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过〗如果那时知道我此时所知道的

作者:茶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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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此刻(2)


      第二章
      百无聊赖,我又回到那个“家”。
      是的,我称之为家,其实不过是日日夜夜收留我的地方罢了。
      夏梦早就无家可归了。
      开门的时候又觉得很可笑。大抵是所有资本家都有的坏毛病,总担心有人会悄悄潜进来谋财害命,所以这扇门很有些讲究。有三种开锁方式:密码、指纹和卡。
      密码是他设定的,长长的一串数字,当初我刚刚搬来,立在一旁看他开门,修长的手指翻飞,快速地按着数字,大概有几十下,已经觉得头晕。他好像还笑了笑,大约是看出我实在笨,摸了摸我的头,递给我一张卡——开门的时候只要三选二就可以了。但还是麻烦他又找人来把我的指纹资料输入进去。
      我本来是要光明正大地进屋的,突然听到点声响,又不知道是该退还是进。
      他居然回来了,听着像是正在训话,我挪了两步,正巧听到一句:“她去了哪里?!”
      突然觉得偷听有点不妥,他这个声调不高不低的,但委实吓人。
      好像是司机唯唯诺诺的声音,“我们……不知道……”
      可以想象,他一定是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目光凌厉,音量不大却足够骇人。我偶然间见过一次他生气,那个眼神,别说像我脸皮这么厚的,一般人估摸着是会被吓出心脏病的。
      只是不明白,往日里倘若我有意提起,刘嫂他们虽然不敢多言,但对綦少风的评价却都很正面:大方、和蔼、善良。
      资本家都是属狐狸的,伪装是重要技能。
      “不知道?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我想他们一定是忘记了,拥有这样阴沉得像是来自地狱的声音,怎么会是他们口中那个可敬可亲的綦少风。
      “少风少爷,夏小姐昨天突然说给我们放假……”是刘嫂,声音都有些发抖了。
      我一听到刘嫂叫他“少风少爷”,立马想到TVB年度大戏里那些有钱的公子哥,忍不住“扑哧”一下笑出声来。下一秒,就反应过来不妙。
      在众人可怜巴巴的目光中,我硬着头皮走出来。他看到我,好像松了一口气,脸色和缓了不少。不知道为什么,他似乎很不喜欢让我瞧见他发怒的样子。
      “去哪儿了?”
      “啊,我,我没事,就是出去逛逛。”我也不知道怎么了,说话居然结巴起来,又急又恼,连比划带解释的。他倒一直没有说什么,只是眼睛一瞬也不眨地盯着我瞧,好像是在尽力地理解我拙劣的解释。我这样被他盯着,觉得很不习惯,脸一红,连忙把头转向一边,心虚地不敢接他的目光。
      他倒是气定神闲,两腿交叠地坐在那儿,又上下打量了一会儿,突然站起来阴沉沉地说:“腿怎么了?”
      其实我的净身高有176cm,本来是属于在女人堆里惹眼,在男人堆里也鹤立鸡群的高度,可是他非常高大,是我在现实生活中见过的,最高的男人,真的很高很高,高到我在面对他的时候总觉得有种沉重的压迫感。
      所以我很没出息地被他突然的语气和动作吓得一哆嗦,急忙低头看看腿,掩饰住不自然,“哦,这儿,昨晚不小心撞的。”
      他好像很不耐烦,眼睛瞥向一边,仿佛再多看我一眼就会添多心烦似的,皱起眉挥挥手,“上去整理一下,陪我出去一趟。”
      我当然没得拒绝。
      不过觉得奇怪,结婚这么几年,他很少带我出席宴会之类的重要场合,大概是嫌我不够美又不够聪慧,怕给他丢份。今天居然主动开口邀约,可能是心情不错。
      等我紧紧张张地收拾好,看到门口停着一辆迈巴赫,真新鲜,以前他老说不喜欢摆谱,车要自己开才过瘾,司机是给女人用的云云,所以这再次坐实了我的猜测——今天太阳真的从西边出来了。
      冷不防背后一把清冷的嗓音:“你刚才笑什么?”我又吓了一跳,白他一眼,这个人怎么走路跟只猫似的,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反问一句:“你的布加迪呢?”
      他一挑眉,“你想要?”
