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共度余生

　　简洁的房间内，温黄的灯光下，纸质书的翻页声在无声的房间内显得明显，咖啡色的毛毯上随意的叠了几搭书，趴在毛毯上的青年无所事事的随意翻着手中的书。
　　啪，青年合上封面烙金收藏版《21世纪历史》，调整了一下歪了的耳机。
　　看得时间长了，眼睛酸涩，青年揉着眼翻身想躺着，却差点撞翻一旁的好几沓书。
　　「叮！您有一个好友想与您全息，请问是否同意？」
　　“同意。”
　　青年将耳机摘下来，挂在脖子上，坐直身来抓了抓被耳机压塌的头发。
　　“哎，幺儿在干嘛呢？”
　　“做什么？”青年打了个哈欠，懒散的捏了捏后颈。
　　“听说你们学校在销毁一部分照片？”
　　那人贱兮兮的走到青年身边。
　　“不是销毁，”青年喝了口水，“是换给地方储存。”
　　“哎呀，都差不多了，帮我个忙。”
　　“做什么？”
　　青年瞥了一眼一旁全息投影的人。
　　“帮我偷啊呸，是拿一张照片出来。”
　　青年皱了皱眉，开口刚想拒绝，那人被先一步堵了他的口。
　　“别先急得拒绝幺儿，看看照片嘛。”
　　“？”
　　「叮！您的好友给您共享一张照片，请查看。”」
　　青年不在意瞥了一眼那照片，照片瞬间将他的思绪吞噬，一丝不剩，原本暗淡的浅茶色眸子出现了一丝动容的微光。
　　照片上的少年，看上去才十八九岁。额前的碎发被少年随意拨到脑后，身穿着一件白衬衫，衬衫扣子规整扣到了最上一个，微微抵到喉结。
　　眉眼深藏笑意，唇角微勾，露出一个无懈可击的温和的笑容，似乎对谁都如此，漆黑如墨的眸子中又似乎映着另一个少年的身影。
　　“嗯，阿繁是最乖的。”
　　高过他半个头的青年，勾着唇角，语气温和且宠溺的夸奖。
　　画面一闪而过，在想回去时瞬间被朦了几层厚重的纱雾，但又死死刻印在青年脑海。
　　“哎哎哎！幺儿，听见了没？帮不帮忙嘛？”
　　“什么？”青年从照片中挣扎出来。
　　“呃……”那人双手捂脸，“我说你帮不帮我去拿出来。”
　　“不去，”青年戴上耳机，将书一本本放回特定的玻璃书架上，“这种事我不干，我最近忙。”
　　那人走到青年面前将青年耳机摘下来，幽幽说道：“我不信，你眼睛都快粘在那张照片上了。”
　　青年瞥了一眼身旁的人，默默将耳机戴上，转过身去，翻看另一本典藏版历史书。
　　“你老是研究二十一世纪干什么？你就这么喜欢那个世纪，”那人挠了挠头，小声嘟囔，“还研究穿越回去的方法。”
　　“你说什么？”青年侧身看那人。
　　“没什么！”那人打着哈哈，“算了，我不管你了幺儿。这照片就送你了。”
　　“那里是有你爹有你妈，还是有你对象啊？(￢_￢)天天研究，也不见得好好吃饭。”
　　那人走前又嘟嘟囔囔了几句。
　　……
　　晚风吹过矮墙旁的大树，发出飒飒的声响，投射在空隙上的月光被吹得支离破碎，在风停后恢复了原本的模样。
　　月光从树中透过，像流水一般倾泻而下，一大片银白色的月光洒在白瓷上。
　　一道身影被拉得很长很长，与大树融合。
　　青年活动了一下手脚，一个利落的翻身上墙。
　　半蹲在墙头，青年拉了拉被风吹歪的宽大帽檐，利索且熟练的跳了下去。
　　青年起身，若无其事的拍了拍膝盖处粘上的草屑，样子看上去十分熟练，干了不下千百回似的。
　　依着提早勘察出的路线，避开移动监控器和AI检查员。
　　在荣誉墙前站定，青年抬头一眼就出上百张荣誉照片上看见了那张照片。
　　动作熟练得就像，刻进肌肉，刻进骨骼里有了记忆一般。
　　明明他是第一次来荣誉墙这边。
　　荣誉墙他也上过，但他从来不会来，只不过是舍友来看过，给他发过照片。
　　青年走近了些，才发现那张照片就在自己的荣誉照旁，两张照片现成了鲜明对比。
　　一张是温和有理，让人忍不住想靠近、接触，另一张着是冷若冰霜，让人感觉靠近一点都不行。
　　青年垂眸看了一眼指纹锁，浓密的睫毛颤了颤，鬼使神差的就将自己的手放了上去，回过神时又自嘲般笑了笑将手拿开。
　　「叮！验证成功。」
　　在青年惊讶的目光下。
　　轻微齿轮运转的声音响起，防尘屏障自动取消，在泛着微弱浅蓝色防尘灯下，能勉强看清照片上的人。
　　与好友共享的照片其实大差不差，但青年总觉得有一种区别很大的感觉。或许是因为灯光，亦或者是别的什么，青年感觉他现在看见的这张照片上的少年才是真正的发自内心的笑。
　　青年将照片小心揭下，正打算离开，却被夹在其中的照片吸引了目光。
