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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2
陈照瞄了一眼幕布,嘴角的笑容逐渐变得不解。
他眼瞧着那位平素沉默寡言的优等生,回了自己一个淡笑,就径直走过来,坐到自己身旁,云淡风轻道:“有什么问题随时问我。”
然后,她也不看自己,打开手中的数学习题册,托着腮,专心致志地……开始发愣。
陈照微微皱眉,更加费解了。
他和江影没过什么交集,他对她的认知,也基本同他人保持一致:难以接近的好好学生。看她那冷淡的模样,肯定不属于那些烦人的花痴女。
那她是来干嘛的?甚至连本英语书都没拿。
总不能是认错人了吧?
开玩笑,搞错谁,也不可能搞错他陈照吧。
陈照微眯了眯眼,而后从桌洞里掏出崭新的英语课本,一把倒扣过来,直接翻到最后一单元的长课文,又特地选出一句半天找不着标点令他脑胀的长句,似笑非笑地推到江影目前。
数学题目很简短,饶是如此,江影还是看得两眼昏花,而这大段的英文就可爱多了。
江影接过课本,仔细看过,就声调平缓地给陈照讲解起来。
陈照哪听得懂啊。
偏偏她说完一个知识点,就看他一眼,确认他是不是听懂了,陈照只能假笑点头。
江影不知道现在是什么学习进度,又考虑到需要自己教得大概率是个英语学渣,就掰开了揉碎了,把大大小小的知识点全讲了一遍。
陈照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倒是发现这个优等生讲话温声细语,还怪好听的,就是嗓门有点小,得挨近了听。
江影见他光点头也不动笔,便问了一句:“你不记一下吗?”
“我记在脑子里了。”陈照胡说。
“哦。”江影无所谓真假,当务之急是她眼下的数学。
她把英语书推回去,对着桌岸上的数学题,又足足发了五分钟愣,叹口气,瞥一眼身旁。对方竟也正好在打量她,见她看来,他就笑了一下,不躲不避。
江影一点都不认识他。但他的笑多少有些灿烂,即便是个黑皮寸头,也只让人觉得是个无害的少年。
她想起班里有些男生英文很差,但却数学不错。于是她又扭头看了他一眼,试探性地轻声问:“你数学好不好?”
陈照怔了一下,瞄了一眼她和她手边洁白的书页,抖了两下腿,淡道:“还行吧。”
还行也行。大神一般都这么说。
江影赶紧把作业本推过去,“那你能帮我看看这个题吗?”
陈照垂眼看去,纤白的指尖正指着选择题第三题,前两道题前则分别写了两个娟秀的字母,小小的,很方正。
他又抖了抖腿。
江影听到校裤晃动间的窸窣声,却半天不见他动笔或张口,脸上有了一丝怀疑,忍不住问:“你会不会啊?”
陈照轻抬眼皮,更不明白她在搞什么鬼。故意来给他难堪,找死的?
可她眼眸清亮,似乎又并无他意。莫非,是脑子坏了?
江影见他神色莫测地看着自己,生了退意,准备抽回作业本,却见陈照不疾不徐地掏出自己的数学习题册。
江影盯向他的笔尖,以为他要开始演算了。但他沉默良久,忽然直接在空上填了个大大的C,并且趁她不注意,快速地在第一二题前写上刚看到的字母。
“为什么选C啊?”她问。
“没有为什么,就选C。”
“那下一题呢?”
“选D。”以防她再追问,他自己就接着道:“再下一题选B。”
江影大为感慨,这就是大神的实力吗?
她又悄悄瞟了他一眼,该不会是骗自己的吧。
江影想了想,便又指着下面的空白问他:“那你能再帮我看看下面几个大题吗?”
