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不是来刺杀你的!

作者:淡路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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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师椅,风波起


      临川县杨府

      红透了的枫叶被秋风卷起,悠悠地飘转着,凉风沙沙,往日苍翠的草木褪尽了色彩,只剩枯枝乱杈,兀自横斜。
      杨府热热闹闹,人头攒动,原是杨县尹府中正摆着琼筳,张灯结彩,语笑喧哗,笙笛鼎沸。

      县尹杨胜可是临川县的土皇帝,长得是肥头大耳,没甚文化,偏爱附庸风雅,腰肚上勒着个做工极为精细的革带,一圈一圈的肉艰难地挂着。

      他损公肥己,私下受贿,广置田宅,家里小妾众多,子嗣满堂。正妻陈氏却温吞木讷,双眼空洞,眼皮总懒懒地掀着,晌久说不出一个字儿,为杨胜所恶。孕有一女名唤箐,她自小面容出众,姿色清秀,人也颇为聪慧,在众多女儿中,较为受宠。

      杨箐晨起,身着一席深墨绿宽袖长裾衣,耳朵坠着绿石东珠耳环,描完青眉,画完细眼后,便携夫君徐徽和儿子时鸣,命奴仆捡了几样双面刻寿的方形玉镶嵌牌和银栾金镂小瓶,匆忙赶来杨府拜寿。

      外头正喧嚣吵闹,宾客觥筹间,杨箐迈着步子,穿过庭院,一路走到母亲陈氏的屋子。

      一拉房门,锁着,便拿钥匙开了门。
      屋里堪堪摆着一副几案,一张木榻,一丛幽郁的绿植,杨箐将门阖上转身,喧声俱隔,看着母亲端坐在椅上。

      “你怎的来了?还来我这做甚?”果不其然,应了她的猜想,陈氏依旧如此。
      “女儿只是来看看你,过得如何?”杨箐面无表情,只是走近几步,后又止住了步子。

      “过得如何?你不是最清楚了,那副清高嘴脸装给谁看呢?”陈氏起身,一手拍案,

      “你滚,快滚!别来见我,我不想见你!”木讷的陈氏语速惊人,说完喘着粗气,周身狂躁、不安。
      见她还不动,怒目圆睁,竟一把抓起案上茶盏,作势要砸来……

      “啪砸”一声,杨箐夺门而出,身体贴着房门,紧握门锁,杏眼里满是通红,挂着泪。

      楚地原本秋日少雨,多晴,但不知为何,驱车回府后,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那些虬树枯枝在暗雨中,活像地狱府鬼魅的爪牙。

      徐徽府 正房

      不知道是多次了,父亲半途有公事,急忙去了。

      而母亲从阿公家回来后便是这般,呆坐着,似是陷入了不可自拔的回忆,脸上露出痛苦麻木的神色。

      不知是否是昏暗天气的原因,徐时鸣也浑身焦躁不安。即使是在装潢精美,宽敞洁净的屋内,他都觉得双脚冰冷,如坠冰窟,心惴惴地跳。

      房门紧闭着,无处可逃。
      今儿母亲又为何将他喊到屋里来呢?他闭上眼睛,不敢去想。母亲昔日美人脸,此刻在他眼里便是凄惨的修罗容。

      杨箐从杨府出来之后,脑中紧绷着一根弦,像是有人死死高挑着,不肯放过她。纤纤玉手相互死抠着,即使血肉糜烂。
      瞥一眼,看到徐时鸣那惊惧,畏缩的眼神,想起宴会中兄长、姊妹们高谈阔论地炫耀着儿女们的才能,技长;侄子外甥们谈论时眉飞色舞,轻松自如,毫不怯场。

      而自己的儿子打小就不学无术,毫无志气,官学私塾换了无数,琴祺书画样样不精。杨府琼宴中,怯怯不敢前,懦懦不敢语,

      脑中那根弦骤然崩断,她忍无可忍,大声吼着,嘶哑咆着:

      “你这个没用的东西!生你有何用!整日混吃等死,拿什么和他们比!一点出息都没有,还不如打死你算了!”在床头抽出原本冷落的竹鞭,发狠般将鞭子甩在儿子身上。

      又是这样……又是我……母亲总是有很多理由咒骂自己……

      无情的鞭子抽打之时,风被带的呼啸而过。鞭鞭急厉,像是抽进了骨头里,徐时鸣咬着唇,涕泗纵横,双手紧攥,低声呜咽着。

      打累了,气消了,望着不哭也不闹的儿子,杨箐终是扔了竹鞭,一下子倒坐在地上抹着眼泪痛哭。

      郢都彰德殿

      天穹之下,雨水潮湿,雾气乌蒙,丹楹乌椽,庄重威严,郢都被肃杀冷冽之气笼罩着。

      一名身着铁甲,身型魁梧高大的男子,对殿内端坐在黑漆楠木宝座上的楚王垂首作揖 。

      “秉王上,一月前秦国已发兵征讨韩国,现如今,韩王城都已破,韩王安的项上人头正高挂在城门上......”

