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灵出没—循迹

　　黑夜中，一团明亮的火光，照亮两个恋人相视而笑的脸。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贺岚倚靠着栏杆，随意问道。

　　莫似堇轻吐一口烟圈没有立即回答。

　　贺岚，“不想说，也没关系。”

　　莫似堇摇摇头，“在老店的时候。”

　　“你说的老店……”贺岚扭过头，思量片刻，“是你跟七夕姐相遇的地方？”

　　莫似堇点点头，“也是一间酒馆，正好建在异度空间的交汇点上，开门迎八方来客，活着的、死了的这世上所有的灵都有可能进到里面……”

　　贺岚，“那你跟七夕姐在那里……”

　　“打工~”莫似堇认真道，“我没去之前，我姐负责点单、调酒、切果盘、打扫卫生……反正店里的一切她都管~”说着，轻笑道，“有了我之后，她就负责摸鱼，有需要的时候替老板出去跑腿，收收报酬什么的。”

　　贺岚，“那你呢？”

　　莫似堇，“我就负责替我姐点单、调酒、切果盘、打扫卫生……有的时候也会给我姐打打下手什么的。”

　　贺岚撇撇嘴，果然，勤快的孩子到哪都勤快~

　　“所以君无言、宋影、琉璃还有……青悟，都是那时候认识的？”

　　“最先认识的是琉璃，他、老板还有殇老头……就是君无言的师父离殇，仨人是酒搭子，没事就聚在一起喝大酒。”

　　莫似堇一面回忆，一面露出笑“君无言虽然是殇老头的亲传弟子，但那时候在店里根本排不上号，我姐不太看得上他，所以我也很少跟他玩~”

　　“宋影嘛……”

　　提起宋影，莫似堇脸上的表情稍显复杂，“自己干出的破事你应该也猜到了，他家老爷子花了重金求到殇老头那里，殇老头转手把活儿给了琉璃和我姐，不知道怎么谈的，反正最后就是这哥俩逢年过节就来报到，好酒好烟还有大把的钞票~”

　　贺岚，“所以，他会选上我，是巧合，还是早有……预谋？”

　　莫似堇赶忙眨眼，“骗他钱的是老板和我姐，又不是我……再者，客观的说，他在专业领域……还是很牛的，会选上你，肯定是因为你优秀，因为你值得啊！”

　　贺岚哼笑着摇头，孽缘啊，已经长出苗了，还剖什么根呢……

　　“青悟呢？”

　　佯装随意，果然还是很在意啊！

　　“青哥……是来找琉璃的时候认识的。”提起青悟，莫似堇语气变得柔和起来，就连眼角弯曲的角度都恰到好处！

　　“然后呢？”见莫似堇许久未语，贺岚忍不住追问，这就没了？不是“多年挚友”吗！

　　看着贺岚有些急切的表情，莫似堇忍不住轻笑，“哥，你不会真的以为他是我前男友吧？”

　　贺岚吞了吞口水，讪讪地撇过脸。

　　莫似堇，“他待我很好，只见了一次，却莫名的亲昵。”

　　贺岚忍不住又吞了吞口水，不会……真的是……前男友吧！

　　“他曾经有一个跟我一般大妹妹，为了救主人，死在了大火里……有次青哥喝多了，说起找到青西时，只剩一把骨骸，每寸焦黑都像是被刀削斧砍过，那种眼睁睁看着自己被燃尽的疼痛，他和我都不敢想……”

　　贺岚怔住。

　　“所以该庆幸，比起烈火焚身，被大海吞没也许算是最温柔的了。”莫似堇露出笑带着几分淡然。

　　“其实我在那里的几年，是没有记忆的。听他说起那些，只是感觉熟悉，但也仅仅是熟悉，甚至连共情都很难……直到找回记忆，我才真的能感同身受，理解青西的奋不顾身，理解青哥对我的照顾。”

　　豁然开朗，难怪在医院是青悟对他的态度带着浓重的敌意。

　　贺岚，“为什么那几年没有记忆……”

　　莫似堇看向贺岚，好一会儿才露出笑带着几分无所适从，“这个……就说来话长了。”

　　贺岚正了正身子，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莫似堇，“老板会把店建在各界交汇处不是没原因的，每个进到那里的灵，都是心有所求，只要能付的起代价，老板就会帮助他们实现心中所愿。”

　　贺岚眯起眼，感觉故事又开始有些玄幻了。

　　“你知道所谓代价，是什么吗？”莫似堇歪着脑袋看向贺岚。

　　贺岚心中有猜测，但嘴上却没出声。

　　片刻后，莫似堇轻声公布答案，“是灵。”

