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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百宗宴
水墙轰然倒塌。
姜念落入一个炽热的怀抱。
水珠飞溅到她脸上碎裂绽放。
透过扬起的发丝，她看到了只在古籍上见过的远古神兽——
龙。
一条青龙。
两眼似双日凌空，须髯如风飏云絮，长尾一摆便带起一堵浪墙。
乌云顷刻间蔽日遮天，紫电裂空，雷声四起。
姜念咬住舌尖，痛意让她从恐惧中平静下来。
“不能回营地。”短短几息时间，陆白就带她从悬崖边飞到结界边缘，姜念着急地按住他肩膀，仿佛这样做就能让他停下。
“知道。”陆白放下人，看她一脸紧张担忧的样子突然笑了，“怎么办，我现在好想亲你。”
“开玩笑。”还没等她说什么，他便退一步，目光点了点不远处的营地：“他们可能都被压制了，你叫醒他们之后赶紧回宗门。”
“你呢？”刚说出口姜念就反应过来，低头一看，结界已经升至腰间，她和陆白一里一外，“封锁结界了你怎么办？”
“放心，我不会有事的。”眉宇间是他一贯的自信张扬，只是眼眸中多了一丝恋恋不舍。
陆白一眨不眨地看着她，最后还是没忍住，在结界升到之前摸了摸她的头。
“我也觉得，你不会有事的。”姜念认真地重复了一遍，抓住他手往里塞了个东西，“拿好，能保你一命。”
“好……”陆白还没看清是什么，她就已提裙跑远。
“予镜师姐。”一股灵力打进额心，予镜从窒息恐惧中惊厥而醒，颤抖着扑倒在地。姜念扶起她，紧紧抱在怀里：“师姐，冷静。青龙现世，陆白正拖着它，你去把其他人唤醒，将此事禀报掌门。”
说罢，她深深看了眼予镜，起身跑出营帐。
赤环聚顶。
结界彻底封锁。
厚重的阴云大军压境般逼至海面，天地间仅有的一丝缝隙也被细密的雨线缝住。
金光和紫电追逐纠缠，雷声并嘶吼震彻宸宇。
千万道剑气自天顶俯冲坠落，破开乌云，逼出藏匿其间的龙妖。
坚硬的青色鳞甲上金红色花海层叠绽放。
龙妖吃痛怒吼，翻身甩尾，将金光剑气全部震开。五爪合握，聚雷电成球，一边发狂撞击结界一边胡乱甩闪电球。
金光自四方汇聚，光芒散去，陆白脸色煞白地站在剑上，衣衫破碎，露出的道道可怖血痕。
颤抖地呼出一口气，他双手结印，瞳泛金光。
“四方神君听召，停雨散云，神力缚妖邪。”
令出，雨势骤然减小，道道金光自九天降落刺破积云，片刻前还在发疯的青龙以一种诡异的姿势被无形巨手攫住，动弹不得，只能不停嘶吼，如破鼓响锣，震得人气血翻涌。
“唔！”咽下喉头的血，陆白眯眼，染血的唇缓缓咧开一抹快意的笑，“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那我就渡你一程。”
说罢，金光大盛，精纯锋利的剑气荡开乌云。
上下四方空明灵净的天上，一把巨剑凌空而立。
只见它缓缓将剑尖转向青龙，对准后，锵然刺入。
“嗷——！！！”
将死之际，龙妖爆发全部力量，竟挣脱召灵束缚，反身一口咬上巨剑，誓要同归于尽。
巨剑铮铮嗡鸣，杀意凛然，竟也毫不退让，更压寸步。
血红瀑布砸落大海，碎白的浪花染得鲜红，而颤抖的剑身更是溃散之像尽显。
两方都拼着一口气搏杀，一时间僵持不下。
突然，一只染火蝴蝶自巨剑和龙牙交锋处翩跹飞出。
紧接着千千万万只火蝶争先恐后涌现，它们聚在一起，像烈日，像花苞，硬生生将龙口撑开。
巨剑失去压迫，轰然溃败。散开的金色光点无意识跟在火蝶身后，在火蝶的引导下重聚人身。
“大……大觋！”
青龙的眼睛不知何时褪去怖人猩红，一双深碧色眼眸如翠潭，映满黑红的火蝶。
“……不……不……是天命之子……”
“吾主……吾主……吾主！可瞑目矣！”
青龙仰起头，无风自飘的长须垂落。
龙自云端落，声越青云身归海。
海浪瞬间吞没青龙身影，悬崖上盛开的浪花一如往常洁白。乌云尽散，残阳如血，刚刚的一切仿佛幻梦，只余清越的龙鸣悠悠飘向九天。
光滑如水的墨洗岩地面上，四分五裂的翡翠格外突兀。
御座上，头戴冕旒的帝王形容疯癫：“那个孩子还活着！那个孩子，还活着！”
“陛下请息怒。”空旷的大殿上，一人伏地跪拜。他不远处有一人趴着，脖子上拳头大的洞已经流干了血，青白的脸证明已经死了一段时间，狰狞的面容和瞪大的眼依稀看出死前的痛苦挣扎。
“杀了她！给我杀了她！杀！杀！杀！”疯王从御座冲下来踉跄地扑到侍卫身上，抽出其腰间佩剑后将人一剑穿心。
交缠晃动的旒珠后，一双赤红眼被杀意侵蚀，满目疯狂。
“陛下。”跪拜的人起身，三两步冲到帝王身后，一手钳住他持剑手的手腕，一手点在他额心，“陛下冷静，当心龙气攻心。”
眼中清明渐复，年轻帝王高举着剑，扫视一圈后仰天狂笑。他抬手摸了下耳后，熟悉的感觉立刻让他缩回手，癫狂的杀意隐退，理智的狠厉取而代之：“陵狷……”
