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他和你很像
我抬眼审视面前的人,恍惚的理解四年这个概括性的词语里面包含着多少琐碎细节的更迭。林之朝长高了,在我离开时他差不多与我等高,这四年又蹿的比我高半个头。他穿着黑色的大衣和黑色的毛衣——他一贯的色彩搭配。头发不长不短,刘海斜斜的梳在一边。
他似乎变冷峻了一些,睫毛很长,高高在上地怒视我时神色严肃。
林之朝抬着下巴,语气很不好地问:“林见夕,你怎么在这里?”
真奇妙,他现在甚至不喊哥了。
“关你什么事。”我淡淡道,瞥了一眼他大衣上那个熟悉的校徽,从嗓子处哼了一声。
他下意识用手遮住了校徽,又因为明白无济于事而放下,怒气腾腾地盯着我,眼神充满了极大的怨气,仿佛地狱爬上人间来索魂的女鬼,而我是那个害他不愿饮忘川水的情郎。
“我要走了。”我说,“请不要随便占用我的时间。”
林之朝火气更甚,他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按耐住给我一拳的冲动,咄咄逼人地问:“别急着逃跑啊,你先告诉我,你现在不是应该在法国吗,怎么在这里?”
亚超来来往往的人稀疏参差,就没什么人注意到我们两人的对峙。烦躁感如细细密密的针眼上泼上冷水,带来无孔不入的绵延恶寒。
我懒得理他,向后退了一步,略过他的身影向大门口走去,
不可避免的,我想起了一些往事,它们如同玻璃碎片营造出来的虚假太阳,灼烧我的瞳孔晒干我的处变不惊。我猜测林之朝也同我想起了相似的事情——我们两个总是很没必要的心有灵犀。
可能因为是兄弟吧。
所以他气急败坏的,很没形象的在公共场合大喊了一句:“林见夕你给我站住!”我弟弟这么多年来,性格还是一如既往的恣意幼稚,没什么长进。
他跑的很快,几乎是很轻易就抓到了我,按着我的肩膀不许我随随便便离开。我很头疼,所以阴了脸,冷冰冰的叫他放开。
林之朝似乎在心里想了很多要说的话,但斟酌许久说出口的是“你既然在英国为什么要撒谎?为什么妈妈来英国旅游的时候不去看她?”
我觉得对方很不聪明——既然已经知道我是撒谎了,我又怎么可能出现在妈妈面前?
我说:“不想见不行吗?”
“不想?”他声调上扬,站在道德制高点,气势汹汹的指责我,“妈妈为了你的学业付出了多少?你能不能不要这么白眼狼?”
白眼狼,这个词是其他人耳濡目染还是他无师自通?我目光凌厉了些,漂亮的眼睛难得聚了焦。
“哦,”我说,“可我就是不想见。妈妈,爸爸,或者你这个没用的弟弟,我都不想见。”
我挣扎了一下,冷冰冰地说:“让开。”
林之朝把我的肩膀抓的很紧,脸色阴沉,眼神仿佛要把我生吞活剥了,我有些奇怪,为什么说狠话这个我弟弟最难以忍受的事情现在居然不管用了。
在我们僵持时,迟朝刚好结账。他拎着购物袋反应了三秒,然后立刻把袋子扔下,跑过来硬生生的分开了我和林之朝。事发突然,林之朝没有反应过来,向后避开了。迟朝用了很大力气拽了我一下,将我护在身后。
“你做什么,当心我报警你骚扰。”迟朝警惕地盯着面前的人。
然后他又转过头,担忧又关切的问:“林先生,您没有受伤吧?”
我摇摇头,没有告诉他林之朝其实很有分寸,最痛的一下是他拉我的时候,包括现在他握着我手腕的力度也有些大了。我想提醒他,但直觉告诉我不合时宜。
“你又是谁啊?”林之朝反应过来后就像一只炸毛的黑色小猫,滔天的怒意达到顶点竟然涌出一股委屈的味道,兴师问罪:“喂,他是谁啊?”
“我是林先生的助理。”迟朝一字一顿,“所以麻烦你不要再打扰林先生了,没看见他并不想跟你交流吗?”
林之朝嘲讽地打量他一眼,阴阳怪气道:“哟哟,原来是助理,我还以为有多了不得的关系呢——我可是他的……”
他话到嘴边又停顿了,低下睫毛,没有说下去。
他看着我,语气缓和了一些,生硬地说:“不管怎么样,至少要给家里打个电话,你都好几年没回家了,像话吗。”
他别过头去,不愿意看我,鼻尖被冻的红红的。
回家,确实要过年了,大家都要回家。
“小朝,把购物袋拿来,我们走吧。”我不想纠缠了。
“什么?”林之朝愣了愣,漂亮漆黑的瞳孔微微放大,眨眨眼睛,“什么购物袋?”
迟朝点点头,很担忧的看了我一眼,一步三回头地拿起了购物袋又急急忙忙地冲回我身边。
林之朝诧异地瞪了迟朝一眼,别扭地问我:“是这个购物袋吗?”
