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里的告白

作者:空白拼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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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识


      十五年前的小桥流水旁,总会有那热热闹闹的演出迎着锣鼓声而唱。池溪镇每逢此时,乡亲父老都会辞下手头工作,纷纷搬着小马扎来暖场。

      有些嫌麻烦不想人挤人的,就干脆直接坐在船上。船上桥上都满员的,就另辟蹊径,爬什么的都有,各显其神通。

      哦,还有个不知是谁家的熊孩子爬上了屋顶。此时刚入春分,这小男孩儿穿的衣服单薄了些,明显是着急忙慌之下跑出来的,此时正在警惕地东张西望,这副神情倒不像是要看戏的。

      观众里偶尔会有被踩到而恼怒训斥的声音,但很快就被那皮戏台上的唱腔给掩盖过去了。

      人人都向前攒动着脑袋,也顾不得谁的小家子情绪,清一色地望向前面那挂起的白色幕布,形成了不约而同的和谐。

      一幅幅五彩的起舞人影,正在诉说着现实时空之外的故事。

      “爸爸,我看不到!”一个小孩儿奋力惦着脚尖,但奈何这小不点儿还没人的裤腰高,努力失败后,很是生气地跺了跺脚。
      很快,一双宽厚的手把他抱了起来,驼到了自己的脖子上。小孩儿的视线豁然开朗,就好像站在了世界的最高点,不由得兴奋地手舞足蹈。

      “小垣,别乱动,你踢到人家了,快给人道歉!”站在一旁的母亲梁令书训斥的同时,伸手按住了小垣那乱蹬的腿。

      小垣正是梁垣。这时的他看起来,似乎和其他家的孩子没什么两样,也就是个正常能闹能跳能说话的熊孩子。

      不过前面的人或是脾气好,或是抽不出精力来计较,匆忙摆摆手,表示没关系后继续扭回头来专注看戏了。

      虽然梁垣挨训后已经很老实地停止了多动症行为,但汤万还是很自觉地用手扶紧了自家儿子。

      因为他从梁令书眼神里,看到了那句快要听出茧子来的话:“你个当父亲的管干什么吃的?”

      于是乎他跟着梁垣一起,下意识地立正站好了。

      即使不看汤万对梁令书的命令犯怵,单从梁垣的取名方式里也可以看得出来,家里谁的话语权更高一些。

      汤万用镇子上的说法,就是属于“倒插门”。他文化水平不高,是梁令书在北方打工的那些年中,在棉花厂里认识的。
      后来梁令书的父母从老家这找了找关系,给女儿在镇子管理层那塞了个后门。借着这个机会,也顺便让女儿回来成家。
      没成想这一回,闺女就拐来个外来户,撵都撵不走。梁令书保持着一意孤行,完全不顾父母那千方百计的劝阻。

      不可否认的是,汤万确实长的很标致。讲他穷、没文化就算了,连这唯一的优点在二老口中,也被三下五除二择成了缺点。
      帅能有什么用,帅能当饭吃?更何况,帅不就成了约等于“小白脸”的存在嘛!
      不可信,不可取!

      这一来二去的,二老即使有再多的意见和不满,终究还是拗不过梁令书,二老也就只能放任生米煮成熟饭了。

      汤万一过门,便借着老丈人家的光,也拿到了一个至少比外面打工轻松的工作。
      他也知道自己的今天来之不易,在梁家自然是唯命是从了些。包括给孩子取名的时候,二话不说,就同意了给孩子姓梁。
      在那个时候,镇子里的封建保守还是存留了许多,连取名都有过多讲究。汤万知道自己会被说闲话,但这些并不是他在意的。

      梁垣这名字虽然随了妈,但他的脾气跟汤万比起来,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汤万喜欢听戏,每次有演出时都会带着梁垣出来看。久而久之,老戏迷身后跟哒着的,逐渐也成了个小戏迷。

