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逐太阳的月亮

　　2024年3月1日
　　在买完凉茶回来的路上，有一个在做APP推广的男生，因为我没有坚定地拒绝他，手机就被他操作了几分钟，下了不知道多少个APP。他拍我马屁说，小姐姐，你这么好看，怎么一个人走路呢，你男朋友没来接你吗？”
　　我笑了笑，脱口而出，我去接他。

　　只是环境烘托和NPC都到位了我才这么说的，不是我真的想让他做我男朋友。

　　那是一间很小的花店，开在这个并没有多少顾客的商圈里，老板是一位很漂亮的重庆女孩。

　　拿到卡片的时候，我想都没想，这十二个字就出现了，“友谊天长地久，爱意至死不渝”。
　　这本是黄玫瑰的花语，但花语也只是一种营销手段，花不好看，就换掉。
　　“您好，帮我搭配一束花吧，送给很久没见面的好朋友。”

　　我承认我爱他，但爱那么多种，为什么要将他狭隘成爱情呢！
　　真相是，朋友可以是旁观者。我习惯于站在旁观者的位置。

　　我当时应该坐在桌子上写，这样字迹会好看一些；我好像不用跟老板说快一点，因为飞机降落的时间距我们见到面的时间还有四十分钟，这样这束花其实可以被包装得更精美一些的。

　　罢了，世事岂可诉诸完美。

　　地铁里穿着校服的高中生排起了长队，我拿着花去见高中时代最温暖的男生，一切都太浪漫了，浪漫到，我想，如果我真的喜欢他就好了。我是说，如果。

　　到达层好多好多人呀。像候鸟一样迁徙的我，来过这里很多次了，不用看指示牌凭着感觉就走到了这里。2楼是到达层，4楼是出发层。没有人接过我，也没有人送过我。2楼的迫不及待和4楼的依依惜别都和我没关系。

　　现在有人来看我啦！

　　机场是比婚礼现场更浪漫的地方，因为这里都是真实的感情流露，没有场景和音乐的烘托。栏杆旁是最紧俏的位置，一个人接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就会欢呼雀跃的转身跑去出口，另一个人会占据这个位置继续等待。
　　我已经等待半个小时了，我不敢站在栏杆旁，那跟站在舞台中央有什么区别。机场的灯光打得比舞台还亮。

　　我拍了三束花给他看，心里暗爽，还是我的审美更好。

　　有几个跟他身形很像的男生经过了，有几个小明星也经过了，有一群又一群退役的士兵回到了妈妈的怀抱。

　　他也出现了！
　　他还是瘦瘦高高的，工作后开始健身，看起来健康了许多。他大步流星地向我走来，脸上挂着盈盈的笑意，是他标志性的表情。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我转身去出口迎接他。

　　我瘦了很多，头发刚刚及腰，整牙的效果也还不错，持续的阅读和思考，让我意识到自己的宝贵和特别，慢慢自信起来。

　　18岁是7年以前的事情，长大的启动键才刚刚按下。

　　我变好了，所以这一次见到他，我没有自卑了。他当然还是那么好。

　　我把花递给他，他说，抱一下吧。
　　时隔很久再次被拥入怀的时候，不再是悸动，我感觉很安全，还有一点幸福。它不是通过心脏的跳动传递出来的信息，因为太过稀有，太过紧急，这条信息，被直接传给了中枢，我的大脑皮层。虽然，虽然只是一个蜻蜓点水的、礼节性的拥抱。

　　初中的物理老师，常说的是，学习不是用心，是用脑子。生活和生物是两种语言。我们常说的心，指的是大脑皮层。在减肥饿得饥肠辘辘的时候，我曾经感觉到过自己的大脑皮层，感觉到它对糖分的渴求。

　　这一刻，我再次感受到了我的大脑皮层。当然不是我在渴望他，只是催产素在分泌，这是基因的问题。

　　深圳的机场通体白色。他穿了黑色的大衣，一手拿着我送的花。为了阻止我破费打车，牵起我的手在机场往地铁方向飞奔了几步。

　　人生漫漫，能记住的只有几个瞬间，像是定格动画一般。

　　ROSE记住的是在泰坦尼克号的船头，被JACK从身后环抱住的感觉和大西洋迎面吹来的风。

　　EMMA记住在伦敦的凌晨，她忍痛和DEXTER分别时说的，“我爱你，我只是不在喜欢你了。”

　　我记住的，就是这个男生和他飞起的衣角，温热的手心，俏皮的笑，还有被我的知觉刻意模糊的了的那束花，和机场汹涌的人流，构成我们五年后再次见面的小剧场的片头。

　　我仅剩的理智在想为什么他就牵我手了，男女授受不亲啊，拉手臂就行了啊。
　　不过，我为什么有种占了便宜的感觉。

　　情圣说他第一次收到女生送的花，我说，还有男生送过你花吗，他更正说，第一次收到人送的花。

　　我表面上没什么反应，心里激动到爆炸，啊，居然是我第一次送他花，哈哈哈哈。第二反应是心疼，他好像没有被真的爱过，至少在我的概念里，是这么觉得的。

　　他给花拍照的时候，我又幸福了。我真是一个浪漫爆炸的女人！

　　他送我的是单位的纪念品，说他妈妈让他不要空着手，但我这么会幻想的人，自然要把它们看作是十年寒窗苦读、踏过荆棘密布后，和我分享的勋章！

　　他好像旅行青蛙，吃饭的时候会拍照发给家人。我想起高中家长会的时候见过他的爸爸，是一个还保留着孩子气的叔叔，啊，这一脉相承的少年感的爹味啊。基因是玄妙的东西。

　　当他问我要不要跟他家人说两句话的时候，我还是没有撑住场面，我非常后悔，我应该挺直腰板，目光如炬得跟他家人说，“喜欢xxx的人从北京排到了深圳，请你们放心，就算前面的人全都溜号了，我也会照顾好他的。”
　　我狂暴的思想永远掩藏在胆怯的行为之下。