　　照片不算大，大概半个巴掌大小，是红底的，两个少年紧挨在一起，笑得真心，笑得真切，咋一看上去，有点像结婚证上的照片。
　　身形偏高的少年脖颈上戴着一条银制项链，缀着一对情侣戒指。
　　青年凑近想看清照片上的主角，刚凑近耳边就响起一片嗡鸣，眼前的事物也变得模糊诡异，一道刺眼白光闪过。
　　来不及反应一切，青年便失去了意识，昏了过去。
　　……
　　滴！
　　滴！
　　滴！
　　滴——
　　时空逆转——
　　历史从来不是贫瘠的文字，它本就被赋予了血肉，它将以各种方式展现在你眼前。
　　……
　　“路烦，道路的路，烦人的烦。”
　　“我不介意多个小尾巴。”
　　“我没有家人，多双筷子而已，我不介意养你。”
　　“小狼崽子，叫哥……”
　　“喜欢我？别说出去，会死的，我不希望……”
　　“别哭，阿繁乖些。”
　　“知道，阿繁该回家了，就……”
　　“就当这是光怪陆离的梦吧……”
　　“好，等你，哥哥永远相信阿繁。”
　　“永远、永远……”
　　……
　　陌生的记忆如同凶猛的海水涌来，将青年吞噬殆尽。
　　想拼命挣扎，却越陷越深，到最后渐渐被迫放弃了挣扎。
　　意识就像一块海绵，被人扔到海中，好久好久，又重又涩。
　　难以言喻。
　　温和的声音像从远方传来的空灵，又像那人在他耳边低语。
　　温热的气息就打在他的耳边。
　　鼻尖缠绕着白桃味，浅浅淡淡。
　　就像老旧的留影仪，那道声音的主人不断出现。青年无法看清那人的面孔，就像有层雾气，挥也挥不开。
　　老旧的留影仪“滋啦！”一下，卡在一帧画面，不在前进。
　　身形清瘦的青年穿着病号服，目光无神的站在天台，病号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刺骨的风雪他似感觉不到。
　　青年身后几乎一片漆黑，勉强能看清临近的建筑，似乎是在什么医院的天台。
　　青年感觉他在笑，一种真正的笑，发自内心的。
　　一种解脱的笑。
　　“嘭！”
　　绚丽的烟花冲上漆黑的夜空，撕开黑暗。
　　接二连三的烟花冲上穹顶，给这冷清清的地方添了一丝年意。
　　借着火光，青年看清了站在天台上的那人的脸。
　　“路烦！”
　　脱口而出的名字，这就像烙印在青年骨骼上一般，难以忘怀。
　　他似有所感，朝他淡然一笑，随后便在青年抓住他的前一刻，坠了下去。
　　青年刺骨抓到一手冰凉的风雪。
　　冷的刺骨。
　　青年迷茫的看着手心，几滴冰凉掺着红的液体滑落。
　　往下看去，雪地里那还有他的身影，那只留下一片扎眼的血红。
　　看了让人忍不住颤栗。
　　青年后退了几步，但原本结实的地板，却蓦然坍塌，青年踩空，迅速下坠。
　　心头上难以言喻的郁闷挥之不去，慢慢爬满心头，如同被困在深海中，痛不欲生，生不如死，死意难平。
　　……
　　晨冬的太阳总是美好而温和的。
　　透过半拉着的旧色蓝白窗帘，晨冬的太阳温和的打在少年病态的脸上，也打在墙上的钟上，玻璃折射着光彩。
　　坐在一旁的少年带着一副纯白耳机，认真的刷着高考真题。
　　一帘之隔是嘈杂的病房，但仅是这一帘之隔就将嘈杂隔开。
　　长睫微颤，清弱的少年似乎要醒了，但垂头认真刷题的少年并没有察觉，依旧在唰唰地写题。
　　清弱的少年虚弱的睁开了眼，开口想说些什么却嗓子发干，如同有细小的刀片在上面细细的划破。
　　“咔！”
　　清脆的声音吸引了少年，少年勉强把目光移到一旁看去。
　　一位唇角掺着浅浅笑意，面色温和的少年刚合上笔，手中的习题册还没有放下，那少年抬头间，视线与之相撞。
　　清弱的少年怔了一会。
　　仅在这一会间，少年已经摘下耳机去叫了医生。
　　在少年去叫医生的空隙，床上的少年便观察去了四周，微微泛黄的墙壁上爬上了不太可见裂缝，空气中漂浮着医院消毒水味，窗帘已经泛黄，有些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最终目光定格在一个钟上，少年见到感觉特别眼熟。
　　思索了片刻，想起这玩意自己在自己的大学专业老师家里看到过，好像自己还把钟玻璃打碎了，赔了，
　　五千万！！！！
　　想到这件事，少年就肉疼。
　　钟上的电子屏显示着‘2012年2月7日’。
　　貌似穿越了？？！病床上的少年默默想道。但好像时间又不对，钟坏了？这个时间不是早已淘汰这个钟了吗？难道不是，还是这个地方太……落伍？
　　在少年胡思乱想间医生已经来了。
