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莺

　　回去后宋黎尘才知道原来叶弦和他同一年级，十五班。虽然不在同一班，但是都一个学期了，才碰上面。

　　　　“宋黎尘，这些是老师要你帮忙送的资料。”季呈阁把手上的资料递给宋黎尘。

　　“好。”宋黎尘收回看向窗外的视线，结果纸去德育处。

　　德育处和教室不在同一幢楼，走过去废了点时间，上课铃已经响过了。

　　来到教学楼楼下，脚步声的主人似乎看到了什么，放轻脚步停了下来。

　　是那只小鸟啊。

　　他正抱膝坐在人工湖旁边的树下，任由泥土与草粘上裤子。裤腿挽着，一直挽到膝盖上方。没穿鞋，鞋子就摆在边上，能够清晰看到青筋的脚背和小腿带着水迹。

　　阳光下柔软的发丝翘起几缕，纤长睫毛的投影落在眼睛下方。光线透过树叶在白皙的皮肤上形成几个光点。

　　他的面前摊开一本笔记本，正对着笔记本发呆。

　　人工湖的水不深，差不多就到小腿那。

　　下过水，是去捡本子了吗？宋黎尘猜测。

　　他想了想，还是走过去。

　　叶弦静静注视面前的笔记本，在水里泡过，几乎全部都湿了，上面的墨水晕开来，已经一个字也看不清了。

　　他每天上课都有在认真记笔记的，大半本本子都记满了。

　　对于那些人做的事情，他其实没有太多感触，也没有多生气。

　　他只是不理解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通过欺辱他人获得快感。

　　他只是一只小鸟而已，要求他理解这种行为还是有些太勉强了。

　　已经上了一会课了，干脆别去了，在这坐着吧。这里很安静。

　　前方的草地被踩压，一个清澈低沉的声音传来，“怎么了？上课了还在这里？”

　　有点熟悉，抬头，是大恩人！

　　叶弦想要写字回答宋黎尘的问题，左右张望一下发现没带本子，无奈只能用手和他比划。

　　手舞足蹈一阵后还是没能表达清楚，他自己都要放弃了，但宋黎尘竟然看懂了。

　　“你的意思是，你—不，有人把你的本子扔到了外面？”

　　叶弦使劲点头。

　　宋黎尘翻了翻湿透的笔记本，他认得出来，这个笔记是某一门的作业，整个年级都需要写的。

　　他讨厌麻烦，以前从来不会理这种事，但也许是那份惊艳，他难得开口道：“我的笔记借你，周五晚上之前还，行吗？”

　　三天，赶赶还是可以的。叶弦被惊喜砸中，这是属于年纪第一的笔记，多少人求都求不到！

　　再次用力点头。

　　宋黎尘眼底划过一丝笑意，“下课拿过来。”刚想转身走，脑海中突然闪过刚才的画面，顿了下，转身在叶弦面前蹲下。

　　叶弦：？

　　“说起来……”宋黎尘伸手，轻轻搭在那半边刘海上，微微拨起一点，“可以吗？”

　　叶弦在他的手碰上额头时不好的记忆浮现，本能想要躲闪，但是忍住了。尽管只见过一面，但他却对对方有一种莫名的信任，相信他不会对自己做什么。

　　不多，但足够让他同意了。

　　得到准许，宋黎尘缓缓挑起那半边头发。

　　那是怎样一张脸，左半边有如上帝精心雕琢的宝石，美神亲吻的花朵，揭开昨晚朦胧月色的面纱后更显动人；而右半边却与之截然相反，淡红色的烫伤后留下的疤痕一直从额角蔓延到耳后，摸上去还有凹凸不平的起伏；与他黑色的左眼不同，右眼是灰色的。似乎受不了强光刺激，眼眶立刻泛起红。

　　其实如果只看受伤那半边，并不能说的上丑，只不过当他和另外完美的半边放在一起，那种对比便极为强烈，仿佛恶魔与天使被强行揉进了同一张脸，带来更为巨大的冲击。

　　叶弦还是感到害怕，嘴唇紧紧抿起，眼神躲闪，撑在身后的手臂微微颤抖。

　　宋黎尘一时竟无法做出反应。

　　难以想象，这样矛盾的现象出现在他面前，在他眼里，那些疤痕并没有毁坏这张脸整体的美感。

　　第一眼的冲击过去后，产生的是一种破碎的意境，美好被摧毁，又在这种意境下重塑，让人忍不住——再多摧毁、欺负他一点。

　　对于精美艺术品的保护欲和突如其来的破坏欲在内心争斗，宋黎尘静了几秒，深吸一口气，放下头发起身。

　　他要更改一点了，这不再只是一件精美的艺术品，而是世间仅有的、价值连城的、易碎的收藏品。

　　不能破坏啊。

　　叶弦见他起身，忐忑地等待他的反应。

　　“有没有人说过，你真的很美。”

