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墙

　　01整个下午都安安静静的。

　　也不知道原本这么热闹的性子受到了什么打击。

　　陈杉枝把刚装好煤气的台柜擦干净，拿出刚买的瓜放在水龙头下冲洗。

　　他轻弹指尖，将两滴水谈到小球身上，“01，今天不开心吗？”

　　小球还是没出声。

　　四溅的水花声在安静的房间内很突兀。

　　陈杉枝突然觉得有点儿害怕。明明周围人家时不时一句吵闹声会传过来，他却觉得方圆只有自己一个人。

　　“......01？”

　　过了几秒，才听到小光球的回答，带着明显的哽咽。

　　【呜呜呜，陈杉枝，我今天忘记跟你说重要的事了。】

　　陈杉枝愣了一下，努力牵住嘴角，最终还是弯出一个弧度，他正色道：

　　“忘记说了我又不介意，现在说也不迟吧。”

　　小球立马抛掉上一秒的扭捏，大着清脆的嗓子说话。

　　【其实这个工作是我精心选的呢，对面的豪华大楼就是徐疏家的哦。】

　　陈杉枝切菜的动作顿住。

　　对面确实是豪华大楼，陈杉枝从窗户的一角瞥见对面大楼内部的装修，就在心里暗暗吸气。

　　陈杉枝拿着把菜刀，慢吞吞在屋子里走了一圈，然后面无表情地回到厨房。

　　鸿沟具象化大概就是如此了。

　　青年叹口气，眼里有一丝落寞，很快又被释然盖过。

　　“知道了。”

　　【陈杉枝，以后你工作累了就看看对面大楼，也许能看见人哦。】

　　陈杉枝轻哼：“那就让幸运值多加一点吧。”

　　粉色小球蹭着他的侧脸，【祝陈杉枝每天幸运值都是一百分。】

　　陈杉枝伸头和小球相贴，然后弹开小球。

　　锅下的火焰猛地升起，嗞油声劈里啪啦。

　　他买了几本原身专业的书籍，枯坐在床边费力钻研。

　　眼睛用久了实在干涩，青年转身埋进枕头里。

　　半晌撑着一头乱糟糟地头发端坐在床尾，洗旧地白T歪向一边，露出青年象牙色的锁骨。

　　“01，陈启昨天晚上为什么凌晨还在外面啊？”

　　粉色光团落在陈杉枝头上，不爽地怪哼。

　　【陈启以前认识个学长，昨天晚上专门让他去酒吧接人。但是陈启连酒吧的门都没进去，打电话人又不接，只好在外面等，一直到凌晨一点过才离开......】

　　01长呼一口气：

　　【只是已经没公交了，陈启心疼钱，就走着回来。】

　　“然后到中途我就过来了？”陈杉枝接着说道。

　　【嗯嗯。】

　　难怪陈杉枝觉得手脚都很酸。

　　“01，你还好吗？”陈杉枝闷闷的声音从枕头下传出来，手指把床单抓出一条条细纹。

　　系统和人类一样也是有寿命的，而且，01说它是一个已经被放弃很久的系统。01的零件一个个都是垂垂老矣的状态，每过一天都更一步接近报废。

　　【不用担心，陈杉枝。】

　　【我会陪你走完的。】

　　其实系统是可以在小世界吸收能量的，但01已经很久没有这种体验了。走过那么多人的人生，始终只是虚虚一幌。

　　上班累了乏了，陈杉枝就忍不住看向对面的高楼。

　　他习惯中午一到休息时间就站在办公室的窗边，一动不动看人来人往。写字楼下有一家咖啡店，下午下班，陈杉枝点一杯咖啡，往往一坐就是几个小时。

　　【陈杉枝——】

　　青年有一双黑沉沉的眼眸，双手规规矩矩摆放在桌上，呆愣地盯着相隔一条街的高楼。

　　01见又喊不动，丧气的往陈杉枝脑袋上坐。

　　咖啡的白气早就已经消散，杯勺还是原来的模样。

　　半晌，陈杉枝回神了。

　　“01，走啦。”