　　贺岚眉目猛然跳动，情理之外，却是意料之中。

　　莫似堇，“以自己为代价，换取执念得偿。”

　　“人都没了，还有什么执念可言呢？”贺岚无法理解。

　　莫似堇，“那里有一扇门，名为轮回，入门复出者，灵归□□，但除了灵……什么都带不走……”

　　贺岚怔住，他记得之前听莫似堇跟君无言提过关于灵和轮回的事情，当时没细想，此时想来，如果什么都带不走，那活着与死了……是不是也没有真正的区别呢！

　　“没去过那里的人，无法想象要割舍掉所有，是多难的一件事，而勘破生死的瞬间，执念得偿又是多大的诱惑。”莫似堇说着，眼中浮现起异样的光。

　　“所以，你也同样付出了代价……来换取执念得偿吗？”

　　贺岚语气变得沉重，他不敢想，莫似堇到底是用怎样的情绪做出抉择的。

　　“哥。”

　　莫似堇轻唤一声，随即垂下眼眸，“出事之后，我其实并不怎么难过，我只是……只是有些担心，担心……没了我，你会不会过得不好。”

　　贺岚怔住。

　　莫似堇露出笑，嘴角弯起的弧度让人有些心疼，“我想看一眼，就看一眼……”

　　许久，贺岚开口声音带着颤抖，“你真的回来过。”

　　无用又多余的问题，见到那盆蓝色的堇花时他就该知道的，只是……他不知道，那一眼的代价竟如此沉重。

　　莫似堇忽然转身进了屋，片刻后重新回来，手里多了一块小小的铜牌。

　　贺岚接过铜牌，手指轻抚着上面的刻痕，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仿佛瞬间回到了七年前的夏日，莫似堇还只有小臂长，小小的铜牌就挂在他的脖子上，“Inexplicable”，纪念莫名出现在自己生命中的他，原来冥冥中早有注定……

　　莫似堇，“是我姐，恳求老板留下我的，但作为代价，我的记忆随着这个名牌被丢进了轮回之门……老板告诉我，我来时死死抱着盆堇花，便叫我莫似堇。”说着，露出笑，“那几年，他们喊我莫似堇，喊我小莫，我却并不知道其中的含义，更不知道……我的名字，与你有关……”

　　贺岚此刻很想抱抱莫似堇，当他在街角看到自己出现时，是不是也如此渴望过。欲将伸出的手，迟疑片刻却终是没有动作，莫似堇说过，他不想要同情、愧疚或者任何带有负担的情绪，哪怕是心疼，在这一刻都会显得多余……

　　“瑶堪跟我说，如果没了记忆，那活着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呢？”

　　莫似堇目光落在贺岚身上，“轮回之门倾倒，老店崩塌，所有人都惶恐不已，不管是被清算的，或者被牵连的，每一个都对未知的命运感到惶恐，只有我，单纯的悲喜，就像那几年，送走了琉璃，送走了殇老头，看着无数进到店里的人为了这样那样的执念永远离开，好像每个人都是如此，带着无知降临到一个躯壳里，再满身印记的脱离，放下的，便无穷无尽的在轮回里往复，放不下的，便迎来终结……可事实上，又有几个能真的孑然一身呢？”

　　贺岚在莫似堇眼中看到了无奈。

　　“没有。”

　　答案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所以，对于我姐和我来说，在当时更多的是彷徨，旁观者做久了，好像都会少一些直面命运的勇气。”莫似堇说着，露出自嘲的笑，“索性，秒哥一直陪在我们身边，他不仅给了我姐一段全新的生活，还帮我找回了记忆……”

　　记忆重回过去与现实交叠，又在冥冥之中指引着未来。

　　“所以即便几年过去，你找回了记忆，却还是放不下我。”

　　贺岚语气平缓，没有半分骄傲，也不带一丝怜悯，他只是在单纯的描述一个事实，描述一个少年的炙热与长情。

　　“哥。”

　　莫似堇看向贺岚的目光里忽然弥漫起眷慕，很浓。

　　“可以用一切交换的执念，怎么可能只因为时间就放下呢……”

　　贺岚目光闪烁，即便听过莫似堇热忱无比的表白，此时的话语依旧让他悸动不已，不是那种心脏忽然的搏起，而是有温热的血液从心脏流入四肢百骸，平缓却坚实，无法被任何撼动。

　　“不要觉得有负担~”