　　他猛然抬头，深深望向对方眼底，发现那里只有纯然的欣赏与赞美。

　　“我们小弦，是最美丽的。”

　　耳中听到的话勾起儿时记忆中温柔的声线，妈妈曾经抱着他说过：“要感谢那些真诚地称赞你的美的人啊。”

　　后来他听到过无数声赞叹，但那些无一不令他作呕。

　　这是他第二次听见如此真诚的赞美，险些落下泪来。

　　宋黎尘说完话，不再多留，正想转身离开，衣摆却被一阵力道轻轻扯住。

　　丢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叶弦张嘴要说什么，苦于没有纸笔，只能耳朵微红，如梦初醒般松开他，摇摇头表示没什么。

　　其实是想问他该怎样才能报答他……

　　他抬手，轻轻按在右眼上，这只眼并不是完全不能视物，但只有很模糊的轮廓，一些色块的堆积，而且不能受较强的光线刺激。

　　他清楚自己刘海遮掩下是一副什么样子，从前看到的人无一被吓过一跳，接而用厌恶的眼光与言语将他刺得遍体鳞伤。

　　只有宋黎尘……

　　他的审美……好奇怪的啊…

　　…………

　　回去后叶弦全力抄写，课间写放学也写，有的同学好奇，他也藏着掖着，不让他们发现自己手里的是宋黎尘的笔记本。

　　谢天谢地那些人暂时没来找他麻烦。

　　使出全力，终于在第三天晚上之前抄完了所有。

　　趁着课间赶紧给宋黎尘送过去。

　　来到班级门口，胆怯的情绪又占了上风，他在门外窗口外很久，终于鼓足勇气拉住一名学生，亮板子：

　　【可以帮我叫一下宋黎尘吗？】

　　那个同学很爽快就叫了：“宋黎尘，外面有人找你。”

　　在叶弦徘徊的时候，季呈阁注意到他，戳戳旁边的宋黎尘，“宋哥，你看那小孩，不知道找谁的。”

　　宋黎尘自然也注意到了叶弦，他已经在那边犹豫很久了。知道是来找自己的也没有出去，就看着他紧张的样子。

　　这时听到那个同学的喊话，站起来走过去。

　　宋黎尘在这所学校很有名，不仅是名副其实的冷面校草，更是次次年级第一从没变过。

　　这时乍然一听宋黎尘的名字，大半个班的同学都转过头，盯着他看。

　　骤然被这么多视线盯着，叶弦非常不适应，动作僵硬地站在原地。

　　宋黎尘出来，拉着叶弦往旁边带了点，带到教室看不见的地方。里面的人可惜地收回视线。

　　没了注视，叶弦明显好受很多。

　　他双手捧着，郑重地将笔记本递还给宋黎尘，同时竖起提前写好的本子：

　　【非常感谢你的笔记！】

　　翻过一页：【我想要报答你，有什么是我可以做的吗？】

　　“我帮你是出于我自身的意愿，你没有必要回报什么。”宋黎尘接过笔记，顿了顿又说：“真要报答的话，好好学习吧。”说完话便转身回班级。

　　叶弦急忙打开笔想要写什么但还是晚了一步。

　　叶弦离开后宋黎尘收回视线。

　　旁边的季呈阁凑过来说：“十五班叶弦，像传闻里一样漂亮，怎么认识的？”

　　宋家和季家是邻居，两人从小就认识。宋黎尘没什么朋友，季呈阁算一个。

　　宋黎尘淡淡地说：“帮了个忙。”

　　“那我问一下哈，他那半边脸…是不是和论坛上说的一样？”季呈阁靠近了小声说。

　　　“怎样？”

　　“反正不是什么好话。”

　　“不，很美。”

　　“什么？真的假的？”

　　宋黎尘把他的头推开，“别打探他人隐私。”

　　“切~这就维护起来了。”

　　放学，叶弦坐上接他回家的车。

　　到家后王司机对他说：“叶少爷，下周我就没法来接您了。先生治疗期间与您放学时间相撞，我需要去接送，您得自己回来。”

　　叶弦点头表示好的。

　　李旭城，也就是叶弦的父亲，有头疼的老毛病，每年都需要抽出两三周的时间去专门治疗。

　　治了有好几年了，刚开始有点好转，但没过多久变本加厉地痛起来。即使许多专家都束手无策，也没见他放弃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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