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弦灯

作者:莫将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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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中怪


      迷云山顶天青雾浓,宿雨未干。
      山间唯一的一户院里,响起扫地的“沙沙”声。

      江灯白着一张脸,极不情愿地扫着落叶。他脚步虚浮,手腕无力,扫帚也只能勉强拿稳。

      身上的鞭伤已经感染发炎,江灯一直在低烧中。昨后半夜,他求江少弦救他后,江少弦就把他扔温泉池子里去了。

      当时他没什么力气,江少弦又不知道站在池边干嘛。池子水很快没了江灯的鼻息,差点淹死他。

      今日,江少弦没人性,天还没亮就把江灯拉起来要人扫院子。

      期间,江少弦见江灯实在虚弱,便强行给人喂了碗热水吊着精气神,甚至连茶都舍不得给江灯泡。
      把人强拉硬拽到院子里,江少弦自己则睡回笼觉去了。

      院里江灯已经扫了很久的地了,他右脚锁着一条长长的拖地锁链,是江少弦怕他跑了,特意锁上的。

      明明还未到秋日,院里却落了许多绿叶,可想而知昨夜的风雨有多急。

      过了一会儿,门吱呀一声轻响,江少弦披着青色外衣从屋里出来。
      他头发未束,眼中几分迷然,看样子刚睡醒。

      扶着门框站了少顷,江少弦瞧了眼乖乖扫地的“三十两”,很是满意,薄唇微启:“做饭。”

      江灯:“不会。”
      说完这句话江灯眼前忽地一白,身子也开始摇摇晃晃。

      “?”江少弦先是表示疑惑,而后又不满地道了一句,“别装死。”

      江灯没装死,只是快晕了而已。他也没骗江少弦,自己确实是不会做饭,裹腹都是捡剩食。

      江少弦刚刚对江灯的满意没了,取而代之的是平淡语气:“过来。”

      伙房里,江少弦亲自给江灯示范了一遍如何做饭。
      江灯在一旁强撑着看,眼皮重得快抬不起来了。

      江少弦先是净了手,随后把米淘好倒入锅中,加上水,水要没过食指第一个关节。

      萝卜切片扔锅里,鸡蛋打匀倒锅里,再撒点盐,拿筷子搅匀锅里所有食材再加上半瓢水,最后盖上锅盖。

      做完这一切,江少弦拍拍手:“这就是做饭,会了吗?”
      “……”江灯有些迟疑地点头。

      江少弦:“生火。”
      “……好。”

      江灯身上一直在发冷,蹲在灶边生火倒让他暖和了起来。熊熊燃烧的火焰在江灯漆黑的眼眸翻转跳跃,最后变成一红一黄打架的小人。

      江灯头一低,睡着了。

      待他醒来时,空气中的焦糊味让他直皱眉,也是在这时,江灯意识到锅里的粥已经糊了。

      江灯心里敲了一鼓,手忙脚乱的灭了火。动作间,余光瞥见一抹青,扭头一看,江少弦竟抱手站在门边看他。

      江少弦微低着头,暗了眸中色彩。江灯仰头,恰好看清江少弦的眸中情绪。

      眼神像极了当年某户地主看自己分不清左右手的傻儿子,江灯说不上来是什么。

      江少弦不知道在门边站了多久,站的有些乏味了。粥糊了也没一脚踹醒江灯,甚至不愿出声,就这么冷眼旁观。

      焦糊味再次钻进鼻子,江灯低头,手心不由攥紧。脑海中闪过无数个江少弦惩罚自己的方法,最坏的无非是把他的头摁在火炭里了。

      头顶一暗,江灯眼一闭。然而,预想的所有结果都没有发生。
      就在江灯暗自松气时,有个冰凉的东西贴上他的额头。

      “!”小少年警觉抬头,瞳孔刹那间睁大。
      江少弦给他递了一个碗?!

