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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沌（1）
在这片焦黑的土地上，四处是蛰伏的厄兽，它们隐匿在黑色的雾障里，窥伺着每一条生命。
浓郁的黑雾混着血气流动，仿佛凝结成一只又一只丑陋怪诞的野兽，它们嘶吼着，叫嚣着饥饿。
在这东方，黑暗的大地上高耸起一片钢铁的森林，远远望去，银色的辉光，斑斓的灯火在黑暗中闪耀，那是人类文明存续的火种——名为拂晓的军事庇护基地。
在拂晓基地的周边，如同众星捧月一般环绕着一个个小小的城镇，那是远道而来寻求拂晓庇护的流浪者最后的歇脚站，也是因为犯罪被驱逐出拂晓的人的聚居地，因此，这里处处蛰伏着人的恶意。
这里几乎每一座小镇都有着异化人对普通人进行奴隶和买卖的场所——“鸟笼”。
在其中的一座无名小镇里，
在昏暗的地下室与冰冷的铁笼中，
他睁开眼，
第一百次醒来，
记忆中的一幕幕化为白沫，飞逝而去，
他只觉得脑中空茫一片，又觉得自己应该在喧嚣的人海中、盛大的灯火里、灼热的战场上……又或许是在令人窒息的深海……
他全身麻木，仿佛五感尽失，
在不断地下坠，下坠……
“滋滋……, 能源复苏口口……”
“又是，幻觉？”
“嗞……系口重口成功”
“谁在我脑子里说话？”闻鹤岚觉得脑子一阵钝痛，像是有一双手拉扯着他不断下沉的意识。
“我是系统1610，编号5143世界代行者，执行人闻鹤岚……”系统毫无感情地播报着。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打断了系统的机械音，闻鹤岚正拿起一旁的石块，狠狠地砸在自己的脑袋上，砂砾混着血液四溅，让他昏暗的视线里蒙上了无边的猩红。
“管理员先生……”系统那毫无感情的机械音竟带了点难以置信的意味。
成鹤岚眼前斑斓怪诞的色块在褪去，他隐约开始看见蒙在红色中的铁笼的轮廓。
“……”
他就这样睁着被血模糊的双眼，像尸体一样，躺在冰凉的地上，呆愣了十几分钟，脑子里的声音也停止了，世界重归于一片死寂，好像将要延伸到时间的尽头……
“闻鹤岚先生……”终于，系统的声音再次响起，打破了这些假象，它注意到成鹤岚的手指动了一下，又要去拿那块石头，只好停止例行的问候，它直接问：
“这是你第几次轮回？”
在系统问出这句话之后，闻鹤岚又不动了，他的五感在回归，他感觉到了头上的刺痛，感觉到了脚上沉重的枷锁。
“果然”他想，“又回来了”。
“你是谁？”因为刚才的问题，即使闻鹤岚的身心再麻木迟钝，也想要弄清楚：
“你是谁？”嘶哑低沉的声音问道。
但周围除了他没有任何活人，那个机械的声音就像是他意识里的一个幽灵。
“我是系统1610，我是来引导您，走向您的结局的。”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躺在地上的青年被血色笼罩的瞳孔微缩，埋藏在身体里的心脏极快地跳动了两下，但也只是一瞬间，很快又归于沉寂。
像是看懂了他的怀疑，系统开始解释道：“执行人闻鹤岚先生，您是‘时空’挑选的异世之魂，我们为了挽救编号5143 ，也就是您所在的世界，与您签订了契约，由我协助您来改变这个世界的结局，但是由于主机受损，系统能源耗尽，我不得不进入休眠状态，为了保证这之后您的安全与任务的顺利执行，系统为您开启了保护性轮回通道，所以您才会……”
“第一百次”嘶哑的声音突然再次响起，回答了系统最开始的问题，也让系统再次陷入沉默。
“抱歉，开启轮回通道好像为您带来了困扰，但这是必要的，不这么做的话，您可能在我醒来之前就已经死了。关于我在契约期间陷入沉睡，确实违反契约规定，等契约结束，您可以向‘时空’申诉。”
“……”
“我为什么要和你签订契约？”
“因为您在原来的世界已经意外死亡，灵魂来到这个世界，而完成契约是您再次获得生命的条件。”
“哈……”或许是因为最初的记忆早已模糊，闻鹤岚觉得万分可笑：
“那我可真是活得够了。”
“闻鹤岚先生，您的记忆出现了紊乱，但您确实签订了契约。”