　　头上的小球冷哼一声不理人。

　　陈杉枝抿一口冷掉的咖啡，苦得眉头。他起身，走进光怪陆离的街道。

　　【......陈杉枝，我困了。】

　　青年伸出手拢住焉嗒嗒的01，嘴角微微弯起，带着一丝歉意，“睡吧。”

　　01不开心，故意飘到陈杉枝头顶上，趴着趴着打起了盹。

　　陈杉枝像往常一样不知疲倦地望着对面，视线没有聚焦一般。

　　他人看着脾气好，穿着一般，没什么存在感，店员店主都以为是苦逼的打工人在emo。

　　身穿深蓝色西装的男人从咖啡店走出来，不断地避开身后人小心翼翼地拉扯。

　　看起来柔弱又可怜的女人眼圈通红，却是突然停了下来，不顾形象、孤注一掷地，大力把自己手里刚出炉的咖啡扔了出去。

　　陈杉枝原本绷直的背猛地瑟缩，他像是傻在原地，也不知道赶紧起身，任由一身狼藉。

　　人群中不断发出几声惊叫，路人也远远避开。一位咖啡店员回过神，匆匆拿出一条毛巾递给陈杉枝。

　　“先生，抱歉抱歉，我帮您擦一擦。”女店员声音有些颤抖，手里的毛巾也拿不稳。

　　陈杉枝摇摇头，接过毛巾，往自己的肩上盖去，吸收还未滴落的褐色水迹。

　　刚刚耍过脾气的女人也回过神，待在原地不知所措，含着期冀的目光看向男人。

　　男人拧眉，转身回店里要了一杯冰块，包在一块薄薄的毛巾里，压到陈杉枝的手臂上。

　　陈杉枝低着头，伸手稳住冰块，身体还在微微发颤。

　　“身上被烫得严重吗？需不需要去医院？”低沉的男声在头顶响起，陈杉枝轻轻抬头。

　　啊，果然是徐疏。

　　难怪心跳那么块。

　　他看身前人挺拔的身姿，价值不菲的西装，明辉一样的多情的眼神，扯开唇笑了笑，拿走与男人不符的纸杯，“没事。”

　　徐疏再三确认眼前被咖啡泼到的男人没事，点点头，看了一眼闹事的女人，头也不回的离开，女人赶紧跟了上去。

　　陈杉枝站着久久没有动，直到人都散去，店主拍他的肩。

　　01已经被吓傻了，它现在启动不了治疗，只能干看着陈杉枝后背暗暗生出大片红肿。

　　陈杉枝忍着背上的不适和01的哭嚎，慢慢回到出租屋。

　　他把药水放在桌上，“01，帮帮忙。”

　　【......嗝——陈杉枝，要做什么。】

　　“帮我把衣服掀开然后按住。”

　　01乖乖照做，但是乖不过3秒。

　　小系统大声嚷嚷：【陈杉枝，我要气死了。】

　　01这个毛球扯着一块衣服料子再陈杉枝肩头蹦来蹦去。

　　陈杉枝眼角不受控制地抽动，01太活泼让他也有点痛苦。

　　他没有为了安慰去附和小球，摇头没有说话。

　　【以后我们不要看他了。】

　　【他又不是第一帅。】

　　陈杉枝愣住，随即笑出声，“那谁是第一帅？”

　　“今天是个意外，生活最不缺意外，不是吗？”

　　01撇撇不存在的嘴。要不是它的搜索里没有明确的第一帅，它才不会闭嘴。

　　天色敞亮，青年在阳光下不适的眯着眼，一手拿着公文包一手提着菜慢吞吞走在小道上。

　　01忽地跑出来，像晕头的蜜蜂一样乱晃。

　　【陈杉枝！陈杉枝！快看前面的大马路。】

　　【看左边呀。】

　　小球去蹭呆呼呼的陈杉枝，使劲把他的脸往左边大道上转。

　　陈杉枝感到疑惑，不过还是配合的转过头。

　　不过在这之前，他还得放下菜并从公文包里拿出眼镜戴上，然后，就看见一个提拔的身影站在路边，身体后倾微微靠着绿化树。

　　陈杉枝踉跄一步，就着躬起的姿势下蹲，头在膝盖上蹭蹭。

　　他拍了几下胸口，又擦掉手上的汗，在心理不停鼓励自己。

　　没关系的，我可以去问一下。

　　我路过了，然后我发现他也许、应该需要帮忙.......