      我连忙摆摆手,讪笑,“不用不用。跑车底盘低,我还得仰着脖子看人,又累又没气势。”
      他好像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居然嘴角微微勾了一下。
      我也有些愣。记得上大学那会儿,跨文化交际的老外站在讲台上激动地唾沫星子横飞:“21世纪,什么样的人才最贵?复合人才!懂得法律、经济和外语的复合人才!”老头儿的课我向来都是敷衍敷衍,期末混个及格了事,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却一直记了下来。
      綦少风大概就是他所说的“最贵的人才”。他是那种所谓的天才少年,16岁保送进全国最高等的学府学习法律,才三年就修满学分,又赴美读金融,居然在极繁重的课业下又修读了法律,拿到了两个学位。
      自然,这些情报都是我通过有他访谈的杂志或是电视节目一点一滴拼凑起来的,他从不跟我谈论自己的成长史,大约是不屑于跟我聊,嫌我不够高级,听不懂他那些高深的专业名词。
      算起来,我第一次遇见他的时候是大学三年级,我20岁,那一年,他也不过才23岁。
      大概是生意做得多了,有点少年老成,他很少面带笑容。不,不仅仅是面带笑容,是他的脸上除了某种令人心慌的似笑非笑之外,罕有其他的表情。常人该有的喜怒哀乐,他一概没有,总是挂着一张脸,不拘言笑,一副“你欠了我200亿”的模样。不过想想就觉得他真是可怜,总是绷紧了神经,一副准备随时拼命的架势,一定很累。
      我一开心就忘了自己是谁,笑嘻嘻地说:“哎,你还是笑起来好看点。”
      他倒是没说话,只是一张脸又迅速地变成扑克牌,对着我上三路下三路地打量后,蹙着眉头一脸嫌弃的表情,“怎么穿成这样?昨天不是才送来一套红色礼服?去换上,再挑一条链子戴上,越闪越好。”
      不知道怎么,我突然就觉得很灰心。他什么事都处理得那样好,什么事都能做到满分,什么时候都是完美的形象,我跟在他身边就特别累。虽然他一早就说明,跟我结婚不是因为彼此有感情基础,但是他那种嫌弃的表情,怎么说,就是让人觉得心里特难受。
      再次坐到车里的时候,他斜睨一眼,“不错,可是学会反击了。”
      我顺着他的目光一低头,看到戴的项链,头就大了。
      我们结婚是仓促间的决定,那时我的一颗心灰扑扑的,但凡有个人跟我求婚,估计只要不是太歪瓜裂枣,我都会答应。綦少风其实很讲礼貌,婚礼事无巨细都过问我的意见,而我就只有一个要求:不要让我戴许多首饰,一个简单的婚戒就足够。
      他有钱,有很多很多钱,这个我那时已经知道了,但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我记得,他当下一愣,笑笑就作罢。现在想想,其实不是礼貌问题,是客气,因为不爱,所以客气。
      而这条项链密匝匝地镶着十数颗钻石,颗颗切割完美,晶光璀璨,还是他第一次跟我吵架之后送的。
      他大概是不想再跟我冷战下去,自尊使然,又不知如何开口,就把一个盒子随手搁在书架上——那个时候我平日里几乎哪里都不想去,但是能在书房里坐上一整天。那个时候我已经不是一惊一乍的小女生了,再笨也知道是他想要道歉,全当给他个台阶下,大家的面子都好过。
      没想到,刚刚恍神间竟戴上这条,怪不得他以为我在提醒他,要他道歉呢。
      我也不想解释什么,百无聊赖地拿着手机上网。看到这条新闻的时候,禁不住“咦——”地一声,有些不解地抬起头来看他。
      是这样的,我跟他结婚都快三年了,外界从来都没有得到半点口风——只要他想,别人就永远不会知道他已婚的事实,这大概就是所谓的资本家的手腕吧。大家都认为他是时下最炽手可热的单身贵族,我记得去年某某杂志还评他为“年度最佳钻石王老五”。
      可是此刻,我看到的这条新闻的标题却是:秘闻——商界巨子綦少风已婚三年!标题已经是重磅炸弹,还跟了一个能把人吓出心脏病的巨大感叹号。
      点击进去,原来全部都是关于他这个“夫人”的猜测。有人报料是苏氏航运三千金苏珊珊,有人猜是谢氏传媒二小姐,总之,没人知道到底是谁。看到这里,我一颗悬起来的心才堪堪然落了地。
      大概是刚才我这边折腾的动静有点大,打扰了他看文件,他抬起头不满地看过来,余光瞥了一眼我的手机,“是时候了。”再也没多说什么,又重新埋头于他永远也处理不完的公文里。
      这么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但是我听得明明白白。
      我们结婚的时候,他压住媒体不放消息,因为不需要。结了婚,他从来不把我当一回事,没过多久就开始花天酒地,夜夜笙歌,我对他忍了又忍——毕竟他当时算是救了我,毕竟我对他有那么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激,毕竟我知道他从来就不会属于我,毕竟我知道我们的婚姻本来就不是建筑在双方彼此认定的爱情的基础上,是以从来没有在任何公开场合表明我是他名正言顺的老婆,他也从来不提自己有个法律意义上,光明正大的妻子。
      大概也是因为他觉得没必要吧。
      那么现在呢?是时候了,是时候帮助他树立成熟稳重的形象了,是时候让他成为顾家好男人的代表了,是时候获取另外一些利益了,结婚这件事就被公开了。
      我不奢望他能一心一意地待我,但是这么光明正大地被利用,多少还是会有点心酸。
      “你哭什么?”