“臣在。”钳制着帝王的人瞬间松手下跪，头磕在地上发出清晰声响。
“你当年跟孤说她们已经死了。”
长剑垂落，血沿着锋利的边缘凝聚在剑尖，颤颤悠悠一点点饱满。
“臣亲眼见她们坠入啼婴涧，也在下游找到了她们的尸体。”被叫陵狷的臣子埋首在地，平静地陈述当年情况。
“啪。”
血珠坠地，冰凉的剑贴上他脸颊。
年轻帝王俯视地上的人，垂下的眼睫遮住喜怒。持剑的手稍稍使力，白瓷般的面皮上便出现一道血线。
“查。查到后活捉，这次孤亲手杀。”
“遵命。”
长剑被随手一扔，年轻帝王嫌弃地瞥了一眼糟污的大殿后抬步便往外走，一刻不愿多待：“来人，沐浴更衣。”
他离去后，殿四角鱼贯涌入相同衣着的仆从，安静且井然有序地清理大殿的尸体和血污。待陵狷离开时，一切已恢复如初。
冰凉的冷风从大门吹进来，连那丝血气也吹得一干二净。
姜念蹭了蹭鼻子，似乎还能闻到残留的血气。
“你可想好了？”她前面四五步远的地方，素衣女人负手而立，眉头微蹙地看着自己乖巧跪在地上的小徒弟。
“是。弟子是在慎重想过之后才来找师父的。”姜念双掌交叠在额前，叩首行礼，“还请师父准许。”
“退宗后再想进来难如登天，什么难处让你非要如此做？”她看不见的地方，茯支不同意地摇头，“是去龙渊那天发生了什么吗？你先跟为师说，解决不了咱们去找掌门。”
茯支言辞恳切，听得姜念心头酸软，深吸一口气后才复道：“多谢师父好意，是弟子无福消受。具体何事师父就不要问了，多年来承蒙师父和宗门庇护，弟子不想给大家添麻烦……”
“唉……”茯支长叹一口气，良久无言，“好吧，你既执意要退，我也不好强人所难，只是有个要求。”
“师父请讲，力所能及，弟子万死不辞。”
“不用万死。”茯支走过来扶起她，“只是让你参加完明年的百宗宴再退。”
“这……”
姜念为难，但茯支抓着她胳膊的强硬不容反驳。她将人往身前带了带，压低声音劝道：“明年百宗宴要开秘境，你且去转一圈，也许能碰到什么机缘，再不济，拿点宝贝走也好。”
“秘境？！”闻言，姜念惊讶。
许是丹修天性爱宝，她竟真的有些心动。
见她动摇，茯支当机立断：“就这么定了，明年百宗宴结束我便向掌门递交你的申请。”
姜念如何不知她的好意，拒绝的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只好点头答应：“让师父费心了。”
从百草殿出来，迎面撞上栖慧。
他身后还跟着一张熟悉的面孔。
“栖慧师兄，小黎师弟。”姜念朝他们俩行礼。
栖慧见是她，自然而然关心道：“原来是念念师妹，好久不见。你身上的伤好点了吗？”
“好多了，多谢师兄关心。”姜念笑了下，看到他和黎映枫一起，突然想起了什么，笑意消失，一拍脑门懊恼道，“哎呀，历练报告！我怎么把这事儿忘了。”
说着就要跑，只是告辞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人拦住。
黎映枫笑眯眯地按住她，朝栖慧扬了扬下巴：“师姐莫慌，师兄已经交上去了。”
见姜念一脸疑惑，栖慧小麦色的脸上露出一弯月牙：“师父看你伤重，想着你顾及不到此事，一早便安排给我，还让小黎师弟协同。怎么，师父没和你说吗？”
姜念愣了一下，心中更加酸涩，不敢回头看百草殿，只偏头浅顾：“没说……师父总能顾及到每个人。”
“是啊，师父是我见过最好的人了。”栖慧附和，然后拍了拍她肩膀，“你是我见过第三好的，和我娘并列。”
倒也不必……
姜念清了清嗓子，在他们说出什么更离谱的话前将话引回正题：“师兄，你是不是找师父有事？”
“啊！对对对，我要向师父复命来着。”栖慧边往里走边回头叮嘱她，“师妹且等等我。”
姜念和黎映枫找了棵树躲荫凉。
黎映枫撞了下她肩膀，脸上闪烁着八卦的热情：“师姐，你觉得栖慧师兄心里排第二好的是谁？”
“……予镜师姐吧。”
栖慧喜欢予镜，差不多是宗内人尽皆知的事了。
“那师姐猜猜我心里排第一的是谁？”
“师父？”
黎映枫摇头。
“父母？”
还是摇头。
都不是？姜念挑眉，想了想栖慧，猜道：“喜欢的人？”
少年羞涩地嗯了一声，眼睛却大胆地盯着她。
姜念愣住，脑子懵了一瞬后闪过好多话。她自嘲地摇摇头，装傻充愣地将话带过：“小小年纪还是个情种。不过你还小，专心修炼更重要。”
“谨遵师姐教诲。”黎映枫俏皮应下，眼一转又想到个鬼点子，“那师姐觉得她会等我吗？”
姜念深深看了他一眼，敛眸移开目光，淡淡道：“缘分到了自然有结果，缘分不到强求也无用。”
黎映枫细细打量着她的神色，试探问道：“师姐可有喜欢的人？”
姜念双手抱胸，神色淡然，沉默了一会儿才答：“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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