系统说着，一张发光的羊皮纸出现在闻鹤岚的脑海里，没有实体，却十分清晰，那最下面，签着他自己的名字——那确实是他的字迹。
上面写着：契约者闻鹤岚自愿与系统1610签订契约，帮助编号5143世界结束灾厄，契约完成之后，成鹤岚先生将会获得‘时空’应允的复活机会。
最下面还有一段，是系统1610的协助条款。他没再去细看了。
闻鹤岚睁着眼睛，仍任由自己躺着，仿佛在尽力接受这突如其来的信息。只有他自己知道，那呼啸而来的阵痛压得他喘不过气来，耳边仿佛有成千上万的人在絮语，在吵闹，他攥着石块不断用力，尖锐的棱角与石砾刺入血肉，磨着骨头，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而他毫无所觉。
“您……”
“嗤，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躺着的人突然笑起来，但那笑声中分明带着嘲讽，冷意，厌烦……他笑了很久，笑得自己咳嗽，笑得自己喘不过气来。
就像之前的沉默终于爆发了一样。
“喂”他终于停止大笑，用嘶哑的嗓音说：“我要毁约。”
“什么……”系统像是不理解，想要询问，但是再次被打断了。
“我要毁约。”那是带着命令的咄咄逼人的语气，“我不想活，也完成不了这个狗屁契约，你从我脑子里滚出去，可以吗？”
他的话语嘶吼着从喉咙里溢出，也像是在回答耳边听不清内容的絮语，要将他们驱逐出去，然而他们却像诅咒一般，可在闻鹤岚的灵魂深处，缠着他堕落，腐朽……
“系统为您提供了生命机能，如果我离开的话，您会立刻死亡。”
“好啊，哈哈哈哈，真是太好了。”或许是“死亡”这个词竟愉悦了他，他的笑多了几分真心。
“……”系统又是一阵沉默。
“闻鹤岚先生，您变化很大。”
“……”
“您以前……”系统终止了这个话题，“抱歉，契约一旦签订，无法终止，也不能毁约……”
系统的话语早已在闻鹤岚的脑海中远去，而幻觉渐行渐近。
而这次的幻觉从斑斓模糊的色块变成清晰的人影：他们都穿着统一的军装，举着猎杀厄兽的制式重机枪，“那里面装着能烧毁厄兽皮肉的裂能弹”他模糊地想到，“我为什么记得……”下一秒，他的瞳孔骤缩，站在最前方的那个人影，有着他无比熟悉的面容！又一秒，子弹从那人举起的手枪中发射，洞穿了他的脑门，然后，无数的裂能弹发射，将他的四肢炸碎，血肉灼尽。
这是一场行刑，一场对他一个人的行刑。
“但是这会是您的最后一次轮回，我会全力协助您完成契约。按照时间线，您现在需要先逃出这里，然后进入拂晓基地的招兵所，加入联盟军。”系统依旧用冰冷的机械音陈述着既定的命运轨道。
“雁……雁秋行……”闻鹤岚无意地呢喃着，念出了那个面容熟悉之人的名字。
“对啊，雁秋行，他不是您的战友，将与您同道之人吗？您应该还记得他。”系统想到他，机械的语调都仿佛上扬了几度，只觉得自己艰难的任务与令统头疼的现状都还有救，毕竟那可是未来的联盟军将军，能够带领所有人类向厄兽发出最后的讨伐的人，更是“时空”认可的救世者。
闻鹤岚从醒来第一次流露出如此复杂的情绪：“雁秋行，雁秋行……哈，我去找他？去把未来的‘人类之光’扼杀在摇篮里吗？”
他并不是在开玩笑，在过去的九十九次轮回里，他们曾是交付生死的伙伴，如今也只能是刀尖相向的敌人，但早已面目全非的始终只有他自己，背叛者也只有他自己。
或许那场行刑，就是在某一次轮回之中，真实发生过的。剧痛早蔓延到了四肢百骸，附入了骨髓中，闻鹤岚的意识再次下坠，人影再次化作斑斓的色块，凝成怪诞的野兽，撕咬着他，将他拖入深海……
“……您也可以选择暂时不与他汇合，但在明天被卖给异化人之前必须逃出去，毕竟您现在还没有异能。”1610感觉到自己从未如此心累过。
没有声音回答它。
“？闻鹤岚先生？宿主？闻鹤岚？……”
“……”
好吧，它的宿主因为头部失血过多，晕过去了。
1610的机械脑沉默了一会儿，从地牢上方高悬的铁窗，漏进一阵“呜呜”的寒风，在这幽深寂静的地下铁笼里，好像一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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