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太监怎么了

　　（二）

　　吴贰接收到赵穆的隐晦授意，疾步向外走去。林姑娘的午膳不仅要送，还得快点送。

　　哪想等他急匆匆提着食盒，来到掌印府荒废已久的兰花院时，恰好撞见那本该挨饿受饥的林秋晴，正捧着个汤碗，吃得满嘴流油。

　　见到吴贰，林秋晴下意识以为那死太监又有了什么惩罚她的新手段，但转眼瞧见他手中的食盒，和那一脸的窘然神色，便瞬间洞悉了其来意。

　　只是这来意又让林秋晴捉摸不透：“大人不是说要我自己负责自己的膳食吗？”

　　“林姑娘，主子他啊，向来是面冷心善，虽说是要惩处你，但又怎么会真让你饿着。”吴贰指了指自己提着的檀木食盒，结结巴巴解释来意，“这不，主子他自己都还没有用膳呢，便命我先为林姑娘您送来。”

　　绝对不是因为赵穆平日用膳的时间都晚一些。

　　“如此，那真是要多谢赵大人了，”林秋晴“满含感激”地指了指面前的石桌，“有劳公公，把食盒放在这儿就行了。”
　　她其实已经吃饱了，但是送来的饭哪有退回去的道理，留下来正好当宵夜。

　　吴贰前行两步，将食盒放下，刚要转身离开，一股浓郁的麻辣鲜香缠了上来，勾得他肚子咕咕直叫，脚步怎么也挪不开了。

　　林秋晴见状很是得意，大方邀请道：“我做了麻辣烫，味道很是不错，公公可要尝尝？”

　　吴贰是赵穆的心腹，不说拉拢，留些好印象总是没错的，这样就算将来发生什么事，换他睁只眼闭只眼也好，毕竟吃人嘴软嘛。

　　“这……”吴贰喉头直滚，他确实被诱惑到了，但想到林秋晴未来的身份，又立刻打消了不切实际的想法，“林姑娘，既然膳食已经送到，小的这就先走了。”

　　刚要抬步，林秋晴一把将吴贰拽住，嬉笑凑近：“吴公公，你这是不给我面子啊？不给我面子，就是不给掌印大人面子，不给掌印大人面子就是不给陛下面子，不给陛下面子……”

　　车轱辘话绕到这里，林秋晴语调微妙一顿：“不给陛下面子，你这颗项上人头，怕是要种进土里喽。”

　　吴贰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在赵穆身边当了这么久的差，他还是第一次见识到这样的人。
　　“恭敬不如从命，那就多谢林姑娘。”

　　稳住吴贰，林秋晴转身走去灶房，从温着的锅里舀了满满一碗麻辣烫。碗中红油鲜亮，食材沉浮，她还特意抓了把切碎的葱花和香菜，撒在上面作点缀。

　　“林姑娘，这味道真是绝了！” 吴贰舀了一大口，浓烫汤汁滚过舌尖，鲜香麻辣的味道炸开，他忍不住赞道，“小的跟随主子这么多年，山珍海味也吃过不少，却从没尝过这么过瘾的膳食！”

　　这一口下去，那点因林秋晴威胁而起的惶恐，瞬间被冲得烟消云散，只剩下满满的满足。

　　“那当然了，这可是我林家独门秘技。”林秋晴愉悦挑眉。
　　前世她家还没有开甜品店之前，做的就是夫妻麻辣烫，身为沐家独女，这门厨艺自然是传承给她了，味道杠杠的。

　　“林家独门秘技？”吴贰心里忍不住泛起嘀咕，他记得沐家不是世代贫农吗，要有这秘技还能混到卖女儿的地步？

　　“吴公公你先慢慢吃，我去喊两位嬷嬷也过来尝尝鲜。” 林秋晴没给吴贰多想的机会，转身就往院门口走。

　　做人嘛，自然要一碗水端平，不能厚此薄彼。何况这两位嬷嬷负责守着院门，她日后若还想逃跑，定然绕不开她们，不如趁早打好关系，说不定到时候就能通融通融，放她一马。

　　又是一通拉扯，等两位嬷嬷半推半就坐下，吃上麻辣烫后，林秋晴见时机成熟，状似不经意地问道：“吴公公，两位嬷嬷，你们在府里待了这么久了，能不能给我讲讲，大人平日里有什么喜好？”

　　话音刚落，石桌旁的气氛瞬间安静下来。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说话。
　　身为奴仆，岂可私下妄自议论主子？若被发现，轻则挨顿板子，重则小命不保。

　　何况他们刚吃了林秋晴的好处，万一这丫头转头又跑了，他们岂不是成了帮凶？可嘴里的肉丸子还在散发着鲜香，谁也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犹豫再三，吴贰试探着问：“林姑娘，你该不会是又想逃跑吧？”

