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余欢

　　“姑娘，该起身了。姑娘？快起来，您不是与祁公子约好今日去醉隐居用膳吗？如今已经巳时四刻了，您再不起来梳洗打扮就来不及了！”丫鬟碧知着急忙慌的，看着还在睡梦中的姑娘，着急的很，往日只要和祁公子沾上边儿，都主动积极地很，每次梳妆都要一两个时辰才肯罢休，今儿是怎么了？

　　君清意耳边被吵得烦闷，她难道没死彻底？

　　怎么恍惚听到了碧知的声音？当年在外游历，碧知放心不下她孤身一人，赶了好几次都未将她赶走，后来只好作罢，再她后来被抓回宫的路上遇刺，祁烨京的人只护着她，哪里管碧知的死活，后为她挡那飞来横箭，一箭穿心，身边忠心护主的碧知没了。她登上帝位后，也只能追封她为护国公主。便成了她的姐姐。

　　轻启了眼皮子，对上的还真是碧知的脸，这怎么可能呢？难道是孟婆汤有记忆回溯？

　　她忽的起身，差点与碧知撞上，碧知没站稳一个屁股蹲儿坐在了地上，眉间哀怨：“姑娘，真的该起身了。”

　　碧知她头上的簪子，是她十四岁时送给碧知的生辰礼，可惜戴了不到三个月这簪子便丢了。

　　难道现如今，是东古十四年？她究竟是在喝了孟婆汤后，忘却记忆的路上，还是死后的一场空梦？君清意掐了自己一把，她有痛感，她之前的记忆也还在不像是忘了，难道说——她得上天垂怜，再活一世？这怎么可能？上天若真该垂怜也该是落到姐姐头上，她哪里配的上？

　　见她发愣，碧知拧干帕子塞到她手中，“姑娘，快些起身吧，您昨日特意吩咐奴婢叫醒您的，难道要赖掉？”

　　君清意缓缓起身，思绪杂乱，任由她们给她捯饬。

　　碧知说，今日是她和祁迟约定在醉隐居吃饭的那段，回想到那天，她欢欢喜喜去赴约，最后还是被放了鸽子。祁迟是个翩翩炙热少年，干不出这事，定是那死皮赖脸的祁烨京给他绊住了。

　　后来她才知，这俩人倒了个，是祁烨京不知为何非要打那京中霸王宣平侯府世子张宏干架，俩人都精武学，最后打了个两败俱伤。

　　此时的祁烨京还只是个将军之子，唯一和皇家有关系的便是他母亲敬和公主，敬和公主自小在太后膝下长大，虽不得宠却也是个记名的嫡公主，这样来分，祁烨京和那张宏身份上不相上下。

　　“姑娘？好姑娘，快别愣神了，再不收拾您就来不及了。”碧知催促道，生怕姑娘再把自己贪睡迟到的事再推到自己头上。

　　君清意回神，叹口气，既然答应就要去，不过这次不等他了。

　　她要再独自尝尝醉隐居的美味膳食，上一世她因中毒，到了后期连口稀粥都难以喝下，这口中有味道的日子她都快忘记是多少年前了。

　　穿好衣裳，梳好妆，马车早已候着。

　　这次她不再为所见之人欢喜失落，只为那不可辜负的美食。

　　醉隐居的饭菜最受欢迎，这京中贵女惯爱来这里消费，今儿人不多，君清意也懒得挂上笑脸，直接去了定好的包厢。

　　直接点了一半的招牌菜，她不喜甜，便把枣泥拉糕给了爱吃甜的碧知，碧知微曲身子结果，脸上挂的都是喜悦，吃的也格外郑重，好像在吃什么山珍海味。

　　吃了几口才觉得不对，姑娘不是在等祁公子吗？怎么自己先吃上了？

　　君清意看出她的想法，摇头放下筷子，帕子擦拭下嘴角，饮了口茶淡去口中油腻：“碧知，你可知，男女私下见面本就不妥。你家姑娘我本就有胃疾，过午不食便会胃胀头昏。再者我与祁公子约好午时，是他过了时辰。过时不候的道理，你与我从小长大自然也懂。”

　　碧知羞愧低头，光顾得姑娘要见心上人，忘记了姑娘本身了，真是罪过。

　　“姑娘，奴婢知错了。”

　　君清意笑笑，一心扑在吃上。她对吃没什么要求，前世中毒的第五年，她失去了味觉，对吃则是万分向往，大概就是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吧。

　　久违的味道令她心舒，便也顾不得饥、饱，畅心而食。直到碧知担心她撑破肚皮，担心提醒时，她才回神儿，看桌子上半空的菜，她竟吃了一大半，真是疯了。

　　吃过饭二人没坐轿子，亏得君清意今儿么穿束腰的衣裙，不然走在街上定被误会。

　　街上满是小摊贩叫卖的声音，逛着逛着，二人入了欢乐巷。等发现时主仆二人差点被拉倌馆。

　　云夜国对女子没那么多苛责的规矩，经商的女子也是颇多，女子亦可以为官。这寻欢作乐的场地自然是兼在的。

　　好不容易和碧知出了欢乐巷，被她那哥哥抓了正着。

　　君家乃书香世家，男子世代辅佐帝王，唯独到他们这一代，出了君离这么个不爱诗文只爱戎装的长子。好在她还有和她一胎的龙凤胎哥哥能传承家业，不然大哥怕是腿都要被祖父打断了。

