并不想多说。
侯国树又问:“你知道你母亲为什么带你来这里吗？”
余季:“她觉得我发病了。”
侯国树:“那你呢，你怎么认为？”
余季的语气有些无奈:“是我的错，我应该给她一些时间接受。”
侯国树:“接受什么？你交女朋友的事吗？”
余季愣了一下:“我母亲是这样说的吗？看吧，她还是接受不了我和男人在一起。”
侯国树:“男人？”
余季:“医生，难道你也歧视同性恋吗？”
侯国树是有些意外，但他并不反感:“我尊重同性恋。”
听他这样说，余季稍稍放松了些:“说起来，你们还是同行。”
侯国树觉得这是一个切入点，继续问道:“他也是医生？”
余季又不答了，似乎是默认了。
侯国树清楚，很多精神分裂症患者并不愿意主动暴露妄想的内容，包括对自己的家人，更何况是他这个刚见一面的医生。
侯国树只能重新找话题，“你喜欢摄影是吧，那你给他拍过照吗？”
余季点头:“人像我只拍过他。”
侯国树试探着问道:“你在国外留学，异地恋应该比较辛苦吧？”
余季:“不辛苦。”
侯国树:“那你们感情一定很好。”
余季:“是啊，我们在一起五年多了。”
侯国树:“这么说，你们是高中同学？”
余季不知想起了什么，轻轻笑了一下:“嗯。”
侯国树:“他叫什么名字，可以告诉我吗？”
余季没有直接回答，只说:“他姓周。”
侯国树:“既然觉得自己没生病，为什么要同意住院？他知道你来住院了吗？”
余季的目光望向远方:“他说会来看我。”
侯国树:“可我们这里是封闭病房，探视时间是固定的，这样也没关系吗？”
余季收回视线:“他会来看我的。”说罢，又小声重复了一次。
……
周辛瑞看完余季这次的病历，再结合刚才在病房时的情形，他几乎可以确定，余季的钟情妄想对象，就是他。
虽然不知道余季是从何得知他学了医，但周辛瑞认为他有必要立即和侯老师说明情况。
侯国树听完后也很诧异，刚见面听到周辛瑞的名字时只当是巧合，“所以你和他确实是高中同学，那你们这五年有保持联系吗？”
周辛瑞摇了摇头:“高考之前，我们就失去了联系，我看了他的病历才知道，原来那个时候他在这里住院，后来还去了英国留学。”
侯国树:“你刚才也见过余季了，你觉得他状态如何？”
周辛瑞:“他似乎一点也不惊讶，就好像……我们经常见面。”
侯国树:“有些患者的幻觉很逼真，且缺乏自知力，他分不清你是真的还是假的。”
周辛瑞:“侯老师，我需要回避吗？”
侯国树:“不必，该如何就如何，治疗的过程虽然很漫长，但精神分裂症偏执型的预后相对较好，你也不必太过担心，相信我们，也相信他。”
周辛瑞:“那就麻烦侯老师多费心了。”
侯国树:“职责所在，不必客气，对了，你们以前……确实是同学关系吧？”
周辛瑞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侯老师是什么意思，“也是好友。”
至少曾经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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