　　两位嬷嬷的视线皆落在林秋晴身上，显然跟吴贰有相同的想法。
　　若无盘算，这野丫头为何突然做出一副乖顺的模样，还打探起主子的喜好来？

　　“不不不，你们误会了，我只是想知晓大人的喜好，免得惹他厌弃，若再被关进柴房里，简直生不如死。”
　　林秋晴连忙摆手否认，一脸讪讪，真像是被关怕了一样。

　　没想到她逃跑的事迹如此深入人心，几人嘴上吃着，却完全不肯相信她是真的有所悔改。

　　吴贰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劝道：“林姑娘，我劝你还是乖乖遵从主子的安排吧。这段时间，主子都是夜间当值，休息不好，脾气难免暴躁。如果再发生这样的事，纵使主子心善，也难保不会真的惩处于你。”

　　吴贰没说假话，近日圣上烦心，夜里总召赵穆进宫伺候，伴君如伴虎，连着几日休息不好，赵穆本就不好的脾气自然是雪上加霜了。

　　就是吴贰自个儿都战战兢兢的，做事要多小心有多小心，林秋晴要是在这个时候往枪口上撞，那不就是送死嘛！

　　两位嬷嬷紧跟着道：“吴公公说的有理，林姑娘，你就别老想着逃跑了。留在掌印府享福有什么不好的，到时候进宫当娘娘，锦衣玉食，万人之上，那可是别的女子八辈子都修不来的福分。”

　　听得林秋晴白眼都快翻出来了。
　　封建思想真是害人不浅啊！

　　一辈子享福叫享福，一个月享福，它还能叫享福吗？
　　这福气让给别人好不好？

　　-

　　“她就是这么跟你说的？还在院子里做起了吃食？”赵穆倚在御赐的金丝楠木雕花椅上，指尖漫不经心地抚过杯沿，浅啜了一口。

　　吴贰躬着身子：“是的，主子。”

　　不过一个乡野丫头，倒学起这些旁门左道来，想拉拢他身边的人，倒是有些小聪明。赵穆转动玉扳指的手滞了下，冷眸打量着吴贰：“你也吃了？”

　　吴贰摸不透赵穆的心思，当即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小的该死，一时糊涂尝了几口，再也不敢了！”

　　“起来吧，又没说要罚你。” 赵穆语气听不出喜怒，只淡淡问道，“味道怎么样？”

　　吴贰仍是跪着不敢起身，喉头滚了下，老实回道：“回主子，味道…… 是极好的，小的从未吃过这般滋味。”

　　“一个小小的贫农之女，如此野性难驯，毫无规矩。” 赵穆放下茶杯，指尖敲击着桌面，响声清脆悦耳，“放着泼天富贵不要，屡屡想着逃跑，倒真是个痴傻之人。”

　　嘴上不屑，但赵穆为人多疑，观其谈吐，行事作风，都与寻常农女截然不同，头脑清晰且怪诞，令人难以摸清，难免让赵穆怀疑。
　　他几番命人打探，得到的结果皆无异常，仿佛她天生就是这样的性子。

　　思索间，吴贰像是想到什么，跪在地面朝赵穆挪蹭一步：“主子，宫里柔妃娘娘托人传信来，想要您进宫一趟。”

　　听到 “柔妃” 二字，赵穆眉头微蹙，眼底的不耐瞬间压过了对林秋晴的那点探究：“她又惹了什么麻烦？”

　　当初皇帝微服私访，因着柔妃与昭元贵妃有几分相似，赵穆设计，让她在茶馆和圣上偶遇。之后柔妃被顺利带回宫中，荣宠一时。

　　多少是有些助益，可不知怎的，这柔妃近来行事愈发狂妄。
　　若非念及还有些旧情，赵穆早就将这枚棋子遗弃了。

　　“柔妃娘娘没有明言，只说事关生死，十万火急，要主子务必尽快进宫见她。”

　　“又是事关生死？” 赵穆冷笑一声，端起茶杯将剩下的白茶一饮而尽，喉间清润了不少，眼底的倦容却依旧未散，“这柔妃，当初在府中时还有几分聪敏，怎的入宫后愈发荒唐了？我早就告诫过她，不可仗着陛下一时偏爱便嚣张跋扈，如今惹了帝王厌弃，倒想起找我来擦屁股了。”

　　“那…… 可要回绝娘娘？” 吴贰小心翼翼地问道。
　　赵穆捏了捏眉心：“罢了，总归是有些旧情，见见吧。”
　　“是。”吴贰给赵穆又续了些茶水，才躬身退下。

　　人退了，屋子也静了。
　　赵穆幽叹一声，多日未能休息好，黑眸微微暗沉，眼底爬上些血丝。

　　抬眼望向窗外，斜阳已西沉，漫天晚霞卷着金边，云卷云舒间，余晖斜映在他身上，给那冷硬的轮廓镀上了一层柔光，竟有几分谪仙般的清冷俊美。

　　片刻后，赵穆敛去脸上的倦意，神色肃敛地起身，阔步向府门走去。
　　衣袍猎猎，端是不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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