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年年

　　姜之发现少年的声音很好听。
　　太过悦耳，他开口的瞬间仿佛世界都会变安静。

　　“好呀。”

　　姜之点头接过他递来的报名表，上面项目已经密密麻麻地被填满了，特别是季恬，一举包揽女子一百四百以及八百米。
　　简直太厉害了。
　　谁说甜妹只能可爱。

　　许识还站着，他开口解释报名表在他手里的原因：“刚才你没在，他们就先把报名表给我了。”
　　“你膝盖怎么样。”

　　话音落下，男生抿唇，还未来得及得到姜之的回复，就忽然被她拉住了手臂。
　　“小心。”

　　一个男生从他后面跑进来，满脸着急，如果不是被女孩拉了下，那颗篮球就会猛地撞上许识的肩膀。
　　姜之长舒了口气：“还好没事。”

　　她松开手，那片点温度还残留在腕处，许识不自觉蜷了蜷指尖，然后向女孩道谢。
　　姜之摆摆手，笑笑：“举手之劳啦。”

　　意识到自己差点撞到人，男生有些羞愧，他把球放到桌腿旁，一脸歉意地双手合十。
　　“不好意思啊纪委。”

　　“没事。”

　　许识走到姜之后面坐下，拿出课本开始预习，数学书封皮上是个三角板，周边围绕着三角函数的公式，男生扫了眼，抬手准备翻页。

　　窗户没有关严，几缕风从缝隙间溜了进来，姜之将头发抚到耳后，看着男孩头顶的发丝被吹乱了一些。

　　其中还有几缕不听话立了起来。

　　她忍不住扬起嘴角，杏眼弯弯：“谢谢你许识。”
　　不止是运动会报名表。

　　下午是自由活动时间。

　　姜之和易欣潼挽手在学校漫无目的地闲逛，最后还是被逐渐变冷的天气打败，两人对视一眼相继笑了起来，一起转身回了寝室。

　　“今天怎么有点冷啊。”

　　高二的宿舍从三楼换到了二楼，相比上学期要方便不少，至少少爬一层楼梯，附中惯例，年级越高，楼层越低。
　　姜之附和着点头 ：“我总感觉要下雨。”

　　结果意料之外的是，这场雨迟迟没有下下来，天空始终灰蒙蒙的，乌云笼罩，很是阴沉。

　　校服外套被风扬起来一截，拉链的绳带打在书包底部，少年抬手把它扣进去继而拉到顶，许识和宋祁并肩走着。

　　许识将下巴往衣领里埋了埋，快到小区，想起来还没怎么说话，于是随口一问：“理科班有熟人没。”

　　“易欣潼，”宋祁的回答很简洁，“你呢。”

　　脑海里闪过一个短发女生的身影，阳光为额前薄薄的刘海打了几点阴影，以及那张笑脸，十分漂亮鲜活。

　　“没有。”
　　“但是新同学都挺好相处的。”

　　两人是发小又是邻居，宋祁话向来很少，从小便是如此，但心思细腻，许识倒也不会觉得这样的性格闷，偶尔想起来就说什么。
　　很自在。

　　九月二号是个大晴天，一扫昨日的黯淡，今天的附中被阳光铺满，连走廊前的栏杆都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于是校领导当即就决定把运动会提前两天，开幕式就定在明天上午九点，现在各班正在彩排方阵。

　　运动会进行曲奏响，少年们手高举头顶，各执旗帜的一方飞奔入场，红色的五星红旗迎风成波浪起伏状，阳光下更加熠熠生辉。

　　各班级在篮球场上等候，姜之作为举牌手自然就站在方阵的最前面，她抬手拢住半边朝阳的脸，只觉得枯燥乏味。

　　还热。

　　忽然，她看见了一晃而过的男生。

　　风灌满了宽松的白上衣，黑色的衣领敞着，皮肤白皙的少年站在第二排，国旗边缘的正中间，额前的碎发被吹开，露出干净利落的五官和柔和的轮廓。

　　阳光像是渡上了层天然的滤镜。
　　一时间让人移不开眼。

　　各班级正式入场。

　　主席台上的校长看着有条不紊的队列，眼神流露出几分赞许之色，和旁边的严全谈论起来：“今年的效率不错啊。”

　　“文科年级第一的那个卓越，上学期我班上的，体育成绩也很漂亮。”严全颇为自豪。

　　校长很是欣慰：“不错不错，好好发展。”

　　彩排走完全程，时间差不多也到了中午，校领导对此情景十分满意，便慈悲地提前十五分钟让他们解散了。

　　运动会带来的好处就是自由活动时间充裕，甚至正式开展的那三天的中午晚上都可以到校外吃饭，但集体活动结束后就会发现其中的bug。

　　比如，今天只是彩排，因此不能外出。
　　比如，三个年级段同时放学，现在食堂人满为患。

　　“我去，以前没发现我们学校这么多人啊。”男生望着水泄不通的队伍，愁眉苦脸。

　　以前分年级段下课的时候没觉得，而且空位随处可见，任其挑选。
　　果然啊，晒了一上午大家都饿了。

　　季恬立马批评道：“沈然，你都是当班长的人了还这么不稳重。”

