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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上紫凌阁
“京都豪家竞侈华,名园幽墅列如麻。饮博惯输金缕氅,寻常经过七香车。七香车马驰何速,上载仙官着华服。缀辔叮叮响玉珰,吟鞭款款向金谷……”
丝竹管弦伴随清丽的歌声,缥缈于玉宇琼楼之上,徘徊在权贵富户之邸。
人人都道京都繁华,京官遍地,却不知这偌大的都城,真正的顶级权贵,屈指可数。
距离皇宫最近的官邸,名曰‘云上紫凌阁’。
紫凌阁始建于前朝光和年间,乃是当时的六道门所在,六道门建为六层,而紫凌阁于大周建立之后,接管此地,并加盖六层,共计十二层,高度是为大周之最。
十二楼上,殿中正宴饮,消暑足供淮南之橘,盈樽甚爱泸州之酒。
各种精致的玉碟玉盏,盛着珍馐美馔,置于黄金托盘内,由一个个容貌清秀端正的小童呈上。
偏厅门口,水晶帘被撩起,华美的绣毯尽头,有舞姬脚踝上清脆的铃铛声由远及近。
雕梁画柱的大殿,主位上正慵懒的靠坐着一人。
她身着盘金彩绣立水裙,裙摆上隐约能见朱雀于飞的暗纹,头顶挽着简约的朝云近香髻,髻上那支血玉梅花簪,为她温婉绝美的面容增添了几分锐气。
女子眉眼低垂,殿中的歌舞仿佛与她无关,那纤细的指尖摩挲着案几上梅花口的天青汝窑盏,时不时轻轻点头,似在想着事情。
她正是云上紫凌阁阁主,亦是当朝皇帝唯一亲封的平徽郡主,上官紫凌。
她身后左右立着两人。
一人一身黑色劲装腰间挂着一把雕有凌霄花缠绕的唐刀,此乃紫凌阁副指挥使陶飞叹。
一人身穿浅蓝长衫,纸扇纶巾,一副文人打扮,此乃紫凌阁大总管行知先生。
乐声骤停,殿外进来一人,单膝跪地,抱拳行礼后道:“郡主,南公子已在外候着了。”
“嗯,让他进来吧。”郡主未动,只是略微抬眸。
话音刚落,一个清瘦的身影从门外走了进来。
他身着雪青色长袍,头顶一支碧玉簪束起墨发,迈着方步走来,浑身书卷气。只是俊俏端正的面容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郁之气。
“小五见过郡主,许久未能来请郡主安,望郡主恕罪。”南小五躬身行礼,言语谦卑。
紫凌郡主直起腰,往后靠了靠。
“抬起头来。”她轻声道。
南小五闻言顿了顿,他听不出郡主话中的情绪,值得微扬唇角,抬头望着座上的人。
紫凌郡主点了点头,半天才吐出一句。
“倒是清减了不少。”
不等南小五回话,又有侍者匆匆来报。
“郡主,沈公子回来了,此刻已至五楼。”
闻言,她将去把盏的手突然收了回来,声音也亮了些。
“行知,你去迎…带他进来。”
行知瞥了一眼下面站着的南小五,见他脸色不太好看,扯了扯唇角,快步走了出去。
半盏茶的功夫,门口传来动静。
紫凌郡主抬眸,那个少年,迈着温雅的步伐,向她走来。
离京数月,他又长高了些。
十七八岁的少年一袭白底浅灰绣罗衣,白玉发冠半束着墨发,眉峰微挑,高鼻薄唇,其目,清如深渊,亮似寒星,含英咀华,流露出未经世事之纯真,而又隐隐带有锋芒初露之英气。
少年行至跟前,微微敛起笑容,规矩的行礼。
“姐…一别三月,郡主可还安好?”他声音清朗,又带着一丝雍容。
紫凌郡主闻言,眸光微动,伸手端起酒盏,沉默片刻,才将盏中的酒一饮而尽。
“可曾想清楚了?”她问。
少年闻言,彻底蹙起了眉,眼中的光暗淡了下去,他上前一步,正色道:
“沈吉实冤,亦知郡主眼中容不得沙子,此事还望郡主明查!”
郡主尚未开口,旁边的南小五就跳了出来。
“沈吉,我真是看错了你!此事若非你所为,我之书童焉能自己□□登堂入室睡在你的床榻?敢做不敢当,非君子所为,简直无耻至极!”南小五痛心疾首,又一脸疾言厉色。
沈吉只是扯了扯唇角,抬眼望着主位上的人,语气平淡。
“姐姐可是信了他的话?”