“行啊。”陈照瞥她一眼,满口答应。
江影没留意到他眼底的坏笑,只顾看题,她确实半个字也看不懂。
陈照轻刮眉梢,低头看题,指尖又无意识地转起了笔,一下没控制住,笔转飞出去。
江影弯腰去帮他捡。
陈照趁机飞快地翻开课本,找到几条公式,来不及细看,江影已经直起腰坐回座位,将笔递还给他。
江影狐疑地看了他两眼,陈照咧嘴冲她灿烂一笑,随即接过笔,在纸上胡乱地笔画起来。
陈照龙飞凤舞潦草几笔写完,犹如诗仙下笔成神,姿态摆得十足。内容看似有理有据、像模像样,却又透着点古怪,但江影实在难以分辨。
读书时,她学数学永远像吊着一口气。实际上,她打小就讨厌数学。后来,数学又成了她高考失利的最大祸首。从此,更是恨数学恨在骨子里,超过两位的算数,都绝不会动一下脑子。
眼下这些什么函数什么求值的,对她来说,和天书又有什么区别。
算了算了,死马当活马医吧。
他再差,起码人家写出来了。
再说了,他们素不相识,无冤无仇,他总不至于无缘无故坑自己。而且,看他这胸有成竹、奋笔疾书的样子,多少能凑活下。
第二天,她就将这份作业交上去应付了。
江影就读的三中,是一所不算拔尖但有些历史的普高,校园里颇有几处园林格调的小院落。
沿着小卖部旁的径道往前一直走,是江影最爱的春日亭,亭外树下摆了两套石桌凳。但江影一般不去那儿,她更偏爱月洞门后的大榕树下,非常适合独处。
微风轻抚,暖阳旭旭,江影靠在树下的大石上,一手啃面包,一手举着语文课本当闲书看。
看着看着,她对着头顶晃动的树叶走了神。
虽然饭卡在换下来的校裤里找到了,但她仍以此为借口不去食堂。
刚回到高中,江影总下意识躲着人,尤其是许慧。
不管是读书时,还是工作时,江影似乎都没能交到多少真心朋友,这么多年过去,唯一交心的,只有许慧。她们曾经的几多畅想,也都随风消逝在岁月长河,但她一直以为两人会是一辈子最好的朋友。
她很难过,更想不明白。她觉得自己被抛弃了,劝自己不要多想,却又忍不住去想。
脑袋有些发胀,她狠狠地甩甩头。
耳中一阵嗡鸣,江影伸指堵住耳朵,等待耳鸣退去。
随即,月洞门外喧闹的谈笑声,又流入她的耳朵。
江影微微探头去看,只见几个男生围坐在一张石桌边,其中一个身形格外引人注意的正是“吴浩”,他旁边坐着的男生,好像还是前几天管自己借作业本那人。
不知说到什么,他似乎有些烦躁,其余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像在打趣,十分聒噪。
江影听不大清具体谈话内容,也不在意,却冷不丁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该不会是,对自己有什么不满吧。
江影瞥一眼几人,决定以后离他们远点,免得惹祸上身。
江影生存法则第一条:与人保持距离,不多管闲事。
她缩回脑袋,两耳不闻门外事,继续看书背课文。
这天已是周五,是件开心的事,因为她可以回家了。江影毕业后,一个人留在异乡生活工作,一晃许多年,她已经好久没回家了。
她有点想家。
虽然她和父母有些不可调节的矛盾,但在成长和距离中也都逐渐掩埋。她长大了,成熟了,独立了,也开始试着体谅父母了。但他们始终缺少共鸣,疲于工作,连联系都很少。
江影真不知道自己的生活还剩下什么?
