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魂记

　　唉……

　　我看着手里薄薄的几张A4纸，只想叹气。

　　果然不该接的，这种来历不明的委托。

　　一时被金钱所迷的代价可能比能获得的金钱还要贵，明明就有过教训却还是会轻易地掉进同一个坑里啊……想想都要为自己的不长记性而哀叹一番。

　　越想越觉得我是被无良老板坑了，从刚才起就死活打不通他的电话，大概那狗老板是怕我反悔，索性就把我拉黑了吧！

　　辞职！一有钱我就要辞职！

　　难得不是自己开车，坐在副驾驶座的我心不在焉地看着车窗外的街景。

　　即使已经离开了小区，那让我背后汗毛倒竖的战栗感还留在体内。那个小区简直就像是被穿花衣的吹笛人经过了一样，童话里的小镇里好歹还有一个跛脚的小男孩留了下来，而现实里的小区却只留下了一封老徐的事前委托书。

　　徐明远啊徐明远，你到底是卷进了什么样的麻烦里啊？你到底是怎么得罪了吹笛人，请他抓老鼠没付钱吗？！

　　‘老鼠……’我喃喃自语：“停车。”

　　“什么？”

　　“麻烦靠边停车，我有事。”

　　“什么？现在？！”

　　我扭过头去，又看到了肖安恪仿佛看傻子一样的诧异眼神。

　　“我突然想到一件事，需要去确认一下。”

　　“现在？！可我们已经跟老徐的雇主约好时间了啊！”

　　“抱歉，我会再跟你联络的。”我把手里的资料递给他，他犹豫了一会儿靠边停下车子，接过资料：“你去哪里？”

　　“市立图书馆。”我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回过身关门时看到他一脸不解。

　　“去图书馆干什么？”

　　“抓老鼠。”我笑笑说道。

　　说真的，在市立图书馆抓“老鼠”就和大海捞针一样困难。

　　报纸电子化存档是图书馆的新项目，只限于近50年，而且有好些都是扫描档，但这已经是我能找到最全报纸的途径了。如果可以，我一向不青睐使用微博之类的自媒体渠道，真假先不说，光是信息密度恐怕就该够我喝一壶的。

　　灵魂层面的事情我不懂，但说白了，脱去所有的神秘光环，这类事和其他的事情也差不多，无非是两种可能性：事故或者人为。事故的排查已经由肖安恪交由专业人士（在我看来，这恐怕相当于刑事案件里的尸检），而我们在等待（尸检）报告期间要做的则是对人为的可能性进行调查。

　　我决心将它当成盗窃案来展开调查。

　　如果是这种规模的盗窃，事先踩点想必是跑不了的，但鉴于整个小区的人都被“封口”了，目击证人恐怕是指望不上，而这种老旧小区也没有装摄像头的习惯，现场能找到的线索大概十分有限，如果我有美剧CSI之类的技术那还能尝试一下，但我如果有这种能力还会干这行吗？！

　　作为一场“盗窃”案，这活计做得可真干净啊，太干净了，绝对是熟手，怎么想都不可能是第一次。就像造访哈默林的吹笛人，在迷住哈默林的孩子们之前还迷住了哈默林的老鼠，在哈默林的老鼠之前还有其他千千万万的老鼠，在前仆后继的老鼠们的喂养下，才有了技艺精湛的吹笛人。

　　可是这世界上的死老鼠何止千千万万，用千千万万亿来形容可能都不嫌多，要从千千万万忆之中找到一只死于吹笛人之手的老鼠……还真是一场对耐力和体力还有运气的考验啊！

　　我捏着鼻梁头痛地想道。

　　因为，昏迷和昏睡表征一样，还有一种病叫做睡美人症，而且罹患此病的人数比我想象的要多的多。而用“长时间昏睡”之类的形容来搜索，十有八九跳出来的都是相关报导。

　　但睡美人症和老徐的情况有一点决定性的不同：睡美人症是循序渐进的，一开始患者只是睡得比平常人多那么几小时，然后变成几天，再变成几个月，除了进食和解决生理需求外患者不会醒来，即使是短暂的醒来也更像是处于梦游状态，睡眠的时间越来越长，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谁也不知道患者在下次入睡后什么时候醒来，或者会不会醒来。但老徐的情况是突然陷入沉睡，如果在7天内灵魂不能回到体内，他就会一直睡下去，直到死亡。

　　要从这些新闻里挑出没有指明病因是睡美人症的，再一个个排查……也不知道躺在医院里（可能）插着管子的老徐能不能等到那个时候。

　　下午那阵，我和肖安恪没有等救护车到达，在远远听到声响后就开车走了，不清楚后续情况，虽然肖安恪说了会有专业人士照看（验尸），我难免还是忧心忡忡，毕竟他身上还欠着我三万块钱的委托费呢！

　　我畅想了一番拿到钱后要好好在家里蹲上一周过过吃了睡睡了吃的幸福生活，终于又有动力睁开发酸的眼睛，抬起沉重的塑料水笔，继续排查那看不到头的数据库。

　　正在我翻到第36页，等待页面刷新的时候，被调成震动的手机突然隔着裤袋疯狂跳了起来——未知号码。

　　“喂？”

　　“常乐榆？”电话里的声音有点失真，但还是能听出来是肖安恪。
　　他什么时候有了我的电话号码？难道又是那个杀千刀的老板告诉他的？

　　“没错。怎么了，温州老板那边有突破？”

　　“我现在正在往医院赶。第十一人民医院，508室，快来。”

　　“怎么了？”我紧张起来。

　　“老徐醒了！”

　　“什么？”
　　我喃喃出声，语气里的恍惚与电话那头的肖安恪如出一辙。

　　那头的肖安恪沉默了一阵，才勉强语气平稳地说道：“是真的，虽然不明白为什么，送往医院的人都在陆续苏醒……但是事情恐怕没有那么简单，总之先到医院碰头，详细到时候再说。”

　　“……知道了。”

　　我挂断电话，还有些回不过神地看着写得密密麻麻的笔记本苦笑。

　　这笔钱可能比我想象的还要难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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