“呵,已然被捉奸在床,还妄图洗白,啥也不是。”见郡主沉默,南小五又嘲讽了一句。
紫凌郡主再次饮了一盏,她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收拾一下你的东西,以后不要再踏进紫凌阁与郡主府半步。”
身后的陶飞叹闻言一愣,他瞥了一眼沈吉,又转头看向身边坐着的郡主,挑了挑眉,没有开口。
沈吉握紧了拳头,他一路上归心似箭,回来有多开心,如今就有多难受。
他抿紧了唇,眼中续起了泪水。一抬眸,泪珠滑落。
“沈吉生来便是孤儿,幸得郡主心善,接回阁中养育,教我诗词书数,授我礼乐射御,待我如亲弟一般。古人言,生而未养断指可还,未生而养无以为报。书童之事,吉自知百口莫辩,如今是吉愧于尚未有自辩之能,亦羞于面对郡主,总有一日,吉会证明自己的清白,还请郡主再…等一等。”
说完,沈吉跪伏在地,对着座上的紫凌郡主磕了个头,半晌后才强撑着站直了身子,脚步虚浮的跟着侍卫走了出去。
南小五望着沈吉离去的背影,心中突然空落落的,他没想到,郡主居然把沈吉赶出紫凌阁了。
他与沈吉都是孤儿,沈吉比他后来紫凌阁,却能得到郡主多过他的关注与照顾。
以前他也很照顾沈吉,他觉得他们同病相怜,都是不幸之人,却又都是幸运的,因为他们遇到了紫凌郡主。
原本还有些不忍,但想到沈吉临走前说的话,他又警惕起来。
郡主不想再说什么,发打南小五离开。
“你也下去吧,好好准备月底会考。”突然想到什么,又转头看向行知先生。
“行知,再安排个老实的书童给他。”
“是,郡主。”行知先生点了点头。
南小五此时心中百感交集,却不敢再多言。
“多谢郡主。那小五就先告退了。”
紫凌挥了挥手,没再言语。
待人退下,歌舞早已退场,殿中只剩紫凌与郡主副指挥使陶飞叹。
陶飞叹看着一杯接着一杯灌酒的郡主,不禁蹙了眉。
“郡主为何明知沈公子……还……”他犹豫道。
紫凌郡主默然。
她抬眸看了陶飞叹一眼,将盏中的酒饮尽,起身走到窗边。
尽管身处京都最高楼,在来往的人群中,她也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失魂落魄的背影。
紫凌郡主微微叹了口气,身后的陶飞叹刚要开口,就听到了她的声音。
“他怎能一辈子藏在女人身后呢。他…该长大了。”她喃喃自语道。
陶飞叹闻言默默闭上了嘴巴。
郡主心里装了太多的事,也过于神秘,吩咐下来的很多事,他都是不知其所以然,只管默默做事。
————————————
沈吉背着一个单薄的行囊,走在行人匆匆的大街上,他很难过,也很无措。
又想起那个电闪雷鸣的雨夜,那个黑衣人对他说的话,令他很迷茫。
————“你好日子过久了,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你父兄皆命丧于她手,你岂能认贼作父!”
————“你一定要去陌虚山……”
………………
他抱着头,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
突然,他的肩膀被人撞了一下。
一个高大的汉子突然大声嚷嚷起来。
“你这小兄弟怎么回事,都不看路的吗!”
“抱歉。”沈吉没心情跟他斡旋,准备道歉走人。
谁知那汉子看清他的脸后,突然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一脸惊喜的大喊。
“诶?三弟?真是你啊三弟!”
“大哥!阿娘!你们快来看!我找到三弟了!”
沈吉一脸迷茫,什么三弟?
从人群那头挤进来一个老妇人,和一个高壮的汉子。
那老妇人一上来,“啪”一巴掌扇在沈吉脸上,就破口大骂。
“好你个不孝子!老娘不过是不让你念书,你就离家出走,还跑进城里,不管你老娘的死活,你好狠的心啊!养你这么大,你怎么对得起我!”
沈吉从记事开始,都是别人伺候他,郡主对他再严厉也从未动过他一根手指头。如今被这老妇人突如其来的一巴掌给打得耳鸣,根本听不清她说了什么。
周围早已聚集了群众,对着他指指点点,纷纷指责他不孝。
“老大老二,你们将他给我押回去,我们去祠堂,我要请族老帮我做主!”老妇说完转身就走。
沈吉便被那老妇的两个儿子给左右押着,跟在那老妇身后。
因是家事,众人并未阻拦,三三两两讨论着就散了。
而紫凌阁上,郡主已然获知全程。
她抽了抽嘴角,表情一言难尽,这孩子刚出门就被人贩子搞走了,啥也不是。
被半拖半跩着走的沈吉,耳鸣之状稍减,脑子顿时清醒了不少,眼下的情况也看明白了。
他心里还有点小激动,这是遇到人贩子了?
心中有了期待,面上却表现出一副怯懦之相,时不时还轻轻挣扎一下。
可是,当沈吉被带到一栋彩楼前时,他就石化了。
——楚风馆
这他知道。
这是青楼,专供权贵男女的取乐之地。
好家伙,意思是这三人要将他卖进青楼当小倌,任人玩弄?
花街柳巷,上午清净,路上暂无几个行人。
他默了默,开口道:“大哥二哥且先放开我吧,我可以自己走进去,如此大家都体面点。”
那两人对视了一眼,又同时看向前面的老妇,老妇眯着眼打量了沈吉一番。冲着两个大汉点点头。
她阴着脸小声道:“你最好给老娘老实点,也识相点,不然…哼哼……”
“知道了娘亲。”沈吉温和一笑,只是脸上的巴掌印还隐隐作痛。
老妇怔楞了一瞬,就想明白了什么,一副了然的样子。
“既然是老本行了,那就好办。”
她只以为沈吉是哪家官人府上被赶出来的男宠。
一边笑着一边往里走去。
“王妈妈,今儿大喜呀!您来瞧瞧我这儿子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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