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命寸阴

　　01

　　顾青青如今经脉尽废。
　　他挣扎着爬下床，几乎像是在敲击自己心脏般敲起了被长老设下禁制的房门。他嘶哑着声音喊起来：“放我出去，我要见陆阶庭。”
　　陆阶庭，陆阶庭。
　　他每想起这个名字，心上便仿佛被人用利刃割下来了一块儿。如今他连拿起父亲送给自己的储物袋的气力都没了。

　　02

　　“怕？太有意思了。怕谁？”谢不决笑着鼓起掌来，“我心里总该是有数的。”
　　顾青青觉得自己隔壁新来的仿佛是个癫公，进入拒绝卧谈会状态，蒙上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天蚕丝被凉丝丝的，轻薄却不透光。
　　他隐隐约约想起来，在无情宗的日子里，这被子是用不了的。

　　无情宗位处极高的山峰，终日雪花纷纷。自己刚到那里时是无法习惯的。百花宗总是盛开着各种各样的花朵。临走前自己任性地把天蚕丝被塞进了储物袋，到了后却再也没有拿出来过。
　　那时，他是真的以为陆阶庭心悦自己，是真心想要与自己结为道侣，收到那柄淬着寒气的宝剑时，他甚至考虑过是否要用这天蚕丝为宝剑做一个剑套。
　　这剑后来被他淬上了毒，送入了那后山废物的胸膛。

　　“你真漂亮，送你花。”
　　隔壁的癫公好似又在发疯，顾青青本想忽视过去，却真真地闻到了栀子的香气。他悄悄地将被子掀起了一个小角，做好了被栀子花铺脸的准备。
　　“鲜花？”被谢不决送花的人并不是顾青青，而是对面的一个四十有五的男人，那人推拒了起来，“我可喜欢鲜花了，可现在谁敢跟鲜花扯上关系。道友不会是百花宗的吧？”
　　“怎么会？”谢不决脸色没有丝毫的改变，“变出花的仙法总该是人人都会的吧，怎的因为魔尊要踏平百花门，就不准我们喜欢花啦？”
　　顾青青在心里哼了一声，又把被子放下了。

　　03

　　第二天工作时，偏生隔壁的癫公又被分到了顾青青手上。他三言两语教会人跟着自己把灵植过水的时候，还没能预料到后面长达几个时辰未曾停歇的叨叨叨。
　　“诶？！”谢不决傻乐，“你也叫顾青青，你知不知道百花门有个人也叫这个？”
　　顾青青懒得理他。
　　半晌后，这癫公悄声凑到顾青青耳边用气音问到：“你爸妈为什么给你起这种叠词的名字呢？”
　　顾青青：......
　　沉默让谢不决低下头规规矩矩地洗起了仙草。洗着洗着他又想起了什么，又问了起来，“顾道友相信店门口挂的肉白骨、活死人吗？”
　　顾青青懒得理他。

　　那人复活时，顾青青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寒风吹过他空荡荡的筋脉，灵气不住地溢散出去，牵机门门主笑着用剑柄拍了拍自己脸上被划破的伤口，说：“你可要比他当时还惨才行啊。”
　　死人如何复生？
　　白骨又如何被重新填上了血肉？
　　他嘴里的血尚且不曾干净，眼睛死死盯着那裹着鹤袍的人。
　　这人为何不能永堕鬼门？

　　“道友如今寿元几何？”谢不决问得自然无比，一副不知这个问题有多冒犯的模样。
　　偏生顾青青曾经也是宗门中人，确不觉对于寿元有限的修士来说这个问题的禁忌程度，犹豫了一下开口：“及冠之年。”
　　但自己经脉已废，寿元与凡人无异。这句话他没说出口。
　　“那你比我小，以后有能帮扶的地方谢某一定尽力。”
　　帮扶？顾青青在心里冷笑起来，面前这癫公可知正是自己处心积虑杀死了那不可触碰之人？

　　往剑上淬毒并不简单，因着他顾青青要用的必然是百花门最难以察觉却又能瞬间致死的毒物。他托了好几层关系从药峰弟子那里拿来药物，让剑泡在药物中的同时吸收四十九天余的月光。
　　刺入那人的胸膛也并不简单。尽管那人早已修为尽毁，但顾青青很早就意识到，再陆阶庭的眼中，这个师兄始终是不同的。与其说陆阶庭爱自己，不如说他是被自己下了蛊毒一般。当自己站得远时，总能望见陆阶庭停留在他师兄身上的目光。
　　刺入那人身体的瞬间，顾青青的手实际上抖得厉害。那人的尸体被陆阶庭抱走的时候，他的手抖得如同筛糠。像是幼年在百花门度过的十数个暖冬变成了无情宗肃冷的寒冬压在他身上一般。

　　“青青道友，这仙草就这样过一下水就可以了吗？”谢不决忐忑地问到，“就这样过一下水，价格就可以翻倍吗？”
　　顾青青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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