淬血的玫瑰

　　自上次两人厕所奇遇后，吴樾便开始有意无意的留意一下这个班上的“透明人”。

　　“透明人”这话倒不是讽刺，也不含贬义，只是个客观评价，因为赵之离确实很“透明”。

　　本身位置就偏，坐在班级小角落，偏偏还“不谙世事”。

　　作业按时完成，老师不会点他一次名，上课回答问题却从没他的身影，吴樾留意过，他似乎也从来没跟他周围的人说过话。

　　一整个孤僻症患者。

　　本是开玩笑的心态，但吴樾却发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赵之离除了在厕所时跟他说过几句话，好像还没见过他跟其他人说过话。

　　这话倒不是吴樾自恋，因为事实还真是如此。

　　赵之离孤僻，冷气场十足，长长的刘海遮住了一半眸子，刚开学的时候，因为长的好看，周围是有人想跟他说话的。

　　但是他们说的话往往石沉大海，在赵之离这儿得不到一点回应，渐渐的，也就不自讨没趣。

　　而“孤僻症”本人也不在意，他对感情一向冷淡，他不想搭理的人，跟他靠的近，他反而觉得难受。

　　但吴樾成功成了他的例外。

　　＊

　　吴樾是个运动细胞很发达的人，平时喜欢打打篮球。

　　夏天虽说天气很热，但是并不影响他对篮球的热爱。

　　总是约着张凡王榭下课去体育馆打篮球，往往打得大汗淋漓才罢休。

　　吴樾才高二，却已是一米八的个子，皮肤很白，虽说不能堪任校草，却也算是个帅哥，学习也好。

　　这么个完美的男神，自然引得学校女生花痴连连，送水递毛巾都是常有的事。

　　但吴樾一般并不接受，只是对送水的女生笑笑，道声谢。

　　然后撩起T恤下摆抹把汗。

　　少年肌肉紧实，腹肌纹理分明，夏季衣物单薄，勾勒出少年姣好的身材。

　　此时主动上撩，更是引得女生连连尖叫。

　　抹完汗也不顾女生们的尖叫，拿起自己准备好的水来喝。

　　喝完继续打球，也不再管拿着水站在原地为他欢呼的女生。

　　但吴樾却为了赵之离破了例。

　　继厕所那件事之后，赵之离便想着法子想对吴樾好点。

　　他不想欠人情，或者说他不喜欢欠人情。

　　他一个人孤独惯了，还是不太能适应别人对他的好。

　　他看女生们都给吴樾送水，便想着自己也送瓶水吧，就算还了那个清凉贴。

　　于是，一次大课间，赵之离跟着女生们去了篮球场，去给吴樾送水。

　　吴樾打球真的很帅，在篮球场挥洒汗水时更帅，额前碎发早已被汗浸湿，衣服湿漉漉的贴在身上，姣好的身材一览无余。

　　赵之离竟看的有些脸红，还好旁边疯狂的女声掩盖住了他此时内心的窘迫。

　　一场打完，吴樾走到站台边喝水，恰巧看到赵之离拿着水略显局促的站在一边。

　　他本着“拉孤僻人员入团体”的心情，伸手抓住赵之离的水，笑了。

　　他眸子弯弯，笑意如春风拂面：“这是给我的吗？赵同学。”

　　赵之离本来窘迫的看着地面，没注意到他来，听到他的声音，猛一抬头，便看到了吴樾带笑的眸子，情急之下慌乱的说：“是，是给你的，我……”

　　他有些紧张，话说不清楚，脸都憋红了。

　　吴樾看他慌乱的很，再加上他脸红的厉害，怕他再犯病。忙给他拂着后背，帮他顺气。

　　语气尽量放缓：“你别慌，慢慢说。”

　　少年温柔的嗓音和刚打完球身上散发的热气抚慰了紧张的慌乱。

　　赵之离深吸一口气，又道：“我是来谢谢你的，谢谢你那个清凉贴。”

　　也谢谢你的出现，救我出黄泉地狱。

　　吴樾看他又好了一点，接过他的水，喝了一口，笑道：“好了，谢过了，你回教室吧，小心中暑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觉得赵之离很弱。

　　也许是他那苍白的肤色。

　　也许是他那消瘦的身影。

　　亦或是他那日看他发病的经历。

　　让他觉得眼前这个少年笼上了一层灰色的罩子，罩子里的世界模糊不清，但里面却有一朵易碎的玫瑰，看不清颜色。

　　他将罩子外面五彩斑斓的世界隔绝，独留自己在黑白的世界里野蛮生长。

　　吴樾一时间有些惊讶，他平时不会去妄自揣测或带着有色眼镜去看别人。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却似乎可以揣测赵之离这个人。

　　单调，腐败，荒芜。

　　他收回思绪，心里暗自决定一定要多让赵之离与同学交流。

　　赵之离送完水，任务完成，又听吴樾说让他回去，便说了句“再见”走了。

　　赵之离刚走，王榭就走了过来，他拍了下吴樾的肩，拿过自己带的水，下巴朝赵之离走的方向扬了扬，道；“樾哥，你认识？”

　　吴樾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喝了口水，擦了下巴上的汗，答：“嗯，上次查迟到的时候认识的。”

