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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遇上
得了这九十九文,陈皮好像飘飘然起来。常去的卤煮摊子两文钱下水买卖今晚瞧也不瞧,木板石块搭了个简陋的桌子,起身破天荒打了碗正经汤面,加了几个卤烂的鸡爪和一个鸡腿。
说是汤面,其实就是面疙瘩,还夹着生,一口下去指不着吃下去点什么。若是谢蘅之来看、必定是厌烦地叫做出这玩意的厨子离开谢家,滚得要多远有多远,还敢在这地界起锅就掂量掂量要不要那双手。
不过陈皮掏出他的万能佐料辣子,搅进面汤里三两下一碗也下肚,吃得满头浑身是汗。再一文钱去澡堂子里搓个澡,邋遢这么几天了也该好好拾掇拾掇。
那么,还剩下九十文钱。
他盘算了一下:去庙里斗鸡,可以玩很长时间。于是他顺手抽了张油纸粗暴地把几个鸡爪裹起来塞进褡裢,鸡腿叼在口中,三下五除二撕烂吞吃下肚。
骨头随手丢在地上,把油在裤腿上蹭蹭,向澡堂慢悠悠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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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澡堂子里,热气一阵又一阵地蒸上来,蒸得人脑子发胀。陈皮浸在水里,又莫名想起今天看到的那个傻小子的姐姐,条子很顺,身上的皮肤白得像在发光,让人恨不得一口连皮带肉拆进肚腹中。又想到阴差阳错的九十九文,可以算是白得的,当个飞黄腾达之前的好兆头。
他又想到那个卷毛小鬼提到的谢家,说是可以供饭,应该是在招工。那小鬼是个练家子,想来也就是个高等些的下人,但是相当康健,看来那个所谓的谢家伙食还不错。
他从水里站起身,胡乱擦了两下,不管身上的水汽,穿上衣服拎着油纸包就摇摇晃晃斗鸡去了。
杀秦淮、杀秦淮!
陈皮看斗鸡看得上头,偏偏又偏激贪婪,铜钱一个接一个往这无底坑里砸,眼睛都看得充血,死死盯着杀秦淮威武的盔甲,喙上穿的钢针闪电一样刺穿了对手的喉咙,殷殷的血顺着羽毛滴落在地上。
一将功成万骨枯啊!
陈皮把牙咬得格格响,他贪,钱全都砸在杀秦淮对面,但是杀秦淮毕竟是有名的鸡将,一路上杀灭了所有和它相斗的对手,陈皮也就打了空算盘,今天刚得的钱霎时间少下去大半。
他忽然打冷风似的一惊,一下子静下来,摸着瘪下去的口袋,马上离开了鸡坑。
还剩四十文钱。
都怪该死的杀秦淮。手上铜钱的重量少了大半,陈皮心里顿时空落落的,只好把鸡爪当成杀秦淮咬来泄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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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蘅之看着面前的发光的小球。银白色外壳,不知什么金属,看起来相当精致,做工比起市面上的西洋玩意只会更精巧,不过此时正像坏掉的唱片一样喀喇喀喇地蹦出几个字。
昨日他试探过福满和咩珠,他们都看不到它,还以为是谢蘅之在开玩笑。小球在他手里挣扎,努力把两个眼睛似的黑点朝向他的脸。
“命中……五缺,早夭……”
话没说完就被谢蘅之用力掼在地上,咕噜噜转了两圈又努力自己浮在他身侧。整个杭州地头没人敢在他面前提到早夭两个字,除非嫌自家人活得太腻歪。
“你……为什么……生气?”小球很是亲昵地蹭了蹭他的手腕,在他没有血色的手腕上留下一道红痕。
“你去找【】,去长沙……”
“能解此灾。”
这小破球一说到关键人物就跟哑巴了似的不吭声,只一个劲催促他去长江边上。谢蘅之恼了这泼皮六二一样的小球,不知哪来的莫名玩意,还只他看得见。他想着要么就是自己病又重了几分,吩咐那个叫福满的丫头去找医生来。
府医提着药箱急急赶来,望闻问切后结果又是老生常谈的先天不足,需得好生将养,又给开几味补气血的中药。
要这庸医何用!谢蘅之盯着在小几上自顾自转圈玩得开心的小球,回头面色冰冷冷地看他:“我真没其他的病?”没诊出来我都出幻觉了吗?
“这……少爷福泽绵长,许是并无其他病症。”府医哪知道少爷想听什么话,斟酌了半天选择打马虎眼。
谢蘅之闭眼顺了顺气,不耐烦地挥挥手让他赶紧滚蛋。
父母外出半道经商半道为他寻医求药,陈管家做半个家长,一碗又一碗中药端来浇了窗台前的西府海棠。
这娇少爷病没见好,寒冬腊月里脸色一点点白下去。自幼做女孩打扮骗过鬼神,现下端得一副乌发病弱西子像,好不可怜。
谢少爷从前溜去厨房看丫头熬药,被药材里的地鳖虫吓得咳嗽不已,当天大病一场 ,被匆匆送进医院才救回一条小命。至此以后每次喝药都要陈管家左劝右哄才能喝上一些,管家一不留神今儿海棠又不用浇水。
两剂猛药下去,幻觉没消失,倒是嘴里总有股中药的苦涩味道,连平日里爱吃的绿豆糕也吃不得两块。
……于是才有了今天这一出。
他下车的一瞬间几乎就后悔了,平日里都没接触过的环境让他浑身都不舒服。
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什么,看到那个叫花子之后竟真觉得身体好了一点,那样冰凉的空气也没让他咳嗽出声。
茶楼里人来人往,男男女女大声谈天说话吵得他心乱,又下不去口喝那茶水。那银白色的小球又跳出来同他说话:“怎么……样,我没……骗你吧?是不是……感觉…没那么难受了?”
谢蘅之懒得理它,它也不多话,转着眼珠看那几碟点心。:“你是不是……不喜欢我?”倒还有点自知之明。
小球咕噜噜在桌上转了又转,好半天才犹犹豫豫问,“那怎么…办?你…喜欢什么…样的?我…可以改。”
好一个痴情小球。
“狗。你能变?我喜欢狗。”谢蘅之毫不犹豫地回答。这是实话,他一向喜欢猫猫狗狗之类的小动物,不过是身体不好,管家怕猫狗冲撞了他,或者有毛发过敏,长到十五岁也没有跟那些个毛孩子一起玩过。
日头亮晃晃地挂在天上,咩珠总算回来交差,谢蘅之长舒一口气预备回家。今天身体好点,要让小厨房做一道蟹粉酥尝尝。
在车上缩成一团假寐,忽然感觉手心里软绒绒的一团。谢蘅之惊醒,摊开手掌一看——一只米白色的小狗正在用柔软的,湿湿的小鼻子蹭他。
“是你?”他在心里问道。
小狗对着他眨巴眨巴眼睛,“这样……会不会好很多?”
那当然。
因为谢蘅之拢起了手掌,正在用拇指轻轻按揉它的肚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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