赐我一剑

作者:郄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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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逾雪


      话说,郄慬臣绑了林员外之后,用了一些威逼利诱的手段,知道了想知道的事情,便又把他放了回去。
      这边,南方的夜晚本就寒冷,不是北方的干冷,而是湿漉漉的,像是将人绑在了一块湿地寒冰上,动又动不得,暖和不了多久。
      郄慬臣小时候是在北方长大的,直到成冠,父亲被调离边疆,自己也一路跟来了皇城。
      他回到房后,换下了那一袭黑衣。肩膀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郄慬臣借着微弱的火光,用小刀挑了挑已经发紫的烂肉。
      他其实并不怎么怕疼,所以挑伤时,并没有过多的表情,不会很痛。
      密阁是太祖皇帝开国时就存在的了,他们与其他情报组织,任务组织大不相同。他们和皇上的关系会更密切,就好像是……
      朝廷的鹰爪。
      朝中上下官员一直都对他们敬而远之,因为没有人想要招惹这些每天都神出鬼没,手法狠厉的人。
      指不定哪一天,密阁的人就登门拜访了。
      而且密阁的人不管在朝中还是在江湖之中,都十分神秘。很少有人能真正的见到他们的模样。就好比,郄慬臣穿着常服在大街上走动,也不会有人认得出来他是密阁的人。
      知道的人都死了,不知道的人就还在胆战心惊。
      但今天……
      郄慬臣好像遇到了一些意料之外的事情…和人。
      他不怎么提倡滥杀无辜,也不想动手。
      这不仅会给自己招惹不必要的麻烦,还会影响自己的办事效率。
      所以他今天才会让覃熯…见了他的容貌。
      思至此处,他将小刀轻轻擦拭干净,用两片布条将伤口缠起。
      烛火晃动,帐中炭火一闪一闪的亮着微微的火光。
      月光照映进朱窗,撒在刀刃上,泛着清辉。
      郄慬臣把那些残留的布条碎片和挑出来的烂肉处理好,盖灭了烛火,转身进帐。
      “少主吩咐的事情,我已经派人查明了。南海一役关乎国家百姓存亡,张老将军当年被冠上叛国之名,实则漏洞百出。不过……要想替老将军查明此案,还得有一个物件,只是这物件……早年战乱,已不见其下落……”
      泠月替覃熯掺好了茶,她说道。
      覃熯抿了抿薄唇,问道:“那物件可是当年张老将军留给塞北营三十七部的军书令?
      他依稀记得,当年自己随母亲前往北疆时,那年迈的身躯就已经坐在案旁,着手策划死后的兵营调整了。
      大梁如今的半壁天下,都是张老将军一生戎马换来的,胸腔热血撒疆场,而后半生却被奸人所陷,竟被冠上叛国之名。
      南海一战若不是张老将军连夜从塞北,亲率五百精兵赶往边海营,恐怕如今大梁还要失上几座城池。
      泠月点点头,说:“不错,就是那封军书令。有心人将它藏了起来,就是为了我们现在这种情况。”
      覃熯叹了口气:“还有什么其他的线索吗?”
      泠月望向窗外无尽的黑夜,轻声开口道:“有。”
      “你可还记得郄家小公子?”
      覃熯说:“郄家?”
      泠月抿了一口清茶,说:“郄家已经没落很久了,不记得也属实正常。”
      覃熯说:“我倒是记得一些,张老将军之女当年奉旨嫁给郄家长子,其婚后相敬如宾,无过一年,便诞下嫡子。”
      屋内若隐若现的檀香缠绕在他的鼻尖。
      泠月单手撑着头,说道:“那嫡子便是郄家小公子,只可惜张老将军英名被毁,郄家祭祖无人生还。如果那小公子要是还活着,今年也该是二十二了。”
      覃熯说:“当年那场大火来的蹊跷,而正是南海战役前后的焦灼时期,郄家家主为保丈人之名,主动冠带闲住,对外名曰回闽州老宅祭祖。你可是怀疑——那郄小公子根本没死,是他拿走的军令状,而他的目的与我等相同。”
      泠月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儿。
      “不一定,假如是有人蓄意而为,且不露马脚,这实在是……”
      实在是太顺利了。
      想要搬动一棵大树,光是一只蚂蚁可不够。
      要么是伙同其他家族,长时间的判断和行动。
      要么就是……
      就是背后有圣上的旨意!
