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海

　　萧宁安向下沉去，波光粼粼的海面在视线中越发模糊，意识快要消散的时候，他的眼前闪过一缕幽蓝的光。

　　萧宁安只觉得浑身泛起一阵暖意，颈部被一只手轻抚住，他在昏过去之前也只依稀看到模糊的身影。

　　不知过了多久，萧宁安昏昏沉沉地睁开了眼，温柔的光芒再次唤醒了他的意识。他坐起身，揉揉眼睛，终于看清了四周光景——屋内豪华又不失淡雅之气，墙角养着几株长得正好的珊瑚，整洁又不乏少年个性，壁上挂着几盏剔透的海晶灯，灯光映照下是好几把精美的匕首和长剑。

　　“我……在哪？”萧宁安喃喃道，“我死了吗？”

　　“诶！朋友，你醒了？”房门被打开，少年打断了萧宁安的思绪，“哦！抱歉，我这样可能看起来有点怪。”

　　萧宁安微微抬眼，那少年生的模样清秀俊俏，一头泛着淡淡灵光的蓝发，身着一套坠有几颗小巧珍珠的华服，就是……有条长长的幽蓝鱼尾，俏皮地在半空摆动。

　　那少年打了个响指，那鱼尾竟化成笔直修长的双腿，他蹦跳了两步：“好啦！这样我们看起来是同类了。”

　　萧宁安似乎对他并不感兴趣，内心烦躁地好似有一团乱麻怎么解都解不开，他只想知道自己现在到底在什么鬼地方。

　　“朋友，认识一下，”那少年坐在他身旁，“我是江北程，叫我北程就好。”

　　萧宁安没答话，甚至都没有看正热情自我介绍的江北程，他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摸到了一条已经愈合的长长的刀痕。

　　江北程好像也没介意对方的冷漠，连忙去抓萧宁安的手腕：“别碰，还没完全康复。”

　　萧宁安仿佛触电一般，甩开了江北程的手，江北程愣了一下，才把停在半空的手收了回来，沉默一阵道，“朋友，你……叫什么啊？你遇到什么事了吗？”

　　“没事，不用你管。”萧宁安冷冷地回绝道。

　　“诶！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近人情，我好心救你连句好话都不说。”江北程有些不满。

　　“我没让你救我，你偏要救的。”

　　江北程噎了一下：“我……这是我的海域，我是不会见死不救的。”

　　“哈哈，那我下次死远点。”萧宁安冷笑。

　　“远点也没用，我和别的海域的人鱼领主都可好了，我会让他们也去救你。”这话听着很幼稚，但他似乎真的有很足的底气。

　　萧宁安又不答话了，江北程大概看出了他的心事，笑着道：“我渡了些法力给你，能支持你在水里呼吸，先把伤养好了再回家吧……！”话还没说完，江北程反应迅速一把抓住那刺向萧宁安心口的匕首，“你干什么！”

　　萧宁安趁着江北程说话，拔下墙上挂着的匕首就要自杀。

　　江北程的手被刀刃划伤，那匕首确实品级上等，凌厉的刀光一下子就让白皙的手变得血肉模糊，江北程咬牙忍了疼，将刀夺过扔到一边，那伤口竟快速愈合了，只留下一道淡淡的刀痕。

　　“你为什么一定要伤害自己呢？！”江北程怒道。

　　“别多管闲事。”萧宁安起身准备离开，丝毫没有关心江北程受伤的手。

　　“我听到你的许愿了，我可以帮你。”
　　看他停住了脚步，江北程接着道：“死亡不是唯一的解决途径。”

　　萧宁安心里不知怎的动了一下，他嘴唇微微颤抖着，想要说什么却又憋回去了，一转头——却突然眼前发黑昏了过去。

　　萧宁安再次醒过来时，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对劲，他手臂上自残的伤疤都消除了，心里缠成乱麻的心结好像消散了些，起码没那么烦躁了。

　　他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是快乐，是自由，是重获新生。

　　他已经好久没有这样的感受了，坐在床上愣了好一会儿。

　　“你怎么样？感觉好些了吗？”江北程一直守在旁边。

　　“你……你做了什么？”萧宁安抬头看向眼前这神秘又充满灵性的少年。

　　“我说了我可以帮你实现愿望的，帮你减轻痛苦。”江北程歪头温柔地笑了笑，“现在，我们可以做朋友了吧？”

　　萧宁安孤独惯了，好久没有听到别人和他做朋友的邀请，手足无措地看着江北程。

　　“噗，”江北程没忍住笑了，“你怎么呆呆的，我是让你变开心，不是让你变傻，起码让我认识你吧。”

　　“萧宁安，男，刚18，我家在……”

　　“诶打住！”江北程扶额，“你没交过朋友吗，你当这是在面试吗，你其实告诉我名字就好了。”

　　“没交过……”萧宁安声音低下去。

　　江北程发现他情绪有些低落，连忙安抚道，“那我真幸运，我是你的第一个朋友。”