      话音未落,就被一道不屑、苍老的声音截断:“那又如何,韩国本就是方寸小国,韩王安又是何等贪生怕死之辈,灭国么,早晚之事,我们楚国,地域辽阔,根基繁荣,还怕他一个北方胡虏不成?”

      殿外廊中刻椽落着冰雨滴滴,一下一下砸在地上,汇成一滩水渍,不久便混着尘土,显得肮脏可怖。

      楚王戚透过众人,望着它们出神,神情恍惚,脸色依旧是苍白的,脖子上青蓝色血管微微地突突着,没做声……

      站在身旁的王相王戟中却摆了摆手,示意噤声,改日再议。

      “可是唇亡齿寒吶,大王!他秦国如今能随意扯个借口,不费吹灰之力灭掉韩国,他日终会借机发难,踏破我楚国的城门。若还不效仿变法图强,大楚怕是离灭国不远了!”连有光不畏王相严威,发自肺腑,誓死要将此时楚国危难的境遇说与楚王。

      “你好大的狗胆,竟妄自揣测国运,来人,将连有光拖下去发候听问”王戟中大手一挥,似是被气的不轻。

      鬼精的官员见状,心下了然,七嘴八舌着:

      “真是笑话,堂堂我大楚,百年繁盛,怎会怕一个以烧杀劫掠为生的秦国。”

      “就是,就是,莫不是连将军自己不中用,还没打呢,倒是自己就乱了阵脚,舔着秦国去了。”

      其实这些装腔作势的官员心里对秦国的残暴手段也发怵,只是看样子王戟中有意不管此事,只想享危巢之下的清福。

      更重要的是,彻底变法需要拔掉龌龊已久的毒瘤,斩掉一切像他们这样只会掏空百姓,搂空国库的蛀虫。

      他们只是贪又不是傻,有些人暗自得意地想。

      二十年前,老楚王大病身死,王位空悬。王戟中勾结楚王妃,派人加害楚国储王公子鎏,携还在襁褓之中的公子戚上位。楚王妃原以为王后早去,老楚王已死,自己儿子又是唯一的王子,这以后的日子还不是荣华富贵傍身?

      可愚笨如她,自己本就是小官之女,等事成之后,不就如同残局废子一般被抹去?楚国的实权最后不过是落到了王戟中手里,至于楚王戚?只是罐中傀儡罢了。

      至于狡诈狠辣的王戟中,他一方面是不相信秦国真的像传言所说如此强大,一方面想着虽说楚国国力式微,大不如前,但还留有五个国家,秦国怎能凭一己之力全部吞并呢?再者说,就算兵败城破,毕竟楚国的国君还在此,要割项上人头也轮不到他的头。

      可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生老病死。年纪轻轻的楚王戚身体孱弱,瘦小如鸡,不得有孕,后宫佳丽众多,却终年无所出。

      清水镇 水牛村

      鹅毛大雪纷飞,银装素裹,水牛村似乎一改平日热闹的性子,变得稳重端庄起来。

      李水牛晨起出门,朱琼芳看着女儿穿着单薄,便匆匆去一件做了很久的立领小袍,抚着小水牛红彤彤的脸蛋,嘱咐道:“乖崽牛牛,穿上这件小袍子,娘保证你舒舒服服,暖暖和和的。”

      天大雪,研冰坚,磨不动。

      手指被冻的红肿,同猪蹄一般,发涨的感觉怎么样都揉不走。

      李水牛和一众同窗一样,鼓起嘴巴“呼,呼,呼”用热气吹着。

      “咦?”余光一撇,今日这小话唠倒是安静了许多,不像他了,厚厚裹着件鸭青织锦的小氅,眉目修长俊朗,唇色光泽红润。她停下取暖,半开玩笑:“时鸣,时鸣,今儿个怎么不鸣了。”

      顿了一下,徐时鸣回望她,粲然一笑,轻挑着眉毛:“还说本公子嘴长呢,你这丫头也知道给人取名号了。”