      梁垣最常听的故事,当属《梁山伯与祝英台》。每每听到动人之处,他也会情不自禁跟着掉泪。

      眼看那皮影随着飘逸的衣袂,在灯光下的投影翩翩跃然幕上,影人栩栩如生唱道:“可记得十八里相送长亭路,我是一片真心吐出来。”

      听到两人不能成眷属,伤心追忆过去的桥段时,无一例外的,小梁垣又是感到鼻尖酸酸的。

      这个年纪的小孩儿还未经世事,戏里的故事大多是听不懂的。可能小梁垣生来共情能力超群,别人哭,他也跟着哭,哭的不知所以然。

      可是他曾经因为很多次哭,被妈妈嫌弃不坚强,尤其是在这么多人的情况下。梁垣下意识地仰起头,想努力憋住欲要奔涌出来的眼泪,可那一瞬间,他看到了不远处房顶上的男孩儿。

      男孩儿估计生来就带着喜欢耍皮的性子,见有小朋友和他对视,下意识地冲他做了个鬼脸。
      梁垣终于控制不住泪腺,虽然还在强忍着没发出声音,但眼泪已经跟绿豆一样向下挥洒了。

      汤万感到自己脸旁冰凉凉的,伸手一摸,湿漉漉的,还以为是这臭小子尿了裤子,随即变了脸色:“小垣,你想上厕所跟我说一声啊!”

      说着,他匆匆忙忙把小垣放了下来。夫妻俩在裤兜周遭忙着找纸时,梁令书这才看见儿子方才是哭了,不是尿裤子,让汤万好生松了口气。

      “多大点事你就哭,还是不是男子汉了?”梁令书拿纸在梁垣脸上揩完泪后,不满地说道。

      梁垣匆匆擦了眼泪。他又朝方才那个方向看了一眼,男孩儿已经不在屋顶上面了,不知是去了哪里继续耍皮。

      随着皮影戏的落幕,梁垣还沉浸在最后梁祝化蝶时的伤感之中。回家的路上,就连跟错了人都没意识到。

      走到拐角时,他前面的大人忽然推开一户不知是谁家的门,这才惊觉,自己走散了。

      池溪镇发展较慢,生活节奏也慢,居住在此的老百姓们平时晚上九点就睡了。
      这天演出倒是让人休息推迟了些,但也不会太晚。而这个时候为数不多的路灯,为了省电,都会在夜晚十点前后关闭。

      巷子里的人群逐渐散去。孟春的夜风穿过水乡之上的老街,卷起的哨音让梁垣一阵哆嗦。

      小朋友的想象力是当真丰富,也就是四下打量的功夫,小梁垣也不知是把巷子尽头那块墙砖当成了什么,吓的顿时忘了哭喊,扭头就往回跑去。
      结果刚一转弯,他就碰上了迎面也跑来的人。

      “哎呦!”俩人双双倒在地上,只见迎面的男孩儿捂着头,嘴里不住地念叨:“疼死小爷了,要不是今天点背,哪至于这么倒霉?”
      等碎碎念够了,他才想起挨撞的不止他一个人,这才看向梁垣:“诶,小弟弟,还不回家,你干嘛的?”

      要说这男孩儿看起来,确实是要比梁垣高出半个头,单体型来看没脸没皮地认自己是哥哥也没什么毛病。
      其实这男孩儿也就大了梁垣一岁,不过这是后来才得知的了,日后再谈。

      梁垣一眼就认出了这男孩儿,正是房顶上朝他做鬼脸的那位。

      “你是那个房顶上的人?”梁垣问。
      男孩儿有些惊诧:“你怎么知道?”
      好嘛,方才还给人逗哭了,合着自己都不知道逗的是谁,这像什么话!