　　在市区的街道散步的时候，我反复想起《爱在黎明破晓时》的场景，男女主是初遇，我们是认识了很久的朋友。可是，与我而言，也是第一次，我们之间没有其他人了。我望向别处时，我能感受到他的目光也会经过我，可是只是经过而已。

　　我们并不是相像的人，只是他天然的对我有抵抗不了的吸引力。

　　我们对很多事情的看法不同，我们的争论没有意义，他在顽固地想赢我的时候，我只担心伤害了我们之间的感情。
　　我耍赖皮的方式是跳过论证直接给结论，他耍赖皮的方式是用身体包裹住我，这是犯规的，怎么能对拥抱大于接吻、大于□□的人，做这样的事情，还指望她的思维仍然敏捷，表达仍然流利呢。

　　我的大脑短路了，心里放了一分钟的烟花，在他一个身位之后，轻轻地深呼吸，再走快一步，追上他。

　　在AED旁看操作步骤的时候，是我在刻意逃避他的外套的触感带来的浮想联翩。他终于走出了洗手间，我倾斜了身体，撞上他的眼神。

　　街角的便利店卖给男主角很多次水吧，道旁的树都记得。

　　不是所有的树都要先长叶子后开花，至少木棉花不是。

　　木棉花告诉我们，应该珍惜眼前人。

　　保洁阿姨也记得，因为女厕的水龙头感应器不够灵敏，有个调皮的男生捧出来的水洒了一地，害她又拖了一遍。

　　今天比昨天温暖了一些，天还是有些阴沉沉的，街上的花开得绚烂，他说，第一次看到这种场景。我说，是啊，我们务实的北方人只种会结果的树呢。

　　走过一树一数的花开，他在听我八分正确两分胡诌的解释我们的荣格八维，他说，我们真的很适合啊。我有些害羞，有些遗憾地应和，是啊，我们确实是最适合的。

　　我的爱是这样，让你知道你是你，给你解释我是我。这句话是我在心里说给他听的。

　　谈起过往的事情的时候，他都记不清具体的时间了，我却清晰的记得是哪一年，是他复读的时候，大几的暑假，研究生第一年的寒假，我用他的人生节点构建了属于我们，或者只属于我一个人的时间轴。

　　地铁快要到站了，我一个字一个字的小声地说，你，要，走，了。我不知道他是不知道怎么回，还有因为11号线噪音太大，没有听见。我当时的心情也很复杂。

　　无意识地双手握住他的小臂走了两步的时候，我立刻松手了。

　　他是那种能自然地与人产生身体接触的人，而我总是在脑子里盘算很久，哪怕挽住同性的胳膊对我来说都是要思考再三的事情，需要用精密的证据链来论证我们的感情有没有到这个份上。

　　可是我居然下意识地抓住了他的手臂。而离别又迫在眉睫。

　　为什么我坐飞机的时候，花了半个小时才走到安检口，他只花了三分钟。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再一个礼节性的拥抱，我们就告别了。我回了一次头，没有看见他。他消失在了人海里。

　　没有酝酿没有预告，我直接哭成了傻子。哭了一路，甚至没有地方来闪回画面。当时想不出原因。

　　直到一个无聊的下午，耳机随机切换到陈粒的《虚拟》。
　　“你是我未曾拥有无法捕捉的亲昵。”

　　他是我纯洁伟大友谊下，小心翼翼呵护的爱人。

　　朋友是对对方没有要求的人，我们坦然的表达自己，略带偏袒的欣赏对方。
　　我说，很多次后悔不该踏出那一步，以前也是聊的好的朋友，成为情侣，是另一件事情。他说，那肯定不能踏出去啊。

　　可是，有很多瞬间经不起爱情的检验。

　　他整理衬衫衣领的时候，他不经意把头靠在我肩膀上的时候，他夸我可爱的时候，他想知道我的秘密挠我痒痒的时候，他把来程机票给我的时候，他说怕影响我睡觉一直控制不打呼噜的时候，他跟我说被人叫靓仔有多开心的时候，他向我讲述童年的时候，他对我袒露伤疤的时候，我都心动了。

　　可是我真正喜欢一个人的表现，就是没什么表现吧。想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我可以按照需要来表现。但这次是计划之外的。

　　我以前是凭感觉喜欢他的，而这两天，让我的喜欢有了支点。这些都是我喜欢他的必要不充分条件。
　　因为我喜欢他，所以会喜欢他做这些事情吧。
　　我早在他看见我之前，早在我意识到之前，早在几个世纪以前，就喜欢他。

　　他没有变成坏人。

　　像小时候一样明媚，我像小时候一样，把心动伪装成欣赏。

　　正如一年又一年的除夕夜，父母无谓这些仪式感，早早进屋了。
　　我一人看着邻居院子里绽放的烟花，安享不属于我也不用我付出什么的美好。

　　七岁时没有得到想要的气球，还被妈妈骂了以后，我一路哭回家；
　　十二岁，姐姐说暑假带我去欢乐谷玩，后来又说，不去了把钱给我，最后，没有去也没有钱。
　　习惯就好了，得不到是人生的常态。这个想法，是我避免自己陷入无底的难过的救命稻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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