      我急急忙忙把头偏向窗外,不想他看见这副惨兮兮的样子,真糟糕,他还是不肯放过我,不依不饶地问:“喂,到底哭什么?”我的眼泪只有落得更快。
      他不说话了。
      我也赌气不说话。
      过了半晌,司机大概是觉得很尴尬,“先生,还去不去机场?”
      “嗯。”他说话一向简练。这一语气词却带着怒气,司机估计也被吓着了,立马不再出声。
      车里的空调打得很低,可是我们之间的气氛更低沉,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突然一股大力把我扯过去,愣神间,我已经被按在他怀里了。刚想挣扎,他的手握了握我的手,又皱起眉,声音更冷了三分,“小李,温度调高一点。”那被叫做小李的司机没有多言,只是应声照做。
      被他这样紧紧地搂着,有些尴尬,但身体却渐渐暖起来。
      “怎么换了司机?”
      他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连个人都看不住,留着有什么用?”
      我心里一怕,又抖了一下。察觉到我的不适,搂着我的双手又加紧了力度。
      “哎呀!”
      他好像触电一样松开我,“怎么了?”
      “呃,好像是压到腿上的伤了。”
      他叹了口气,打开车上的应急药箱,翻出药水,要给我抹。我突然有点害羞,“那个,不用了,我自己来吧。”
      他也没说话,直接把我的手拂开,一边皱着眉头给我上药,一边言简意赅地陈述理由:“笨手笨脚。”
      我的脸红了一下。处理好之后,有些惊喜,居然是肉色的药水,“一点也看不出来呢!”
      他又“哼”了一声,不再理我,靠在那里闭目养神。
      我也学他的样子坐好。
      闭着眼睛,将睡未睡的时候,他又冷不丁地问:“你刚才躲在那里笑什么?”
      真见鬼,我只好收敛起神游太虚的神经,又一本正经地坐好,老实地回答:“那个,刘嫂叫你……‘少风少爷’……”
      他睁开眼睛,“很好笑?”
      我急忙回答:“不,不好笑,一点也不好笑。”你看,没有哪个正常人在他身边能放松得了。
      他应该是很满意我的答案,又闭上眼。
      “她也被辞退了。”
      大概是知道我要问,他连眼睛也没睁开,就蹦出两个字,“失职。”
      他在车里靠着闭目养神。可是我的心里却又不好过起来。
      是我自己脾气不好,那天心情不好想出去喝酒,又怕他们知道后拦着我,就千方百计地放他们的假。他们自然不听,我摆出女主人的架势也没用,全家上下都知道,我的称谓一直是“夏小姐”而非“綦太太”。
      直到我不得已,搬出綦少风的名字。刘嫂还是不放心,谁都知道綦少风这年来越发放肆,近来都不曾回过这栋宅子,我这个正宫太太的话,委实没有太大说服力。我只好努力瞪着眼睛,“你若不信,我给他打电话,你自己来问他好了。”刘嫂自然不敢去质疑他,我这才有机会溜出去,稍稍放纵一下。
      我憋着一口气。谁都知道,在这个家里,我毫无威信。酒一旦喝多了,就容易想起陈年旧事,于是喝得越发多。
      都怪我。要不是我喝得那样多,也不会失控去打那个电话,他便不会知道,刘嫂的工作自然也不会白白丢掉。其实宅子这样大大,装修得再富丽堂皇,也没有人气。冷冷清清的日子里,统共就刘嫂能跟我说说话,这两年下来,我不是不感激有她在身旁陪伴。
      刘嫂家里的情况,一直有些艰难。她有个不争气的儿子,丈夫又有严重的眼疾,一家人就只能依靠她在这里工作的收入。我时常偷偷补贴她,也幸好綦少风向来出手阔绰,尤其不吝下人,刘嫂每每提起他,总是语带感激。
      现在的世道不很好,刘嫂的年纪也大了,大概很难再找到像綦少风这样阔气的雇主了。是我的错,我很内疚。
      我总是留不住身边的人。爸爸妈妈是这样,遥安是这样,温雅是这样,现在刘嫂他们又是这样,我低头看看空空的两只手,终于能承认这个事实:是的,我留不住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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