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名单

　　一切都是一年前的那一天开始的。
　　“我没有家人，没什么家属。”
　　“医生，你就直说了吧，我这病还有没有救!”
　　沙哑的声音从姜新城声带发出，看着他憔悴的脸，凌乱的碎发，红彤彤坚定的眼神，医生沉吟一下。
　　脑科大夫左右看看，没有外人，便抖抖片子，拿起一只笔点着:“你的这颗瘤呢，暂时是良性的，但长这么大，不转为恶性的可能性很小。”
　　“如果它往前长，会压迫视神经，你会失明。”
　　“如果它往下长，会压迫脑干，你会瘫痪。”
　　“如果它往上长，会顶皮质，你会认知失调。”
　　“如果它往后长，会脑供血不足。”
　　“本来这些话是给你亲人说的，既然情况是这么个情况了，你要有心理准备。”
　　姜新城神色凄然:“手术切除、化疗，不可以吗。”
　　刚读完博的医生摇摇头：“化疗就别说了。我看最新的柳叶刀，手术切除再等三年，微型机器人或许可以，而且很贵。”
　　姜新城攥紧口袋里的小纸条:“时间，我还能活多久?”
　　医生上下重新打量一下姜新城，他目光怜悯:
　　“最大的可能，是以上情况依次发生，种花花的根朝左扎不下去，就会朝右扎，肿瘤左边挤完就会朝右挤，你这个乐观估计，五个月的正常生活还是有的。”
　　也就是说最多最多只剩五个月可活。
　　姜新城神色惨然，他脚步虚浮，托着桌子站起来，拾起病历表放进包包准备离开。
　　这是第三家医院，军院、人院、私院，他都看过。
　　自己这一个月工作也顾不上，光查资料了。
　　化疗是以射线摧毁细胞，杀死大部分好细胞，连带着弄死失控肿瘤细胞。大脑这个部位显然这么做是找死。
　　军院的老大夫只会满口问题不大，保持心情，还是有很大治愈希望的。
　　私院的大夫顾不上赚钱，收都不敢收，害怕他会突然暴毙，立刻死在医院影响名声。
　　医生递过来一张单子，姜新城单手接过。
　　“可能现在就会遇到间接性头痛，给你开些止痛药。”
　　医生表情怜悯，他还是个新医生，专业扎实，心却不够硬:“实在很痛的话，止痛药可以按推荐说明双倍吃。”
　　姜新城苦笑一下:“谢谢。”
　　医生拧开盖子喝水，不复多言。
　　姜新城神情恍惚坐上公交车，靠在椅背上。
　　或许自己只有几天好活，后面就全是痛苦。
　　这个世界那么多人鲜衣怒马，怎么偏偏自己就这么倒霉呢!
　　从小没爹娘养，忍了，好好学习有补助，平时给人洗车，给超市卸货，也上大学了，有了一份温饱的工作。
　　自己生活中也不坏啊，不是大善人，也算个普通人吧，怎么老天爷就这么瞎眼！
　　姜新城坐在公交车上，心情烦闷，思绪万千。他懊恼地咬住下唇，双手紧紧抓住扶手，目光迷离地盯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车的颠簸让他的心情更加沉重。
　　姜新城感觉肩膀一沉，头朝向旁边一看，发现身旁坐着的女人将头搭在了他的肩膀上，荒的他急忙将女人的头扶起来。
　　他抬起头，这才发现车厢里的乘客们纷纷低垂着头，仿佛被某种神秘的力量控制。他们的身体僵硬，呼吸细微。
　　除了他以外的乘客都陷入了沉睡。
　　姜新城诧异：有这么困吗？
　　此时，公交车路过一座跨江大桥。
　　窗外，一辆小轿车歪在桥柱附近，被烧的只剩钢铁骨架，安全气囊被烧的稀烂，皮质的胶糊味沿着窗户丝丝透入，被炸飞的小半个前引擎盖挂在桥栏上，被风刮出尖锐的金属摩擦声。
　　吱扭——吱——
　　姜新城没心思去思考车祸发生的缘由。
　　但下一秒，大巴冲入了隧道。
　　铺天的黑暗迎面而来。
　　白烁烁的天光重新亮起时，姜新城觉得自己的视网膜上出现了古怪的错位。但现实的感官以极快的速度替换了这一闪而逝的视觉残像。
　　一阵邪恶的风贴着地面吹过，带着刺耳的呼啸声，让整个公交车都为之震动。就在这时，姜新城手中的那张化验单突然被风卷起，然后不偏不倚地落在了公交车底座。
　　他下意识地弯腰，伸出右手，试图去捡起那张纸片。然而，就在这一瞬间，整个世界仿佛崩塌了。公交车突然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就像是一道闪电划破了宁静的天空。
　　公交车瞬间被拦腰截成两半，金属扭曲的声音和乘客们的尖叫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幅地狱般的画面。车内的景象更是惨不忍睹，乘客们被猛烈地甩向一边，有的身体被剧烈扭曲，有的则在痛苦中挣扎。
　　鲜血像喷泉一样从伤口中喷涌而出，染红了车内的地板和座位。那些曾经温馨的座位此刻变成了血泊中的刑场，那些曾经平平安安的人们此刻变成了无助的受害者。
　　姜新城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他看着眼前血肉模糊的场景，脸色惨白如纸，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他的手还伸向公交车底座，仿佛在试图抓住一个不存在的世界。
　　他紧紧地闭上眼睛，试图忘记眼前的景象，但那些血肉模糊的场景却像噩梦一样挥之不去。他感到自己的身体在不停地摇晃，仿佛随时都会崩溃。
　　姜新城的理智告诉他，那股怪异的邪风还会将他拦腰斩断，他必须尽快逃离这个噩梦般的场景。
　　公交车虽然被截断，但是前半部分仍然在行驶，而且速度极快。
　　姜新城颠颠撞撞的向公交车的前方走去，刚迈出座位，一只手从侧面突兀的伸出，拦住了他的去路。
　　神经紧绷的姜新城吓了一大跳。
　　……他都不知道自己正前方什么时候做了一个人。
　　姜新城低头一撇，发现挡住他的人染了一头银发。
　　黑色发圈将银发绑作漂亮的蝎子辫半搭在锁骨上，与修长脖颈上一条挂有银链的黑色choker形成了鲜明的色彩对比。
　　姜新城听到那人标准的晴朗男音：“先别动！”
　　还没等姜新城从呆滞中缓过神来，从本该坐着人的驾驶室位置突然涌出了大片大片的彩色飘带。
　　大紫大蓝，大红大绿。
　　极强的色彩饱和度刺到人眼睛疼。
　　飘带纷纷落地，接着，从数以百计的飘带里钻出了一只憨头憨脑，长了一双圆滚滚小短手的……蘑菇。
　　一只紫色的，伞盖上有白色斑点的蘑菇。
　　看起来和“植物大战僵尸”里魅惑敌人，晕晕傻傻的蘑菇没什么区别。
　　蘑菇动作浮夸的抖了抖伞盖，还像正帽子似的，煞有介事地整理了一下伞沿。
　　因为手脚短小，它简直像是一只憨态可掬的宠物。
　　但看到这种颠覆世界观的场景的人，没有一个能笑得出来的。
　　蘑菇往前笨拙的蹭了两下，张开短短的双手，声音稚嫩道：“本局无一人生还哦。”
　　刚才坐着说话的少年慢慢从姜新城眼前站了起来，他的皮肤很白，白的像是刚才那道穿破隧道的天光化来的，接着，他面朝姜新城转了过来。
　　姜新城呼吸一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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