　　“不是，我又怎么了我。”
　　被叫名字的男生眉毛差点竖起来，一脸不可思议，他现在连话语权都没有了吗，不带这么玩的。

　　九月三日温度持续升高。

　　运动会开幕式结束。
　　第一个开展的项目是男女子短跑。

　　姜之早早找广播站借了手持扩音小喇叭，用来给季恬加油打气，她昨晚上躺在床上思来想去，还是决定为朋友豁出去。

　　她按开开关，起初有些不好意思，但后面情绪被现场的气氛感染了，勇气上来，姜之提高音量大喊。
　　“恬恬加油！！”

　　季恬的爆发力相当好，从起步的时候就遥遥领先，冲过终点时，时间定格14秒1。

　　女子组第一，进入决赛。

　　“这个女生跑好快啊。”
　　“长得那么乖，结果体育也好好。”
　　“好期待下午的决赛。”
　　……

　　很欣然地接受赞美，少女勾唇，抬手与面前的姜之击了个掌，神色自信又张扬。

　　姜之脑海里只剩下一个词语。
　　意气风发。

　　随后她也跟着笑起来，给了句中肯的评价：“谁说女子不如男。”

　　“那当然喽，”季恬伸手揉了揉女孩的头，眼神在扩音器上停顿了片刻，又笑了，“谢谢之之，为了我这么勇敢。”

　　这下女孩有点不好意思了，她挠了挠头，脸上飘起点淡淡的红。

　　两人正说着话，此时一个男生忽然慢悠悠地走过来，他在季恬身后停住脚步，随后若无其事般地抬手敲了下她的头。

　　被一片阴影笼罩，季恬捂住脑袋，正准备发火，回头看见的却是一脸无比熟悉的笑脸，对方比自己高一个头，她的身高只能堪堪到他下巴的位置。

　　又念在心情好，季恬决定大人不记小人过，不和他计较了。

　　顿时萌生出个想炫耀的念头。

　　“第一名，”季恬笑嘻嘻地往前凑了凑，“易如反掌啊。”

　　一阵风吹来，少女的马尾晃了晃，今天没有眼镜的遮挡，那双葡萄似的眼睛看起来更加水灵灵。
　　像漂亮的玻璃珠。

　　沈然徒然失笑，他拧开盖子，把矿泉水递过去：“行，下午把冠军拿了，晚上给您接风洗尘。”

　　季恬接过仰头就喝了一口，意识到姜之还在，便赶紧清了清嗓子，一脸正色地跟她介绍起来。
　　“对了之之，他叫沈然，十一班的，我俩从小一起长大，他呢是我的……”

　　话音顿住，她瞥了眼沈然嘴角那两个深陷进去的梨涡，少年笑得晃眼。
　　“小跟班。”

　　“得，”沈然倒也不恼，他握拳拍拍胸脯，“今天季小姐您还有比赛，我就勉为其难服侍一天吧。”

　　发音着重落在您这个字上，季恬被此取悦到，她抬手揉了把沈然的后脑勺：“行，退下吧。”

　　下午。

　　印着高二九班的红旗随风飘扬，插在发下来的矮石桩上，每个班四张课桌拼在一起，组成各班级阵营。
　　桌旁还摞着几箱矿泉水，第一箱零零散散剩了几瓶，大多数被其他有项目的人拿了。

　　女孩扎着饱满的丸子头，有几缕碎发散了下来，后颈项白皙干净，细长，左侧有颗黑色的痣，许识望着那颗小小的痣莫名的出了会神。

　　她正垂头写着东西，许识探头过去扫了一眼，加油稿上是女孩秀气的字迹，间隔适当，排列整齐，像是经常练字帖而留下的习惯。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纸上投下一小片阴影，姜之抬头，没意识到手里中性笔的笔墨染出了个黑点。

　　许识站在桌前，少年像是被光偏爱一般，蓬松的头发被映成了橘黄色，还洒了几处在脖子上，斜前方的位置有颗浅棕色的痣，和他偏白的皮肤不显违和。

　　怎么每次的光线都可以这么好。
　　姜之有些失神。

　　手中的笔被他抽走，许识指了指已经被晕染了一截的字： “笔，墨水出来了。”

　　姜之反应过来，耳根先唰地红了，她抿嘴开始手忙脚乱地收拾，浓密的睫毛快速扑闪着。

　　不知怎的，许识没由来地想逗逗她。
　　“我很好看吗。”

　　“啊，”姜之心虚极了，随口扯了个话题，“我刚才看恬恬400米夺冠了，哈哈，她好厉害啊。”
　　其实她根本没看到。

　　但也没想到露馅儿得这么快。

　　字正腔圆的声音从跑道附近的广播里缓缓传过来：“现在女子组400米跑开始检录，请以下同学到篮球场报道……”

　　简直，
　　好不配合。

　　许识低低地笑了，如果姜之现在抬头，就能看见那两颗明晃晃的小虎牙，很可爱。

　　他拉开椅子在姜之身旁坐下。
　　眼底闪过一丝狡黠，许识转着笔，打趣道：“季恬是什么时候比完赛的啊。”

　　小姑娘本就低着的头此刻更低了，恨不得找个缝扎进去，红晕蔓延到脖颈，脸颊温度不退反增。

　　脸皮这么薄。

　　他弯腰拿了瓶水，随后把瓶盖拧松了些，盖子留在上面，放到姜之跟前，没再继续刚才的话题。

　　“你休息会吧。”
　　“我来写。”

　　少年落笔很轻，字迹却有力。
　　——全力以赴，享受过程，享受一生只有一次的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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