　　医生对他例行检查了一趟，便让一旁少年出去一趟，病床上的少年目送那少年离开，随即目光便又开始在这一小片方地巡视。
　　那少年很快又回来了，但回来时手里多了一个书包。
　　那少年很是安静的收拾自己的东西，将书包背到自己身后时，注意到了床上的人一直在看着自己，微微俯下身子，温声道：“我明天在来，休息吧。”
　　少年的唇角依旧是温和的笑，墨画般的眸子看得他一愣一愣的，就连少年离开时他也没有反应过来。
　　直到一旁爆发争吵，少年才回了回神，听着隔壁病床的争吵，少年的眉头蹙起，闭上了眼。
　　……
　　那少年很守约，一早就来了。
　　那少年身后没有背书包，而是手里提了一个纯色袋子。
　　“醒得这么早？”
　　床上的少年听见声音，回头看向他，低低应了声，嗓子还是有些嘶哑。
　　“吃些东西吧。”那少年依旧温和，依旧敛着昨天一样的笑，“这些东西你可以吃的，我问过医生了。”
　　躺了几天，从昨天醒了就没有吃到东西的少年早就饿了，对少年投喂的食物来者不拒。
　　“还要吗？”
　　“嗯？嗯。”少年鼓着腮帮子摇头拒绝。
　　少年无所事事的看着他收拾东西的双手，双手白皙修长，指甲修剪得很是干净平整，手背上的青筋凸显明显。
　　手真好看。
　　“谢谢。”
　　面前人的回答让少年意识到自己将心里话说出来了，不免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尖，不着痕迹的岔开话题。
　　“你叫什么？我叫陆繁，华国大陆的陆，繁盛的繁。”
　　收拾东西的少年停下动作，抬头看向陆繁，笑得温和，少年的漆黑的瞳孔中清楚的倒映着他缩小数十倍的身影，仿佛正在将他吞噬。
　　“路烦，道路的路，烦人的烦。”
　　陆繁看着面前的少年一怔，不知道先是惊叹名字与他相似，还是先疑惑他怎么这么介绍自己。
　　情愫杂交的心中有种不明的意味。
　　“你还记得你父母的电话吗？或者是，”少年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思考下一句话，“你家在哪？”
　　陆繁抬头看向少年，轻抿着唇，眼底升起迷茫。
　　如果真的穿越，那自己是身穿，还是魂穿？身穿的话那自己是没有父母的，如果魂穿，那原身有没有父母？他不知道。
　　想着陆繁下意识攥紧了被面，但很快又松开了。垂着脑袋小声道：“不知道。”
　　回答不知道是陆繁想到的最好回答。
　　时间一秒两秒的过去，陆繁能感觉到路烦盯着他看，却不说一句话，内心不免慌了一下。
　　殊不知，刚刚那一幕在路烦眼中却是另一幅场景。
　　清弱的少年抬头看向他，眼神迷茫，轻抿着有些干裂的唇，没有吊针的那只手下意识攥紧了被面，那双浅茶色的猫眼怔怔的看着他。
　　眸子的流光动了一下，路烦有些心动，想将少年捡回家养着。想着路烦漆黑如墨的眸子闪过一丝掺杂着兴奋的流光。
　　清弱的少年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垂下脑袋，恹恹的说了声不知道。
　　路烦盯着少年看，炽热的目光似乎要就人立刻圈入自己的领地。路烦摸了摸少年毛茸茸的脑袋，声音温和缠绻。
　　“先休息吧，明天早上我在来。”
　　清弱的少年抬眼偷偷看着他，注意到视线的路烦朝少年笑了笑，“要乖哦，阿繁。”
　　陆繁看着面前的人，感觉陌生又熟悉。怔怔的看着人家，点着头。
　　路烦敛了笑，转身刚想走就被人拉住了衣角，身后的人恹恹的声音传来，其中却有些撒娇的意味。
　　“我想出院，我不喜欢这里。可不可以？”
　　路烦侧身看床上的少年，面上依旧温和，“明天早上先好不好？医生说你最早明天才可以出院。”
　　“到时候，我来接你。”
　　“啊？好吧……”
　　本以为可以像在原世纪那样直接出院的陆繁失落了一下，放开了手。原世纪每个人家里都有医疗舱，非重大疾病是不会去医院的。陆繁也就去了三次，不是因为自己身体，是因为他的母亲。
　　自从母亲离世后，陆繁便特别排斥医院这个地方了。
　　现在陆繁在这待着不走，还是因为他人生地不熟的。
　　少年摸了摸他毛茸茸的脑袋，温和道：“乖了，给你吃糖。”
　　陆繁想说些什么，嘴里便被塞了颗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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