      李水牛怔怔地看着他的眼睛,发现他虽然在笑,但是眼底却望不见笑意。

      “我们下学后去堆雪小人儿如何?娘亲特意留了一些碎布,正好可以给小人穿衣服。”她笑着提议,眼睛像弯弯的小月牙,可爱极了。

      徐时鸣没法拒绝她,他自己一直都知道

      行动不太方便,扯到伤口还有些疼,徐时鸣尽量小心着动作,不让笑着正开心的小水牛发现。

      不过,看着她那明媚、爽朗的笑颜,似乎也没有那么痛了。

      日头不都在欢声笑语中过去,大多时候也混杂的血和泪。

      极为平常一日,服侍楚王戚的小太监却跌跌撞撞向朝堂跑去,神情极为迫切。

      朝中众人已经开始议起不痛不痒的朝事,王戟中穿着暗棕色寿字大氅,躺坐在一旁的太师漆椅上,微阖双眼,手指轻扣着扶手,随意哼着小曲儿,好生惬意。

      只见小太监慌不择路,从后殿进去,看见众人在此,便扑通一声趴跪在地,不住地磕头,用尖细的嗓音喊道:

      “王上......王上......已魂归西去......”声音止不住的颤抖。

      哗然一片。

      原本躺在太师椅上的王戟中轰得站起来,极步向前,一把揪起小太监的衣领,横目质问道:

      “你说什么?! 王上死了?”

      众人大骇,心道:这下可不妙,楚王身死,既无兄弟,又无子嗣。国不可一日无君,楚国必定会大乱,若不妥善处理,秦国决计不会放过这可一举歼灭楚国的好机会!

      一行人匆匆赶到,平时楚王戚殿内门可罗雀,无人问津,这时里外满满当当站了人,好不讽刺。

      王戟中揉了揉鼓鼓跳动的太阳穴,看着被太监们七手八脚搬到龙床上的楚王戚,地上一滩殷黑色的血着实有点渗人。

      估摸着人是卯时起床准备去上朝时没的,怕是突发晕症,头撞在龙床脚,更是晕死过去了。

      天寒地冻的,生生躺在刺骨的地上这么久,冻也冻死了。倘若是有人早点发现,可能还有一线生机……

      也怪不得别人,王戟中平时对这个傀儡楚王不甚在乎,随便指派了几个信任的太监侍女伺候着。

      他日夜只顾自己享受,人前马后,自己活像个皇帝,后宫那些妃子也是他做主,把亲信大臣的女儿硬塞过来的,从未管过楚王不孕,子嗣艰难的问题。

      主子都如此,等众人散去,奴仆们更加放肆,可以说这宫里根本就没有人把这个楚王戚当作主子,当作人。

      大臣三三两两站着,偷偷耳语,纷纷摇着头,时不时发出:“哎哟哟,啧啧,这下可如何是好呀”如此这般的声音。估计心里都盘算好了秦楚大战之前,得赶快收拾好家产,尽早做打算。

      “好了,都小点声音!嘀嘀咕咕什么呢,一个个贪生怕死之辈,先别惦记着你们那些家产了,还不想想现在有什么办法可行!”王戟中将衣摆一甩,坐在了前堂椅子上。

      一阵缄默,大臣们面面相觑着:“这楚王都死了,又没后,能有什么办法,难不成还能凭空变出一个来?”

      虽说楚王没有实权只是一个空壳,但毕竟也是一国的象征,一死,国家必定会动荡。倘若那该死的太监,私下来禀,这事尚有缓和、解决之法,可是那尖嗓呕哑,还怪响亮,王戟中这下没法子在众人面前变出一个楚王来。

      一直揣手深思,身着绛蓝色官袍的林如海抬步躬身向前,虚虚抬手作揖,擦了擦不存在的眼泪,谄媚道:“楚王已去,臣等痛心欲绝,恨不得身随王上一同归去......”

      “好了,别假惺惺的了,有屁快放!”王戟中吹胡子瞪眼吼他。

      “好…好…臣这就说,这就说。”只见林如海这厢才起身,小而细的眼睛里泛着狡诈的鼠光,

      “二十年前,先楚王驾崩,公子鎏南下出访遇害落水……”

      “你再讲这些人尽皆知的事,我就拔掉你的舌头!给我长话短说!”

      “是…是…其实据微臣所知,公子鎏或许并未死,可能还存活于世呀!”说完,林如海垂首,拎着领子擦了擦冷汗。

      此话一出,堂中大臣一个个讶异不已,这如何可能?

      “什么!?公子鎏还没死?”王戟中再也坐不住,惊诧道,半响,冷静了片刻又问:

      “你又是如何得知!要是敢假传谣言,我定不轻饶!但倘若果真如你所说,那他现在身处何处?”

      “臣不敢,不敢”刚起身,林如海又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王相大人有所不知,臣十几年前往南边临川县办一个棘手的案子时,在一个叫…叫…叫清水镇的地方竟看到了公子鎏近身暗卫李广延,原本臣以为自己是老眼昏花,按下心中震惊,令侍卫一起偷偷跟随,在那木屋子里竟然看到了公子鎏!”

      没人敢问为何现在才禀。

      为何现在才禀?当然是不敢,那时公子戚虽才八、九岁,但也已经上位多年,后面又有王戟中一手扶持,根基已稳,谁还敢做这个吃力又讨嫌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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