      -
      许是粥烧的实在难吃,江少弦舀了几口就不吃了,转身走了出去。

      他人一走,江灯索性也不装了,端起碗开始猛吃。这顿味道不怎么样的粥,是他很难吃到的干净食物。

      把锅里剩余的粥盛到自己碗里,江灯刚坐下,江少弦就缓步而来。

      “自己煎。”

      江灯接过江少弦扔来的草药包,尚未打开,就闻到了浓浓的药气。
      昨日洗漱之时江灯就发烧了,当时他哀求江少弦给他一点药,但江少弦没搭理他。

      未曾想现在竟真给了。
      但,江少弦有这么好心?连粥都来不及喝就为了去拿药?

      江灯带着怀疑去看对面的人。

      江少弦没有注意到江灯怪异的目光,坐下之后便将剩下的粥一口闷完。

      结果喝的太急噎着了,江少弦皱起眉用手捶了捶胸口,咳嗽几声,慢慢给自己倒了杯茶。
      随后,起身拢了拢披着的外衣起身,碗也不收。

      江少弦刚刚的模样落在江灯眼里竟意外得有趣,江灯呆愣片刻,才低头喝自己的粥,全然忘了刚才的顾虑。

      江少弦其实没有那么好心,吃饭时无意间瞥见江灯白得异常的脸,突然想起小时候有人告诉过他,生病了要记得吃药。

      生病了要吃药,所以江少弦才会去给江灯拿药。

      走进卧房里的暗阁,江少弦顺手拿起一封前天晚上送来的信,扫了一遍后目光渐冷,信在指尖变成齑粉。

      山上雾气重,远处山峦叠翠。喝了药的江灯烧很快退了,此刻正在观察这里的地形。

      这里就是一个荒山,除了这处院子,四周再无房舍。

      江灯幼年曾被一个说书先生收养,识得一些字。
      他盯着院门牌匾上“少弦阁”三个大字,思量着。目光转至屋檐下悠然擦灯笼的人,猜测他的名字。

      “江少弦?”江灯试探的开口,他并不知道江少弦的名字,便根据江少弦给自己的名字猜了猜。

      闻言,江少弦抬眸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叫主人。”

      江灯撇嘴,看来他猜对了。目光继续下移,落到江少弦手中的灯笼上。

      那是一盏旧黄的灯笼,灯面看不出来是什么材质,上面也不知用什么线绣了几丛黑条条的竹子,灯杆倒像是动物的骨头制的。

      不知为何,江灯看着那盏灯笼有种很强烈的心理不适感,让他头皮发麻,脊椎生寒。

      申时三刻,江灯突然间道:“屋里没柴了,我想去山里捡一些回来。”

      江灯没想过江少弦会答应,只是随便问了问。谁料下一秒,江少弦竟答应了:“好啊。”

      江灯诧异看过去,只在江少弦身上停留了一秒,随即低眸去看脚腕的锁链。

      江少弦似乎知道江灯想说什么,在他开口之前抬手震断锁链。

      限制自由的锁链碎成了几段,江灯睁圆了眼,压下心中的窃喜,装做平常地道:“我很快回来。”

      说完,江灯转身出了院阁,且步伐越来越快,最后在江少弦看不见的地方变做了跑。
      下山去,他就可以自由了。

      “他想逃出去呢。”
      江灯前脚刚走,院角的井里就传出少女的声音:“你要放他走?”

      江少弦知晓江灯的心思,只是懒得去管。他细细擦着灯笼,随后动作轻柔地放下:“你会让他走吗?”

      井里安静片刻,少女似在沉思。

      “啊,我知道了!大人喜欢这个小娃娃!”
      “……”

      “唔,猜错了么?”
      话落,院子里安静了很久,太阳也慢慢西下。

      傍晚时分,井里少女的声音再次传出:“好糟糕,他遇到危险了,大人会去救他的吧?”