　　王榭听到回答似乎有些惊讶，他往吴樾身边凑了凑，低声说：“樾哥，我不是想在背后说别人坏话，只是他家情况挺复杂的，他爸好像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出车祸去世了，他妈找了下家，就没人管他了，听说他好像……”

　　王榭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又往吴樾身边凑了凑，声音压的更低：“这有点问题。听说他在家自杀过，后来还是被收物业费的发现，才救了回来。”

　　吴樾听的眉头紧蹙，他未曾想过，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竟曾经历过生死。

　　王榭说完继续喝水，吴樾拿起水瓶，深思了一会儿，对王榭说：“今天说的事，以后别对别人说了，影响同学之间和睦。但谢谢你跟我说这些，下次请你吃饭。”

　　“今天我有事，先走了。”

　　少年说完便转了身，留下一个肆意张扬的背影。

　　*

　　吴樾知道王榭对他说这些是为他好。

　　青春时期的好兄弟总是热血上头，上可为好兄弟两肋插刀，下可为好兄弟化身媒婆。

　　总是希望自己的好兄弟可以过的更好。

　　这些吴樾都懂，但是这种行为跟校园霸凌差不多。

　　他不能因为义气而去伤害别人。

　　他不可避免，但是希望做出改变。

　　夏季的风总是裹着热浪，一波又一波的扑面而来。

　　大课间时间挺长，吴樾去超市买了两罐冰柠可乐。

　　教室离超市有点距离，学校绿化做的不错，一路走在树荫里，凉快了不少。

　　夏季总是伴随着蝉鸣，温度越高叫的越响。

　　吴樾到教室后，没直接回自己的位置，反倒是拐到了赵之离的位置上。

　　赵之离不知道在看些什么，一直低着头，突然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出现在眼前，下面还扣着一罐冰柠可乐。

　　他这才抬起头，少年明眸闪烁，唇角弯弯，窗户的折射光照亮了少年的微微上扬的发尾，散着金光。

　　教室里环境嘈杂，但少年一站，似乎隔绝了世俗，只余下他片刻安宁。

　　他愣在原地，直到凉丝丝的触觉从脸上传来，这才回过神来。

　　吴樾看他呆愣的反应有些好笑，拿下了贴在他脸上的冰柠可乐，说：“你怎么老是发愣啊？喏，请你喝可乐。”

　　赵之离立刻开口拒绝：“不……”

　　还没说完就被吴樾打断了：“欸，你先别急着拒绝，我是有事相求，这是贿赂你呢。”

　　赵之离前面的位置空着，所以他顺势坐下，单手开了可乐，喝了一口，继续说：“你也知道，我是学生会成员，每天忙的事很多，过两天我有一件急事。但是当天学生会有事，我不去会影响我们小组的积分，所以，我想请你那天帮我去一下，行吧？”

　　赵之离看他言辞恳切，似乎真的很为难，他抿了下唇，像是下定什么决心，问道：“可是我不知道做什么啊？”

　　吴樾眸中带光，不答反问：“那你这算是答应了？”

　　赵之离看他这么高兴，刚好自己这几天都没事，便应道：“嗯。”

　　吴樾开心的拿过他手里那罐冰柠可乐，替他打开，塞回他手里，又拿起自己那罐跟他碰了一下：“那我们说好了，明天中午带你去学生会，我教你要做什么，放心，很轻松的。”

　　预备铃刚好打响，吴樾结束话题：“谢了，明天中午我来找你。”

　　转身回去了。

　　赵之离顺从的点了点头，少年来去如风，那罐冰柠可乐成了他来过的唯一证据。

　　赵之离低头抿了口冰柠可乐。

　　甜丝丝的。

　　*

　　高中时期，班里会有一条透明的分界线，划分着成绩高低，似乎成绩好坏成了评价一个人的全部。

　　而班里的群体也莫名其妙的遵循着这条本就不公平的规律，所以成绩好的跟成绩坏的之间似乎隔着一条楚河汉界，彼此之间井水不犯河水。

　　赵之离的同桌孙超是班里的吊车尾，属于高中时期爱玩的那种，本性不坏，不混群，不打架，不混社会，就是不爱学习。

　　作业会写，但是都是抄的。

　　整日在教室里“抱大腿”，所以对成绩好的总是带着莫名的好感。

　　看吴樾跟赵之离关系似乎不错，便也不顾之前赵之离的冷淡，拍了拍他，说：“你跟副班长关系挺熟？”

　　赵之离有些疑惑：“副班长？谁啊？”

　　孙超看他整日性子冷淡，以为他是装的，结果他还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

　　便开口解释：“就吴樾啊，我看你跟人家关系挺好的，你不知道他是副班长？”

　　赵之离摇了摇头：“不知道。”

　　孙超算是佩服他了，还真是挺“独”的一个人。

　　孙超继续问他：“那你们关系怎么样？我看他主动找你说话，你们关系应该不错吧？”

　　赵之离想了想，斟酌着开口：“不是很熟。”

　　他们应该不熟，他们之间的关系更像是交易关系，他送我清凉贴，我还他水，他送可乐，我帮他忙。

　　赵之离理了一下，越发觉得自己说的对，又认可的点了点头。

　　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么一想，赵之离觉得自己心情有点低沉，好像心里堵着一块东西。

　　原来，他们也不是很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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