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如东海 寿比南山

　　他抱着塑料灰碗蹲在巷子口等少年路过。随着簌簌的声音越来越近，他腾的一下站起来冲向疑似未来提款机的少年，拦住他急忙开口：“哎，我给你帮忙好不好？我不给你找事儿，你给我点儿钱就行了。”
　　少年低着头，愣了一下，神色晦暗不清，没说话，也没拒绝。他只是一言不发地拖着个大蛇皮袋子，一深一浅地往前走。
　　他赶忙跟上，少年回头看了他一眼，依旧没有说话，继续走着。
　　他从中午走到下午，出了自己熟悉的地方，却没有后悔。
　　富贵险中求嘛。
　　经过了很多挂着灰色牌子的店铺，他才慢慢意识到这是夜晚五彩缤纷的霓虹灯，他们所在地方是城市边缘。
　　这不怪他没见过世面，明兰早就说过那个地方很落后。
　　少年依然在走，大夏天的艳阳挂头上，再走了两个多小时，就算是体力充沛的他也汗珠直掉，但是他前方的少年依旧面色苍白，没有一点变化。
　　“喂，破烂儿，能歇会儿吗？”他喘着气，真是年轻气盛啊，那比自己矮一截儿的小子体力这么好吗？怎么一点事儿也没有啊。
　　少年匆忙的步履终于停下，他回头死死盯住旷江的眼睛。
　　旷江坦然对上他的眼神，心里却在狂喊：别这么渗人好不好！我真的走不动了！
　　“……十分钟。”少年惜字如金。
　　“行吧行吧。”旷江一屁股坐在大街旁，街上人很少，都被热得蔫头巴脑，没心思注意他们两个。
　　“你那儿有水么？”他呈大字型躺在了十字楼口旁的自行车道上，手指轻轻抠着凹凸不平的柏油马路，“起来。”破烂还是那个姿势，站得笔直，手里拎着那个蛇皮袋子。
　　“我好渴——”旷江选择性无视了破烂的话，他现在躺平舒服得很，才不想动。
　　“起来。”他又重复了一遍，好心似的提醒：“这里有车。”
　　旷江抠了几下马路，才十分不情愿地起来，从破口袋摸到了四张百元钞票。
　　真的好不想花开。
　　他看向少年，不动声色地把一把子钱重新塞回去，可怜兮兮地开口：“破烂儿，没零钱……给我点买水去呗。”
　　他自己都觉得有点不要脸。可能是因为之前拿了破烂儿一笔钱的不安吧。
　　“……”少年从口袋掏出一张十元面值的纸币。
　　真是财大气粗啊。
　　旷江恭敬地双手接过。
　　他很快就拿着两瓶水屁颠屁颠地回来了，“你要么？”他大口咕咚完一瓶，准备再拧时忽地想起了什么，把剩下一瓶给了少年。但少年只是摇摇头，推给了他。
　　“你走这么长时间，居然什么反应也没有？你真的不要水啊？”他心中十分讶异。
　　少年沉默半晌，似是衡量。
　　他最终还是把水接过去了，象征性地灌了两口。旷江屁股还没坐热，青涩沙哑的声音就在他耳边响起：“该走了。”
　　“再歇会儿呗。”他依依不舍地摸了两下能靠的路灯。
　　少年重复：“该走了。”
　　他叹了口气，很是不解：“到底要去哪里？”
　　“店。”
　　“什么店？你开的回收店吗？”说完他便有些想笑跟明安一样大的人，哪里会有什么店铺？
　　结果少年还认真地点了点头。
　　“那我给你拿着袋子，我就是来给你帮忙的。”他伸手迈出一步。
　　少年眨了眨眼，这个动作使他终于显现出了一丝少年该有的俏皮。
　　“要走一段的。”他听懂了，意思是怕他拿不动。
　　“这个你放心，没事儿。”他胸有成竹，不就是个袋子嘛，那个小孩子都能拖得动。
　　少年看他扬着眉毛且自信无比，沉默地甩手把袋子给了他。
　　旷江抓住袋子的时候脸扭曲了一下。
　　那一瞬间他知道了为什么没人敢翻他蛇皮袋子里有没有现金。
　　因为胳膊上挂若千钧——这武力值，谁敢当场打劫啊。
　　他咬紧了牙，“我还真没想过这么重。”他拖着蛇皮袋子费劲地挪了两米，“你劲儿真大。”
　　他呼出一口气，艰难地继续向前缓慢移动。
　　“……我来吧，给我。”少年标准的脸上不为所动，走在他身边顺手接过了袋子，看起来轻轻松松。
　　旷江在这之后看他多出了一份敬畏。太牛了吧，小孩儿，啊不，大哥。
　　这拖着这么多东西简直健步如飞啊。
　　那应该不是富贵人家的少爷了吧？难道是富贵人家的佣人？那么多钱，看起来还很会干活的样子……长得挺标志的，也不一定是小少爷吧？
　　他边走边瞎想，在领略了破烂大哥的实力之后，他也不好意思叫苦叫累了，只是默默地跟在破烂大哥身后，他自认为这样能传达出他对少年的崇敬。
　　破烂儿：他怎么变得怪怪的？
　　走过几个十字路口，楼房逐渐整齐了起来，甚至绿荫底下还有在学校门口早早蹲点来卖糖葫芦的。
　　红亮亮的糖葫芦在三轮车边招摇，旷江咽了咽口水，习惯性地转头继续向前走。晃了两步，他又想起那几串糖葫芦，红艳艳，亮堂堂……
　　不对啊，他现在可是有大哥做靠山啊！区区一个糖葫芦根本不在话下。
　　“哎，大……破烂儿。我想……”
　　“去吧，快点。”
　　“钱……”
　　“拿去。”有大哥就是好啊。
　　旷江撒腿就跑，不一会儿就带回了两串糖葫芦。“给。”
　　红亮的山楂串成一串出现在少年的视野里。他抿紧了嘴继续前行。“你尝尝嘛。”比他高半个头的乞丐两腮鼓鼓的，满足得眼尾都在笑。
　　他思索半晌，接过来咬了一口，果然没味儿。“怎么会呢？你再来一口，可甜了。”
　　破烂儿：好像不小心说出来了诶。
　　他只能开口补救：“说错了，果然很甜。”
　　“我就说嘛，多嚼两下就尝到了，今天真幸福。”
　　不会，他默默地想，就是没味儿。他把剩下的五个山楂都给了旷江，“吃不完了。”旷江想也不想就接过去，三下五除二就全到了胃里。
　　“你真的好奇怪啊，破烂儿，既不用喝水也不用吃东西，小小年纪这么大劲儿，你不会是个鬼吧？”
　　“……你才是鬼。”
　　最后他们拐到了一条小街。
　　少年卷起闸帘，放下了蛇皮袋。
　　不算小的店里整整齐齐，货架上每一个物品都贴了张小小的标签，上面写着一个数字。实木的小柜台前面刻了浮雕——“废品回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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