　　莫似堇忽然换上轻松的语气，递了颗烟给贺岚，“说这些，只是想让你安心，我是莫似堇是因为你，我会在这里也是因为你，我所有的一切都源于你，也都属于你。”说着，点起火，笑着送到贺岚嘴边，“所以，你可以放心，想怎么都可以，想怎么挥霍……也都可以~”

　　贺岚抽了一口烟，看向莫似堇的目光带着几分认真，“那你姐呢？”

　　莫似堇一愣，随即睁大眼睛，“你不会是想问，你跟我姐掉河里，我要先救谁吧？”

　　贺岚哼笑，抬手敲在莫似堇的脑袋上，“你想什么呢？我是想说，你这样义无反顾，有考虑过你姐的感受吗？”

　　莫似堇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但也就片刻又转变为轻松，“我姐虽然说话比较冲，比较直，但她其实很理解我，也很支持我，不然我也不敢光明正大的把你带回来啊~”

　　是啊，他们是相伴走过灰暗时刻的彼此，又怎么会不理解、不支持对方呢！

　　贺岚点头，“这么好的小莫，七夕姐都舍得交给我，我以后可得好好孝敬她，好好听她的话！”

　　莫似堇不由紧张起来，“她跟你说什么了？”

　　贺岚故作神秘地摇了摇头，“不可说……”

　　莫似堇一听立马皱起眉。

　　贺岚笑着抬手在莫似堇的小鼻子上一刮，“进屋~睡觉~”

　　不算宽敞的大床上，俩人并肩躺着，冷气开到最高也还是觉得有些热，特别是莫似堇，用来搭肚子的小单子压根就盖不住。

　　“睡不着？”

　　眼见莫似堇把小单子蹬到脚下，贺岚侧身朝向莫似堇。

　　莫似堇在夜里睁开大眼睛，扑闪扑闪看着贺岚，“热~”

　　贺岚，“芸城的夏天就是比较热。”说着，拄着脑袋撑起身子，“小莫有没有去旅行过？”

　　莫似堇眨眨眼，摇摇头。

　　贺岚，“过两天，带你去西渡。”

　　莫似堇立马来了精神，径直坐起身，“西渡？”说着，忽然想起贺岚之前提起过要带暑期的实训，“实训地在西渡！”

　　贺岚笑着挑眉，“这两天正在弄材料，联系实训点位，等本科生考试结束，就准备出发。”

　　莫似堇眼睛都亮了，西渡可是数一数二的旅游城市~

　　“虽然是实训，但我本身没什么任务，把人带过去，安排好食宿和点位，剩下的就是看着他们别惹事，注意安全一系列的，应该会有不少闲散的时间，到时候，我们就来个深度游好不好。”贺岚说着掏出手机，键入“西渡旅游攻略”，数不清的美景照片和小文章跃然入目。

　　莫似堇凑到跟前抻着脖子一起看。

　　湖光山色、名胜古迹不提，光是照片里绵延十几公里的小吃街就让他直流哈喇子~

　　“这条街尽头，好像有个姻缘庙……”

　　贺岚点开其中一篇文章。

　　不算大的庙宇被灯火映得发光，苍天古树上环绕着数不尽的情人锁和祈愿牌，树下情侣成双成对，诚心乞求白首不相离。

　　“真好~”

　　莫似堇由衷感叹，眼中已经满布期待，但目光往下一扫……

　　“等等！深度游……”

　　手指一划，文章结尾写的预算……

　　“要五万！”

　　莫似堇眼珠子差点蹦出来，“还人均！这西渡是金子做的吗！”

　　“暑期旅游价格肯定高。”贺岚轻笑，“别看那个，我让宋影多安排一间住宿给我们，价格会便宜不少，而且我这半年多跟着他东跑西颠，劳务费也攒了不少，足够的。”

　　莫似堇撅起的嘴没有半点收敛的趋势，“不是差钱，就……旅游怎么会这么贵……”

　　看着莫似堇纠结的表情和嘟起的嘴，贺岚忍不住凑上去，轻啄了一下，“别想那么多，我负责计划行程，你负责吃、喝、玩、乐，就可以啦~”

　　不管是对过去还是未来，莫似堇始终笑着背负不属于他的一切，已经太辛苦了，眼下，是不是可以短暂的，哪怕只有几日时光，撇开过去，不想未来，单纯的吃喝玩乐，单纯的喜欢一个人，单纯的被一个人喜欢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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