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都不治眼睛

　　这是什么怪物？！刚刚若不是我反应快，恐怕就成了它塞牙缝的玩意儿了。还有，这蛇形怪物体型那么大，竟然没有丝毫声音？怎么会？
　　我单膝跪地，撑住地面，眯起眼睛观察着不远处那条蛇。它的身体盘了起来，足有一个小沙丘那么大，竖起的头朝着我的方向，一双绿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应当是盯上了我。
　　这眼睛，怎么形容呢，就像是死水潭里发臭的水藻，配上那臃肿的紫色身体，简直就像是《三界异闻录》里画的鬼沼，暗紫色的烂泥还冒着绿色泡泡，当时看得我一连三天没吃下饭。
　　等等，鬼沼？
　　我惊恐地一甩胳膊，忙不迭滑出几丈远，手上迅速成诀，给自己套了个保命法术，又叠出几层法术墙，心里一边思索怎么对战，一边不住狂叫，师父，你的宝贝徒儿要折在这了！
　　真是没想到啊没想到，刚寻思这边就一只小猫咪守门，太不寻常了，这就来了个寻常的不寻常！
　　果然，那蛇见我要跑，扭动着身体就来追，堆在一块的紫色鳞片互相挤压，迅速绷直。它庞大的身躯灵活至极，速度极快，不一会就追上了我，甚至都没用上书上写的那招化影。
　　我能感觉到它离我很近，近得都能想象出它的牙齿咬在我的天灵盖上会是什么感觉，这种被追着索命的刺激已经好久没有过了。真是，太令人怀念了。
　　以前在青翠峰，师兄与我对战，便采取的是留条命式交手，每次筋疲力尽挨完打后被他扛回去，都有一种，啊，我竟然还活着的莫名喜悦。
　　特别是师兄的那一手好箭术，指哪儿钉哪儿，而本命武器是刀的我还不擅长近身，当他化出那把弓来时，我就知道，又要抱头鼠窜了。
　　脚下不停，见着棵树就借力，左弯右绕，在林子里的树杈上到处飞，不时拍出几道法力，带起些白骨、枯木一股脑砸向后方。那蛇不依不饶，紧紧跟着我，打出去的法力皆如无物，所过之处，树倒草摧。
　　谁叫我运气这么好呢，几百年都见不到一次的鬼沼生物，蛇婆，都能被我遇上。
　　这鬼沼，据说是魔族的一大特产，只有魔族才有。它本是有些魔气的沼泽，而这魔气恰能使魔族陷入幻境中，自发湮灭在沼泽中，假以时日，经过千百年吞吃魔族，就能形成一个鬼沼。其实，我很好奇为什么叫鬼沼，不叫魔沼。
　　至于这蛇婆，《三界异闻录》中没详细说明，只说是魔物借着鬼沼修炼，成了这般怪物。这怪物有一门绝技，叫做化影，在追捕猎物时，化影能让它们贴上猎物，十分之好用。师父还好心地在这东西旁边批注：
　　遇上了，赶紧逃。
　　很难想象不可一世的臭老头是怎么写下的这六个字，但是，既然他都说了要跑，那肯定是打不过了啊！
　　我念了几句口诀，手指不停，虽说法力在此处被压制了，平常的五成都使不出，不过，不妨碍，要什么十足十的法力，给我一成，我就能跑出这片林子。但是，跑出这片林子就能逃掉吗？书上也没说蛇婆不能离开鬼沼啊？
　　心下一沉，若是跑出林子了，蛇婆还在追，至少法力不会被压制，与它未必没有一战之力。手指翻得快要打结，眼见着马上要跑出林子，我想着牙齿锋利的蛇婆，足尖点在树顶上，不住往前跑去，算了，当我送给那群人的一个逃命机会。
　　师父有言，随性而为，不违本心。
　　若是我殒命于此，也算是一场大功德。谁叫这蛇婆就看上我了呢，也不知是因为我，才能遇上蛇婆，还是蛇婆本就是不尽渊的守门兽。
　　就在此时，一个人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加入了蛇婆和我的追逐，来不及细说当下情形，也懒得说些什么“你快走”的废话，多一个人多一份力，这个道理我还是懂的。
　　而且，这人实力不可小觑。不是谁都能比得过我的逃命速度，那可是在师兄日日夜夜追着打的训练下养成的。
　　“待会，林子外边。”我稳着气息，沉声说道。
　　瞥了一眼身旁的人，是那个男子。
　　“他们布好了阵法。”男子伸出手，一把抓住了我的胳膊，力道之大，像铁制的钩爪。这惹得我皱起眉头，好好说便是，怎的抓我，还这么用力，生怕我乱跑似的。
　　罢了，这都是小事。
　　他领着我往另一个方向跑，温凉的手掌攥住我，肩上的头发翻飞，扬在空中。余光里这一幕看得我心惊胆战，生怕蛇婆咬住他的头发，给他头皮都扯掉。
　　蛇婆也跟着我们拐弯，那种被盯上的感觉一直灼烧在我身上，挥之不去。但是，渐渐的，比之之前的穷追不舍，它竟像是跟不上我们的速度，落后了我们一小截。
　　这令我感到惊奇，莫非这蛇婆的体力，与它的体型以及尖牙利齿的凶狠程度相反，甚至不如我们这些凡人？鬼沼炼出的怪物，竟然这么轻易便可以打赢？那岂不是此时给它一击就大功告成了？
　　不可能，怎么可能这么容易，且不说我跑了多久，再者说，能让老头写下“逃命为上”的怪物，必定不简单。那它慢下来的速度，是怎么回事？