不过还好,一切都可以从头开始了。
月洞门后清冷安静,月洞门外却热闹非凡。
吴浩提醒陈照:“照哥,我昨晚溜去网吧,听到十一中的黄毛,好像说要为弟报仇,找你麻烦。”
陈照只觉得烦,“小屁孩就是麻烦。”
旁边几人闻言傻乐,闲闲地打趣:“要不,哥几个下午放学护你走吧。”
“用不着。”陈照一句话终结了这个话题。
话题左拐右拐,不知怎么说到了江影,有人抱怨起她的古怪和冷淡。
“昨天走廊碰到美术老师,她居然拿老师当学生,更离谱的是,我好意提醒她,她看我的眼神,跟看陌生人没两样。我高一就跟她一个班,那时候她明明不这样。”
“也许人就是懒得搭理你,她不是一向高冷得很嘛。”
几人附和,编排了几句。
吴浩却突然想到什么,笑嘻嘻地凑过去,“也没有那么高冷吧。前几天我找她借作业,她很爽快就答应了,不仅如此,还很大方地随便我掏她书桌。”
“那你,有没有……嗯?翻到点什么不一样的?”对面的男生搭腔,双眉挑动,不知在暗示些什么,但大家似乎都意会了。
陈照喝了口水,拧紧瓶盖,淡淡扫去一眼。
“我是那种人嘛?怎么能随便乱翻女孩子的东西。”吴浩大气地挥挥手,转而,又嘿嘿一笑,压低声音,“你们说,她该不会是看上我了吧?不然,为什么唯独对我这么特别。”
众人立马跟着起哄,说什么的都有。
陈照心中哼笑,却想:那她巴巴跑来教我,还非要抄我作业,岂不是更看上我了。
但他什么都没说。他烦倦那些无谓的揶揄和促狭的神色,不管是把他和女生扯在一起,还是他写作业这回事。
陈照觉得,自己那几道题做的,还是有理有据,十分不错的。
然而残酷的现实狠狠打了他脸,哪里是十分不错,简直是十分的错。
放学后,江影和陈照双双被数学老师提进办公室。
两本作业本挨着,摊开在办公桌上。
数学老师王如海是个身量不高,但嗓门贼大的小老头,发如其名,不过是地中海,被学生亲切称呼为数学老王,别称地中海大王。
王如海不想上来就发难,按捺着,先是不紧不慢地喝了口茶,呸掉嘴里的茶叶碎,合盖放到一边,继而才瞟了他俩一眼:一个低着头不吱声,一个扬着脑袋对自己笑得很开朗。
他一下有点气上心头,点点满页的错题,问:“说吧,你俩,这是谁抄谁啊?”
无人应答。
王如海又看向作业本,那别致的解题思路再次跃入眼帘——乍看有点道理,实则狗屁不通。再压抑不住胸腔里的怒火,他抓起其中一本,对着荒唐的大题,愤而狂戳。
“我执教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解法。完全是胡说八道,荒唐至极!!”
纸页在空中被戳得哗啦啦响,王如海以为他俩是故意恶作剧,“尤其是!这种答案居然还要互抄!我看你们就是存心戏弄老师!!”
饶是江影脸皮修炼到再厚,也要倍感无地自容,何况她没有,只能羞红了脑袋,站在那不敢吭声。
一旁作出此等大作的陈照,倒是心理素质过硬,一脸问心无愧的笑容,像只做了错事但并不觉得的哈士奇,晃着尾巴,咧着嘴,看着气急败坏的主人。
王如海被彻底点燃,疯狂输出了十多分钟,骂得口干舌燥,才挥挥手,让两人拿上作业本滚蛋。
临出门前,又恨铁不成钢地告诫二人:“以后认真对待作业!特别是你,陈照!不许再瞎搞八搞,不好好读书就算了,还学会捣乱了!”
陈照没脸没皮应了,并不辩解,又见江影从挨呲到出门都始终垂着头,一声不吭。
虽不懂她干嘛突发奇想,抄自己这个倒数第一的作业,甚至连累自己也被老王骂了一顿。但她一个小姑娘,又一直是好好学生,哪见过这种场面,这一通骂下来,肯定低着头在痛哭呢。
他用手肘轻轻撞了撞江影的胳膊,略带生硬地哄道:“诶,你别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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