      不过这个想法实在是太危险了,但确实也是几率最大的。
      试问朝里哪怕势力再怎么盘根错节,也不可能一下子就撼动了张老将军,两朝元勋的地位。
      更何况想要做的天衣无缝。
      圣上的批奏也十分笃定。
      覃熯微微皱起了眉头,这是他除了笑之外,第二种神情,他显然也知道了这其中的关系复杂。屋内出奇般的,静谧了好一会儿。
      随后,覃熯率先开口,语气是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说:“最坏的可能,那个郄家小公子已经死了,而军令状,就在那位的手里。”
      古来天子多疑心,自然是要把威胁自己的东西放在最安全的地方,比如身边,比如焚毁。
      外面的天色已经很深了,带了点惨淡的灰。泠月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覃熯也知道天色已晚,便起身拿上狐裘。
      “今日便先说到这里,等何日我有空了,再过来一趟。”
      泠月也起身行了个礼。
      “少主慢走。”
      覃熯朝她笑了笑,轻轻“嗯”了一声,转眼已经消失在了泠月的眼中。
      晚冬的天气本就越发寒冷,许是它已知冬日将尽,正拼着全力,吹起冷风。
      第二日的雨雪未消,覃熯便被一道口谕,召入皇宫。
      坐在明台上,表情肃穆,庄严,微微露出一丝王霸之气的中年男人,便是当今的圣上——万安帝。
      万安帝微微抬眼,语气不咸不淡的说:“新科状元——覃熯,听旨!”
      他缓缓走下属于着王的象征的台阶,一步步走到了跪在地上的覃熯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新科状元覃熯,功名卓越,学富五车,智才泉涌,金榜题名,品行端正,讲信修睦。瑞雪纷飞庆国威,龙腾四海贺科魁。愿汝为官时,清廉端正,不蔓不枝,公平肝胆。”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至此,你便是国家栋梁,理应为国捐躯,为民涂地。”
      他用黑墨浸润过的御用毛笔,在覃熯眉心一点。
      礼成。
      万安帝脸上没有几分神色,做完这些后,又回到了原来的座位,继续俯瞰着地上之人。
      覃熯三叩首,墨发的发末从肩头滑落至地上,长睫扑闪。
      “谢陛下恩典!”他说。
      万安帝说:“无妨,起来吧。”
      正午时分,阳光穿透绵密的云霭,撒在湖面上。南方的冬日总有那么一两天是有暖阳的,照得人心里发颤,生出无名的暖意。
      明清湖是皇城郊外的天然风光,湖面上结了一层厚冰,生在湖边的汀芷些许萧瑟,郄慬臣很爱来这里,因为此时的天气很好,哪怕身上永远是冷的,也会呆在这里。
      他今早抽空去了一趟搜探司,将那日的任务告一段落。
      此时,郄慬臣正披着一件黑色毳衣,黑金纹锦鱼服,左手提着一只保暖的玲珑珠,右手正拿着一壶酿冬情。
      他五官生的深邃,剑眉微蹙,眼眸中似有无尽黑夜,却又有一二星光。
      郄慬臣不笑的时候,总给人一种十分冷漠,复杂的感觉,就好像这个人天生就富有着不为人知的记忆,每日都显得十分冷峻,难以亲近。
      其实在密阁的人很少有像他这种独来独往的。因为大家都觉得:能交一个生死兄弟,就等于为家人后人多了一份保障。
      人死了,就有人继承他们的感情,将这份感情永远的传承下去。
      哪怕有一天蚀骨腐朽,但也有人记得自己。
      所以密阁里的人总是喜欢结交二三朋友,每次出门做些危险难料的事情,就会提前请大家喝几壶酒,做好自己的嘱托。
      死了的,大家就帮着抚恤家人,照顾小孩,亦或是完成夙愿。
      但是郄慬臣不需要。
      他没有家人。
      没有在意的人。
      也没有什么心愿。
      所以他并不需要结交知己。
      同样,也不会把生命重要的东西,托付给其他人。
      所以在密阁里,大家都对他敬而远之。觉得他是个无欲无求,没有任何感情的任务机器。
      曾经也有人想过要靠近他,说他一个人太过孤单。
      可是那些人却都以失败告终。
      并不是因为郄慬臣做人很烂,也不是因为他真的高不可攀。
      而是他完全对人类的情感没有任何概念。
      对于一个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办法提供情绪价值,精神价值的人。
      和这种人交朋友是很累的。
      所以,渐渐的,也就没有人愿意和他来往了。
      郄慬臣抬手,喝了一口酿冬情。酒味甜丝丝的,不怎么苦,是一股清新的花香,淡雅高洁,弥漫在空白的天地间。
      “怎么?一个人喝酒,看上去好生清冷。”
      来人用红冠束着高马尾,红色绒簪嵌入其中,一袭潇潇洒洒的红衣,少年笑的十分张扬。
      郄慬臣抬眸,似有似无地扫了一眼吊儿郎当的公子斐,毫无声调的说:“你怎么来了?”