　　“第一个、朋友。”萧宁安叨念了几遍，他对这个词挺敏感，又好像很陌生。

　　“实不相瞒，你是我的第一个人类朋友，”江北程坐下来搭住萧宁安的肩，“不过我比你小几个月，要不以后就叫你……萧哥哥吧！”

　　江北程虽是一海之领主，其行事风格倒不如说像个无忧无虑的小孩子，从来不在意什么等级身份。

　　“嗯。”萧宁安注视着眼前这个眉眼带笑的少年，嘴边也不自觉挂上一抹淡淡的微笑，只不过显得有些僵硬罢了。

　　萧宁安不知道江北程用了什么办法，他只觉得这一切都太不真实了，甚至眼前这个人，都有一种淡淡的熟悉感，他说不上来，就像是一场梦。

　　“出去逛逛？”江北程兴奋地站起身，“我们这儿好多美景的……”

　　“好。”萧宁安轻轻回了一句，安静地跟在江北程身后。

　　在阳光照不到的海底深处点缀着永远不会熄灭的长明灯，辉煌的宫殿、热闹的集会、繁荣的街市……这座海底小城就像世外桃源般，只不过住在里面的都是些海洋生物罢了——千奇百怪的鱼虾在做生意，美艳动人的人鱼快活地穿梭在大街小巷中。

　　抬头看，黑压压的海水中游过成群结队的泛着淡淡光芒的鱼，就好像忽隐忽现的星点在海水中绽开绚烂的烟火，映照着遍地色彩斑斓的珊瑚丛。

　　江北程在一旁一刻不停地介绍着，萧宁安几乎呆滞地看着眼前这幅梦幻般的场景。

　　“萧哥哥，这边！我带你去个地方！”江北程向他招招手，萧宁安连忙跟上他，生怕在这目不暇接的美景里迷了路。

　　两人的脚步停在一家老旧的杂货铺前，与周围的繁华格格不入，门口缠绕的海草孤单地飘零在水中。

　　“海婆婆，开门呀~你的小北来啦~”江北程把脸贴在门上往里看去。

　　“海婆婆？”萧宁安有些疑惑。

　　“对啊，她对所有生物都很友好的，我可喜欢找她要糖吃了，她店里还有很多新奇的玩意儿，你要是借，用完还给她就好了，她从来不要报酬的，就希望多个人陪她聊聊天。”江北程笑着说道，不轻不重地敲了敲门。

　　“小北来了，”那海草缠绕的门缓缓打开，一个银白头发的老婆婆拄着拐杖脸上挂着和蔼的微笑，“诶，新朋友啊。”

　　“嗯，海边遇上的人类朋友。”江北程拉着萧宁安的衣袖进了店。

　　店里架子和柜台确实破旧了些，但什么物件儿都有，这可比人间那杂货店多得多。

　　“海婆婆，你又收养小鱼了。”江北程可看着在眼前嬉闹的小鱼们，轻轻用手抚了抚他们。

　　“嗯，”海婆婆慢悠悠地道，“他们呀……没有家了，我这儿破是破了点，还能让他们住一段时间。”

　　海婆婆轻轻一挥拐杖，一罐像是存了很久的糖果从货架里翻滚出来，被许多小鱼推到海婆婆手边。她温柔地吻了吻那些小鱼，接过罐子，递给江北程：“小北啊，我又偷偷给你攒了些糖，拿去吃吧。”

　　“谢谢啦婆婆！”江北程满脸幸福地接过罐子，就好像一个天真的小朋友收到了一罐糖一样，拥有最纯粹的快乐。

　　两少年坐下来，江北程从罐子里取出几颗糖塞到萧宁安手里：“吃了这些糖，许愿可灵了。”

　　“你不是有法力就可以实现愿望吗？为什么还需要这些糖？”萧宁安看着手心里的糖问道。

　　“诶呀，如果什么都需要法力那多没意思，况且万一我哪一天没有法力了不就得指望着吃糖续命了吗哈哈。”江北程剥开糖纸向嘴里扔了块糖。

　　萧宁安沉默地看着江北程，他大概从没见过这样的少年——纯粹，干净，阳光到大概世界上没有什么事能击溃他的内心。

　　江北程起身在海婆婆旁边转来转去，看着她擦拭着柜台上那残破的时钟。

　　“海婆婆，这钟都烂成这样了，你还留着它干什么？”江北程道。

　　“别看它破，用处不小，能让你以旁观者的身份再次回到过去的时空。”

　　“旁观者？”

　　“嗯，过去的时光已经定格了，你只能回看旧时空里的所有细节，做不出任何改变的。”海婆婆将那钟放进小盒子，贴上标签，大概是要借出了。

　　萧宁安怔在一旁，看江北程和海婆婆谈论着那些奇形怪状的物件儿，他大概只在玄幻小说里见过这些东西，准确来说他从来到这里的一刻起，整个世界就变得奇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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