      少女刚问完,院里就刮起一阵风,连带着院里的落叶也被卷出门去。

      山间的雾好像是一下子大起来的。明明刚刚还是稀薄的雾,现在却浓厚的看不清路。

      不仅如此,迷路的江灯在山间见到了一位衣衫褴褛的老头。
      老头金眼赤发,手指尖利,身后还有一条兽尾。老头望了过来,朝江灯露出锋利的獠牙。

      收养江灯的说书先生专讲一些神怪故事,面前的老头不似正常人,更像话本子里的林中精怪。心知危险江灯转身就跑,谁知老头速度更快,一下就追上了他。

      耳边响起破风之音,老头尖利的爪子刺破了江灯的手臂,一时间血珠四溅。

      老头把他拉回来扑倒在地,在那一瞬间,江灯害怕之余多了一丝后悔,他不该逃跑的。

      老头口中腥臭的津液全滴在他身上,黏腻腻的让人泛恶心。

      手臂早已疼的没了知觉,求生的本能使江灯不停反抗,就在血盆大口落下之际,江灯大脑宕机一秒,紧接着脱口而出一句:“江少弦!救我!!”

      “在呢。”
      陌生而又熟悉声音响起时,江灯心跳漏了一拍。

      刺啦一声,头骨破裂的声音回荡在耳畔,滚烫的鲜血洒了江灯满脸。

      江灯惊恐地睁开眼睛,入目的是老头被树枝刺穿的额头。在老头身后,是拿着树枝一脸从容的江少弦。

      四洒的热血未沾衣半点,江少弦垂眸看着地上受伤的江灯,还好,三十两看着没什么事。
      他抽出树枝,动作看似轻轻一拨,老头却被拨出好几米远。

      “遇到危险竟会唤我?”江少弦问他,面上带着笑。他弯腰伸出一只手,动作看上去温文尔雅。

      江灯还处在劫后余生震惊之余,望着伸向自己的手,又愣神了好久,满眼不可置信。

      江灯迟迟不动,江少弦也不恼。他微动了动手指,示意江灯将手覆上来。

      江灯望着江少弦微笑的脸,脑中空白,下意识地伸手。两人指尖相碰的瞬间,江少弦笑意一下就寒了。

      他用力将江灯拉起来,反手掐住江灯的脖子。冷言:“为什么要逃呢?”

      江灯身体悬空,双手自然垂下,没有做出挣扎,任窒息感压上心头。手臂不断流出的血滴进山地里,他已经没有力气了。

      面对江少弦的质问,江灯不闪不避,温热的眼泪慢慢滑下来。声音哽咽:“不、不逃了……”

      得到满意的答复,江少弦松手任江灯摔在地上。

      “这老精怪叫绿瓢,乃老人所化,百年才出一只。我住在山上这么久,想抓一只来玩玩都遇不到,你运气不错。”江少弦话里嘲讽的意思太过明显。

      江灯咳了很久才擦干眼角的泪,仰头望着江少弦的背影,声音轻如蚊蝇:“……谢谢。”

      天如倒了墨的宣纸,浓重的夜色包裹整个山谷。拾起放在一旁的灯笼,江少弦道:“江灯,好好跟着我,别跟丢了。”

      江灯带着一身伤跟在江少弦身后,江少弦提着的是他下午一直在擦的那盏灯笼。

      “江少弦。”
      江灯突然喊他:“我真的不逃了。可以别锁我吗?难受。”

      江少弦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停下脚步,视线扫过江灯身上的伤,朝他递了一颗药丸:“止血补气的,等你走回家都流成人干了。”

      江灯接过药丸,脑子里一片混乱。江少弦的每一句话,每一个举动,都在江灯的意料之外。

      明明上一秒还掐着他的脖子,下一秒却递给他一颗止血的药丸。

      这种打一顿再给一个甜枣的行为,江灯从未体会过。他体会过的只有前面的毒打,没有后面的甜枣。

      药丸很苦,江灯的心里却在泛热,以至于落泪时完全没有察觉。

      山谷寂静雾浓,身后微小的吸气声很易察觉。江少弦盯着前方的路,把话说给小时候的自己听:“男孩子别动不动就哭,没有人会哄。”

      江灯没说话,地上的落叶踩起来是“沙沙”声。

      江少弦望着天边那轮弯月,思绪突然飘到六岁那年。也是这样一个夜晚,他捂着不停流血的手臂,耳边响起这样一句话:
      “你身上流着和你爹一样肮脏不堪的血。我还会回来,回来杀了你爹,也不会放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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