　　青年顾不上有些发麻的腿，屏着呼吸挪步，手心汗湿得提不住塑料袋。

　　男人半身隐在树荫下，一只手夹住烟头，另一只手懒懒的拿着手机听电话。陈杉枝看出男人有点不耐烦，他尽量放轻了脚步声，静静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

　　过了几分钟，陈杉枝想着应该挂电话了吧，犹豫着抬起头。

　　他却是突然被定住一般。只见男人手边还举着手机，但是眼睛却是转来盯着他这个方向。那双狭长的双眼透出的目光冷漠又烦躁，无端给人一股压迫。

　　陈杉枝心下恐慌。他无意识的站直身然后加快步伐走过去，不小心被突起的砖块绊了一下。

　　徐疏看着人歪歪扭扭走过来，心里冷嗤。

　　慢跑过来的人喘着气，额头汗湿，一张有些粗糙的脸被晒得发红。

　　“抱歉，我是看你站在路边，想问问是不是需要帮忙......”

　　陈杉枝的话被打断，“不用。”

　　徐疏的语气有点不耐。

　　陈杉枝一下有点手足无措。

　　他顶着男人疏离厌弃的目光，在隔着一棵树的护栏边上蹲下来。

　　徐疏没想到人的举动，皱了皱眉，不再理会。

　　他没认出来。

　　修车公司把车拖走，徐疏也上了朋友的车扬长而去。陈杉枝跺了跺发麻的腿，在昏暗的路灯下快步回了出租屋。

　　床头放着一本日历，陈杉枝拿出彩笔认认真真在今日日期上画了个圈。

　　天气渐渐冷了，没多久就下了第一场雪。

　　天空飘起雪花的时候大家都在抱怨天气预报的不准，陈杉枝却觉得美极了，白的雪和金黄的光，像是他前二十几年都没见过的美景。

　　“01，能再说一下是什么酒店吗？”

　　正在认真欣赏雪景小粉球依依不舍地把自己从玻璃窗上剥下来，焉头焉脑的飘着。

　　“......在BAL酒店。”

　　陈杉枝弯了嘴角，提着公文包就走了。

　　他看四周无人，快速在01头上拍了拍，“之后要是下雪我就陪01多看一会儿。”

　　01蹭着他的额角，算是原谅了。

　　陈杉枝是做不到旁若无事地在酒店里走一圈的，没有进去过，望而生畏。

　　而且BAL是一家大型连锁酒店，以高质量的服务和环境为品牌。

　　简言之，很贵。

　　而让他如此争分夺秒地赶时间，起因就是01说对面公司会在今晚举办晚会。

　　宣告地点是BAL酒店，而全市有不止一家。

　　但是他决定试试运气，即使遇见徐疏的可能性极小。

　　然后赶到最近的一家——对面的肯德基店。

　　陈杉枝有点拘束地走进去，边想着之前做的攻略边装作娴熟地点了一个汉堡和一份薯条，坐在窗边对服务员望眼欲穿。

　　汉堡肉块汁水很足，陈杉枝嘴里叼着大汉堡，手忙脚乱地去摸纸巾。

　　吃饱喝足，他撑着精神头从七点多等到晚上九点多，然后，陈杉枝看见了男人的身影。

　　幸运女神的垂怜今晚有他一份。

　　路灯下的人影影绰绰，徐疏穿的还是黑色礼服。

　　陈杉枝静静注视对面——徐疏送一位女士上车。

　　女人在中途突然停下脚步，返身径直小跑回去拥住男人。

　　陈杉枝眼也不眨的看着。

　　掉头回来的女人短短几秒又回到了车上。男人向她作挥手状，然后转身回了酒店。

　　陈杉枝想，今晚到底是好运还是不幸。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