      公子斐径自走到郄慬臣面前,仔细瞧了瞧,“嘶——”
      “你不对劲。”
      郄慬臣冷淡道:“哪里不对劲?”
      公子斐欠笑说:“哪都不对劲。”
      郄慬臣:“……”
      公子斐笑着露出两颗虎牙,坐在郄慬臣的对面,开口说:“是不是因为那件事。”
      郄慬臣说:“哪件事?”
      公子斐笑而不语,转身讲起另一件趣事。
      公子斐问:“你可知这国界内,哪里的制香最好?”
      郄慬臣冷冷地扫了他一眼,没有回答。
      公子斐也不自讨没趣:“是玉承街。”
      公子斐说:“玉承街盛产名香。前几日我奉命前往那里,就觉得十分不对劲,有一家店实在是太过奇怪了。”
      郄慬臣:嗯?”
      公子斐挑挑眉说:“那是一家随处可见的胭脂铺,这种规格的店铺满大街都是。铺子的老板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姑娘。”
      “到这里,还算正常。直到那姑娘的母亲采买花草回来,正常人的身子与我等习武之人会有所不同,至于此间种种,都是些细微的差别。她的母亲就很特别,于是我便多留意了几眼。”
      “是夜,我完成任务,正欲打马回京。果不其然,一柄银色的暗箭就朝我袭来,我自己便善骑术,那人武功肯定十分不错,我并没有和那人耗下去。但在此之前,我将其中一枚暗箭的箭头给带了回来。”
      公子斐抿了抿嘴唇,感觉有点口干,看向郄慬臣手中的酿冬情,滚了滚喉咙。
      公子斐朝郄慬臣抬了抬下巴:“酒,给我。”
      郄慬臣看了眼手里的酒,不动声色的摇了摇头,开口说:“我有洁癖。”
      公子斐:“……”
      行吧。
      公子斐摆了摆手,看着郄慬臣拿着酒壶的手收紧了一些,也就不再坚持。继续开口说道:“这枚箭头上有一道花痕,你我都十分熟悉。”
      “九阁?”
      “不错,一个专门刺杀朝廷官员的灰色门派。还记得张老将军府邸走水那日吗?那本是他下葬的殡日,却突然走水,火光间,我在一处毫不起眼的地方,也曾看到这种箭头。”
      郄慬臣点点头,缓缓开口:“掩耳盗铃。”
      公子斐一挑眉:“此话怎讲?”
      “将军,功名卓绝,武功无双。”
      ”权势滔天,触碰根本。”
      公子斐双眸眸色一缩,有些人并不需要把话讲得很明白,只要轻轻一提醒,就能反应过来。
      “你是说…… ”
      郄慬臣看向远处的雪松,一股冷风吹过,将松枝压了又压。
      湖面上的野草飘摇,而真正的芳香,却被暗藏冰面之下。
      “嗯……我猜的。”
      覃熯出了宫门,里面的深红瓦绿太过庄重,他并不喜欢繁文缛节过多的地方。转头,他便去都察院报了告。
      其实按照往年的惯例,每年的状元的第一官便是去翰林院当学士,或者挂一些文书职位,不会太快的介入实权。
      但是他向万安帝求了职,比每届状元的官品都低。但这也是他想要的效果,毕竟官职太高,就会引起不满。
      都察院的人都十分好相处,虽然纠劾院的人在朝上总是怼天怼地怼内阁的,但其实相处起来并不难。
      他天生笑得温柔,可能这也是他混的好的成功因素之一。
      “下官姓覃,名熯,表字逾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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