      梁垣此时忽然有股不服的气,愣是让他忘记了害怕,不满地擦了擦鼻子。
      等等,怎么热乎乎的?
      抬手一看,原来是鼻子给撞破了,还擦了满手的血。

      “快快快仰头!”男孩儿连忙从兜里拿出个手帕。也亏得他穿的这么单薄还有兜,甚至不忘带了手帕,看来这人自称小爷还是有点讲究的。
      梁垣仰起头,借着捂鼻子止血的功夫,他这才发现,对方脸上有不少淤青。

      “你受伤了吗?”借着捂着的手帕,梁垣含含糊糊地问道。

      男孩儿终于收起了方才吊儿郎当的性子,一改小朋友的常态,仗着自己比人家大,又难免有些想耍威风。他叉起腰,装作不屑地说:“我爹要打死我,嘿!我可不怕他,就这么逃出来喽。”

      梁垣眨了眨水汪汪的眼睛:“他为什么打你?”

      男孩儿一时语塞,想来也是自己犯的孽,倒很鸡贼地忽略了这个问题,反问道:“别光问我呀,你叫什么名字?”
      “梁垣,你呢?”
      “徐济忛,济公的济,竖心加上凡人的忛。”

      梁垣被他绕的有些头疼,要不是平时靠听戏认了不少字,估计根本听不懂这姓徐的小子拽了些什么名词。

      不过小梁垣虽然知识库里比不上比他大的徐济忛,但他还是能分辨出来,眼前的这位哥哥是遇到了麻烦,于是好心地问:“你回家就要被打死了,那就不要回了,来我家吧。”

      徐济忛自出生以来,就不知道认生俩字是怎么写的。他想,这倒是个好主意,至少今晚不用露宿街头,更何况初见的朋友也是朋友,于是乎毫不犹豫地同意了:“行啊,你家在哪?”

      梁垣兴奋地看了看四周,这才后知后觉地迷茫道:“唔……我刚想起来,我迷路了。”
      徐济忛:“……”

      直到最后一盏路灯熄灭了,俩孩子都没能找出个所以然来。梁垣蹲在路边,眼泪已经忍不住开始滴溜溜打转了。
      “别哭别哭,实在不行,你上我家凑合一晚吧,明天让我爸给你送回去。”
      梁垣擦了下眼泪,坚定地摇了摇头:“不行,回去你就要被打死了,这该多疼啊。”

      徐济忛想,这小孩儿是不是脑子缺两页?只是夸张的说一下,怎么还给当了真?

      但现在闲着也是闲着,徐济忛凑近了一点,说:“诶诶,是不是有点无聊,喜欢听戏吗?”
      梁垣眨巴眨巴眼,诚实的点了点头。

      “喜欢的话,你要不跟我一起学吧,我爸正愁招不到徒弟呢。”同时在戏班也正愁找不到同龄伴的徐济忛如是说。

      梁垣眼睛在夜色里忽闪着泪光,可事实上他已经不哭了。

      “来,看我给你唱一段儿啊。”徐济忛清了清嗓,唱到,“上虞县祝家庄,玉溪河畔。有一位祝英台……”
      还没唱出后半句,一个熟悉的声音忽然在不远处响起。
      “梁垣,小垣!你在哪啊!”

      猝然间被打断,徐济忛多少有些不太高兴。但这是他个人的小性子,最后为了大局,还是把脾气给收起来了。
      梁垣听到呼喊声后,“腾”地一下原地蹦了起来:“是妈妈!”

      梁令书看见儿子后,三步并两步地冲上前,结果什么都没问,一个巴掌率先落梁垣屁股上了。
      “死孩子,你是要吓死我吗?你乱跑什么!”
      梁垣哽咽了一下,但还是习惯性地想把眼泪给憋回去,又是个一声不吭。

      这时,梁令书才注意到梁垣身后还站着个男孩儿。

      “你是谁家的?”梁令书勉强压下火气,僵硬地微笑着问。
      笑的徐济忛心里一咯噔。

      “他说回家就要被爸爸打死了,所以我想带他回咱们家。”梁垣忽然开口说。
      梁令书神色一变。
      什么玩意,被打死?家暴?这还了得!
      都是当妈的人,哪能舍得看这场面!不行不行,这孩子说什么也不能回家受那罪!

      于是乎,只听信了孩子那选择片面性发言的梁女士,意外收获了一个新儿子回到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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