　　我瞥了一眼身后虽放慢但还是离得很近的蛇婆，蓦地，脑中灵光闪过，它一直没用化影！那是它的绝招，一直没用，想来是因为没到它发狂之时，如果是这样，那就糟了！
　　这么久的消耗，我的体力，肯定有一定程度的下滑，这种对战，丝毫不慎便会落得惨败。而且，我再能扛也撑不住它贴上来的致命一击，到时候落了下风，不死也要去半条命。真是脑子糊涂了，不仅没想到化影，还以为自己拖死了一个怪物，妄想绝地反击。
　　还有一个更要命的问题，若是是蛇婆见之前对我的一击不成，而我因师父的批注逃跑，它便摸清楚了自己对手的实力，追着我跑是为了消耗我，待我筋疲力尽之时再化影贴脸，这岂不是更加可怖？
　　但是，若是我在它的那一击之下，奋起反抗，更是讨不到便宜。我的实力我自己清楚，但换了其他人来呢？恐怕只有死路一条吧？
　　没想到，这不尽渊，有点意思，摆明了是不给人进啊。也不对，应当是不给实力不够的人进。那我师兄还是很厉害的，竟然能够跑到这里面来。
　　只是，两方实力太悬殊了，在没见到师兄之前，我并不是很想把命搭在这。差几个台阶，还可以讨教讨教，不定能有个长进，但这，差的是天和地啊，搞不好就交待在这了。
　　此时，我微妙地领悟到了这白衣男子抓着我的用意了，他是看出我体力有许不支了？看来是天不亡我啊，还给我送了个救兵。
　　果不其然，随着蛇婆速度的放缓，它身上开始虚化，庞大的蛇身慢慢变成一丝一缕的黑雾，由初始的可以看出是蛇形，渐渐化成了看不出是什么东西的一团黑雾。下一刻，仿佛有风吹过，那团黑雾散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完了！
　　我的手上正要动作，却见身旁的白衣男子像是预料到了蛇婆的行动，比我更快，他将我抓得更紧，带着我左右挪移地腾飞跳跃，他的步法很是诡谲，完全摸不准下一步，速度又快，我得提起全部心神才能跟上。
　　蛇婆在将将贴上我们之时，我们以更快的步子转换路线，下一次，又是这样，下下一次，还是这样！
　　这人！我忍不住又瞥了白衣男子一眼，很有经验啊，看来是做足准备才跑来这里，不然的话，就是天赋异禀，后生可畏，后生可畏。
　　不过，看着也就和我差不多大？
　　在又一次擦着蛇婆的獠牙逃走时，蛇婆显然怒了。那种铺天盖地、不似人的威压，山似的兜头向我们扑来！紧接着，它的化影较之之前更快了！
　　与它相比，我们明显慢了下来，一时间，险象环生！
　　我一边紧紧跟着白衣男子，一边手指成诀，加强了我和他身上的法术罩，没想到，蛇婆竟是寻着空隙，对着法术罩狠狠咬下，破掉了那层罩子！
　　千钧一发之际，白衣男子手上用力，一把将我扯进了他的怀里，而蛇婆的利齿没有停留，擦着衣料，顺着力道直接咬穿了他的胳膊！
　　我听见了他的一声闷哼，心内一震，入眼一片布料绵软的白，来不及思索，右手本能地向后甩出了一道劲风！电光火石之间，也不知他是怎么挣脱的，竟是直接揽着我飞身往一个方向坠去！
　　得到了甜头的蛇婆紧追不舍，眼见着要贴上我们，而我们急速掉在某个地方，刹时金光大盛，一瞬间，我们便被传送到了某个地方。
　　一阵天旋地转。
　　缓过眼前该死的发黑后，我往四周看了看，看起来，我们被送到了一个看起来颇为安全的院子里。管不了这里是哪，我从男人怀中挣脱出来，将他轻轻放在地上，急急向白衣男子的胳膊上看去。
　　只见他的白衣已是浸透了血迹，一排密密麻麻的孔洞不住地往外渗血，其中有几个洞竟是嵌在骨头上，一些碎骨扎在肉里，魔气萦绕在伤口上，不住地吸食血肉，阻止结痂愈合。
　　我皱起眉头，这蛇婆，挺毒的啊。心下一沉，给他封住了几处要害的经脉。
　　像是清醒了些，那男子的长睫动了动，睁开眼睛，有些虚弱道：“刚刚情急之下，对姑娘多有冒犯，望姑娘原谅。”
　　我收起法力，蹲在一旁，打量着他的胳膊：“公子，见你颇为熟悉这蛇婆，你的伤口，可有疗愈之法？”
　　我是不精通疗愈之道的，没好好学过，也懒得去学。师门无情，受了伤能自己好就自己好，不能自己好就自己去找药，除非生死攸关，师父是不会管的。美其名曰，把皮练实些。
　　以往，都是师兄给我疗伤，而下山后，我也少有遇到能使我受伤的强敌。
　　白衣公子挣了挣，像是想站起来，我犹豫了下，他却已经是虚弱得使不上力，一个跌坐在地上。
　　几缕碎发掉落在颊边，脸上没什么血色，苍白的嘴唇轻喘着，好不可怜。
　　我太阳穴跳了跳，不是我不愿意，而是，我这人没什么轻重，照顾人这种事，我师兄对我的评价是，“得亏你师兄我命大皮厚，没被你照顾死。”
　　看这样子，蛇婆，还挺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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