　　她这个哥哥最是一板一眼，不像她二哥那样长袖善舞，不较于对君凤月的温柔体贴，对她这顽劣性子没少骂她。

　　君清意觉得自己今日犯忌，出门竟碰到百天无一见的大哥，真是倒霉至极。

　　拍了拍被拉皱的长袖，面上平淡走到君离面前，行了常礼：“兄长怎么今日来这等地方？难道也是误入的？”

　　君离乃是面无表情的面瘫脸，身着戎装配着剑，不知道还以为她犯了什么大罪，要被抓去下大狱呢。

　　君离冷着脸，峰眉蹙在一起，显然是不相信她是误入此地，厉喝：“你是女子，更是君家嫡女，一举一动都代表着君家颜面。你一女子来这种地方，礼义廉耻去了哪里！传出去何人还敢娶你！”

　　君清意脸色冰冷，前世这位好哥哥为了求蒲鲜启饶君凤月一命，想将她献给蒲鲜启以命换命，平息他的怒火。当年他信中说，家中变故，恐有大祸。一家人本该互帮互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让她速回。

　　她疑惑片刻，急忙从东洲忙回来，错过了与那人见最后一面。他们是一家人，她不能在家中患难时置身事外。回来后才知，是大哥背着祖父、父亲母亲将她叫回的。正待母亲把她赶走时，君离亲自带兵和蒲鲜启将她囚禁起来。

　　又有祁烨京谋反血洗皇宫，二哥将她放出，交于父亲挚友带她平安离京。君家历代只效忠皇室帝王，祁烨京登基不会拿君家出手。后来大哥腰斩于祁烨京剑下，当时她不知道自己该作何想法。该恨祁烨京杀她亲人，还是该痛快要治他于死地之人终于惨死。

　　不久后，新帝登基，同日颁发立后诏书，立她为皇后。

　　便有了二人之间的种种。

　　但愿重来一世，他们不会像前世一样：爱恨不随心，空有互折磨。

　　思此，君清意神色淡淡似有寒冰，语气冷硬平淡：“兄长，若不是你叫住我，在这里大声呵斥，你不报出我的身份，谁会知道？父亲自小教育我们兄妹四人，男女并无分别，都为平等。我朝虽对女子与男子有分别。可朝中也有不少女官，军中自有不少女将军。

　　敢问兄长，你学的是哪套朝法？此街为欢乐巷，男子可欢乐，女子便不可吗？这又是什么道理？这倌馆本就是给人进的，其中不乏王公贵女。圣上有云：‘男子女子都一撇一捺为人，各撑半边天。’没想到身为太傅嫡长子的兄长竟然做出歧视女子之话，父亲辅佐圣上，自与圣上言思一致，兄长这话若传出去父亲怕是老脸都被人挤兑红了。你说呢？兄长。”

　　君离第一次被她堵得哑口无言，小麦肤色涨红，手指暗自攥紧了剑柄，看了眼周围，也就刚刚他厉声呵斥时有几人侧目，现下无人注意。加上君清意的话一时间觉得羞愧难当。

　　君清意没再理他，目不斜视离开。碧知跟在她身后，心中犯嘀咕，姑娘怎么今日变了性子，平日大公子有失偏颇对姑娘说那些严厉的话，姑娘就权当没听见接着。私下问姑娘时，姑娘只说：家中兄妹四人，一人为嫡子要护着家中体面，一人被一个凤自圈禁，一人要传承家业，只有她一人是自在逍遥的，何必为了一时之快，引得兄妹不睦。

　　可她心中不少为自家姑娘觉得委屈，大公子平日向着大姑娘无论对错不论是非，她一个奴婢不懂那些弯弯绕绕的，只觉得兄弟姐妹之间虽有偏向，但也该有底线，同是大公子的妹妹，对待上却天壤之别，实在令人心寒。

　　跟在姑娘身后时，看到街边有卖莲子糖的，路过时丢下银钱，顺手拿了两包糖。

　　君清意心烦的很，自是没注意到她的动作。

　　碧知欢欢喜喜的抱着两包糖，莲子糖外酥里嫩、甜而不腻，姑娘不喜甜时，可总在心情不好时口中含颗糖，今日又莲子糖姑娘也许心里会好受些。

　　回到自己小院儿，君清意坐在院外，脸上神色不明，喝着茶水。

　　君清意很疑惑，为何她与君凤月都是他的妹妹，为何君离偏偏只对姐姐好？她上一世都未能知道其中缘由，是她做了什么惹得君离对亲妹妹如此厌恶，竟为了君凤月上一世让她去送死。

　　许是上一世为帝，灵魂中帝王魂在作祟，重活一是，她还非要找到她令君离厌恶的原因。

　　也许答案会令她惊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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