我意识到林之朝可能误会了,就随意解释道:“哦,不是说你,我助理也叫小朝。”
林之朝沉默,脸色变了几变。
我走出门了,迎接扑面而来的大雪时,才听见他赶过来的,咬牙切齿的声音:“林见夕,我们打个赌吧。”
我驻足,淡淡侧身。
“就赌,如果我这次在英津学校的小提琴专业综测成绩比你当时强,你就必须告诉我,你为什么没有在法国而在英国——还有跟我回去看妈妈。”他恶狠狠地说。
“我没有故意去看你过去的成绩,只是你作为优秀校友一直在表彰台上。”他补充。
我闭上眼睛。
“凭你吗?”我歪过头,“艺考刚刚及格的笨蛋?”
“那是四年前了!我能来你之前的这所学校留学,就说明我早就比以前厉害的多了。”他说,“你才是笨蛋呢,不知道拉琴需要有动态视觉吗?”
“能长进多少,水平和天赋又不会变化。”我漠然嘲讽,踏进雪地里,“想不自量力要和我比来自讨苦吃,就随你吧。”
迟朝连忙为我打了伞,挡住雪花。但是小小的晶片仍然不可避免的落到了我的鼻尖上,再融化。
我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我们彼此的联系方式已经被拉黑,就算他真的超过了当时的我,我也没有渠道知晓。
那也挺好的。我叹了口气,把头缩进粉红色的长领毛衣里。雪花落在厚厚的雪地上没有声音,我却感到一股难挨的孤独。
迟朝担忧地说:“林先生,他是谁呀?我看他一直站在那里,没有走。”
我微微停顿,又恢复步伐:“没事,不用管他。”
“他的头发上全是雪,要变成雪人了。”迟朝说。
“你很关心他?”我偏过头问。
迟朝低下头:“没有。”
“哦。”我觉得迟朝的表现很奇怪,但是没有在意。
他迟疑了下,小声说:“先生,我只是觉得他长的和你很像。”
“也很漂亮。”
“但是你们完全不一样!您明显——”他红了脸,“总之,我并不是在关心他,先生,我是关心您。”
说完他就低着头闷头往前走,步伐又快又急。我不解地看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稍微加速了些。
和我长得像……其实之前很多人这么形容我和弟弟,虽然我们差了四岁,但不可否认相似度还是很高,这要得益于我的母亲足够漂亮。
长的如出一辙,性格却天差地别。我的妈妈经常这样说。
我抬头眯着眼睛看天上的雪花,回忆里稚嫩面孔和苍白的云朵重叠,他有一双亮晶晶的眼睛。
我会有这样的眼睛吗?我摸了摸脸颊,觉得有点可笑。
不可能的吧,我想。
或许曾经有过,不过现在应该没了。
回到家的时候我忽然想起什么,随口问迟朝是不是也是英津的,他点点头说他就是在学校招聘网上找到助理的兼职的。我喝了一口咖啡,后知后觉的感觉到凉意,面无表情的倒掉:“帮我再泡一杯吧。”
“先生,您之前也是英津的吗?”他开始磨咖啡,顺便好奇。
“嗯,”我说,“呆过一段时间,没有毕业。”
“为什么?”
“不为什么。”
“好吧——您是音乐创作专业领域的吗?”他惊讶道,“怪不得拥有这么厉害的创作能力!”
“您发表的曲子我都有听过。”迟朝羞赧地说。
他没好意思说自己一个美术生天天扒着音乐周刊寻找见西这个笔名创作的音乐作品,那些曲调曾无数个夜晚带给他治愈,所以在看到招聘信息见西要找助理时几乎是毫不犹豫的报了名。
他见到见西本人的时候,几乎要晃神了。他并没有想到如此才华横溢的创作者居然这么年轻,看起来不过二十五六,而且还无比漂亮,头发微微有一点自然卷,睫毛很长,眼角有一颗泪痣。
只是眼神永远淡淡的,仿佛世界和他是分隔两面的东西。
“不是。”我低下头,晃了晃手中的咖啡,棕色的液体倒映出我的脸。轮廓精致漂亮,神情却凝滞。
“饭什么时候能做好?”我扯开话题。
“马上先生。”他应到。
我回到沙发上坐下,打开平板处理工作上的信息和聊天。新年之后和我对接的人不那么活跃的回我消息,偶尔主动发言也是日常的催稿。
在离开学校以后,我向各大杂志和平台投过曲子,在作曲界小负盛名——好像没有什么波折困难,我早已经习惯做任何事情都因天赋而顺风顺水。后来,由于对作词的兴趣,所以也向国内进行了投稿,两边同时进行。
不过国内他们热情接纳了我的曲子,却把我的作词拒之门外,委婉的告诉我,我似乎没有这方面的灵感。
我为此还稍感郁闷,但很快就释然了。
我这些年攒下来的积蓄足够我在英国置办完全的房产,但是我始终选择租房。我总认为我是一个流浪者,就算在英国住了四年,也不会久居。
漂泊的人需要的是船伐,不是港湾。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