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野

　　那天的雨很大。
　　爷爷给他念完童话故事,便睡了。
　　一声接一声的雷,再也吵不醒他。
　　奶奶说,她也快走了。爷爷在地下等着她呢。
　　他问:“那你们会在地下等我吗?”
　　奶奶笑了,笑着笑着便哭了,她的声音有点哽咽,他记得。
　　“当然了,希希,如果奶奶记得你的话。”
　　“爸爸会记得的。”
　　“可是啊,真的有地下吗?”
　　“会有的。”林见溪说。
　　“在哪里?”
　　“我的梦里。”
　　在我的梦里,他们重逢,他们康健,他们会等着我们。我要时常做个唯心主者,世界会因我而改变。
　　林见溪做了个奇幻的梦,梦的最后,空中小舟摇欲坠,梦便散了。
　　是落也在摇他。
　　“你喜我差点掉下船”迷迷醉醉的小美人儿打着哈欠,并没有反应过来现在到底是什么个状况,闹着小脾气。
　　落也知道他并没有怪罪的意思,只是告诉他:“马上怏到了,我们准备准备吧。”他的嗓音很温柔,总让林见溪想起早秋的风。
　　“嗯嗯。”林见溪说:“我知道了,那我等会儿再给你讲我刚才做的梦。”
　　高铁不一会儿就驶入站台,他们排着队下车,跟着人流走向出口。
　　已是七月中旬,他们感受不到这里和北方家乡的温差,烈阳高照,走了几步就只好脱掉外套。
　　林见溪要去外婆家,落也来这里参加一个绘画比赛,顺便在父母家待个几天,如果他想的话。
　　两个看起来十岁左右的小孩身旁没有家长本身就有一点稀奇,何况他俩还长得这么好看,一束接一束的视线总要在他们身上停留个几秒。
　　林见溪在出站口扫完码,一抬头就看到了一个戴着墨镜的红衣大美人儿。
　　“妈妈!”他奔向她,跳起来,给了妈妈一个熊抱,不过几秒,妈妈就把他给放了下来。“希希,你越来越重了。”
　　“当然了,我在长大嘛”,他给了蹲下的妈妈一个kiss,说:“妈妈也越来越漂亮了!”
　　许栀子捏了捏儿子软乎乎的双颊,说:“希希也越来越漂亮了。”
　　小美人和大美人长得极像,除了那一双眼睛。林见溪的眼睛像他的爸爸,同春天刚刚破冰的溪流,充满生机,满目柔和。
　　旁边的落也见许女士起身,瞅准时机,礼貌地叫了一声“阿姨”。许女士又俯下身抱了抱他,眼波流转间尽显温柔,一种母亲身上才有的温柔,“小帅哥也长高了啊,更好看了。”
　　“一个个的,都这么可爱。”
　　如果严格按照辈份,许栀子其实算是落也的“奶奶”,而林见溪则是他“叔”。落也的姑夫是林见溪二爷大儿子的儿子,也就是林见溪大堂哥。
　　车里空调很足,许栀子披上了放在副驾使的黑色西装外套。
　　“妈妈这几天都不忙吗?”当在红绿灯路口第一次遇到红灯时,林见溪开口问。
　　“对的,这几天陪陪你,然后就要把你扔到外婆家了。”
　　“哦。”
　　“这么冷淡,宝贝。”
　　“绿灯了,妈妈。”
　　车辆重新起动，道旁一抹又一抹绿影向后飘过，仿佛再度回到梦中飞舟之上。
　　奶奶的葬礼办完后,妈妈问他,要不要来三水市。
　　他说,他想留在苦以,至少现在很想很想。
　　后来,外婆又问他,要不要来三水。
　　他说,他想留在若以,现在还是很想。
　　他不知道为什么。
　　他看过筝姐写的几句随笔。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
　　我的脑子里冒出几百条理由,
　　可我的心告诉我，
　　这不是。
　　我仍不知道我为什么哭。
　　似乎每一次都是这样,
　　但没什么关系,
　　我就是想哭。”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想留在苦以,但没什么关系,我想就对了。我会时要做个唯心主义者,什么也干扰不了我的选择。
　　“真不准备留在三水吗?”
　　“然后你把我扔给外婆他们吗?”
　　“你不想和他们待吗？”
　　“我想啊，不然我就不会来了。”
　　“妈妈，你知道的，我在苦以，很快乐。”
　　“这不就是你当年把我送回苦以的理由吗?”
　　“你知道,我在那儿会快乐的。”
　　林溪一岁那年,他的父亲因意外去世,妈妈把他送到了苦以。
　　五岁那年爷爷病逝,次年奶奶逝世,他想留在苦以,便住进了四爷四奶家。
　　很少人让一个大孩童做一个这么重大的决定。
　　我有一个很好的妈妈,即使她不能陪我;我有一个很好的爸爸,即使我可能并没有叫过他一声“爸爸”；我有很好的爷爷奶奶，他们在地下等我，外公外婆都很好，他们总忙得忘了想我。
　　“晚上我们一起去外面吃顿饭吧,顺便去给你买几件新衣服。”许栀子直接把他们送到了父母家的小房子里,屋里空光荡荡,院子里的猫也不知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嗯。”林贝溪在热悉的地方找出猫粮,倒进猫窝旁的小盆子上。
　　许栀子样头望了望,说:“你外公只晒了一床被子啊,看来希希和小落也要一起睡了。”
　　“那落也你快去收拾房间吧!二楼西边那个就是我的房间。”林溪毫不客气的使用落也这个免费劳动力。
　　然后就被妈妈揉揉头，捏捏脸。
　　床最后是许栀子铺的，毕竟林见溪是他叔，她可不是人家奶奶。待客之道还是要有一点的。
　　客人知道自己并非客人,不过客人篱下。
　　落也的母亲在他两岁那年就和他父亲离了婚,他跟着他妈妈。
　　妈妈在三水的一家酒吧当驻唱,他的记忆力很好,短发英气的女人在舞台上,被迷离地灯光映衬着,极美。她那样鲜活。
　　她那样不守承诺。明明……明明说好了回家就教他怎么做饭,“落落做得说不定很好吃,那我们似乎就能省下一大笔钱”。
　　明明……明明说周日就和暮云哥一起去他的大学逛一逛,“落落,你以后一定可以上比他的那个什么三水大学更好的学校。”
　　为什么要冲过去,她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为什么要冲过去,她那样横穿马路,活该去死。
　　为什么要冲过去。
　　不要冲过去,好不好。上上。
　　“为什么要养我,把我丢给安耀荣就好。”
　　“因为我是你小姨’,上水姐供我读了高中,她是我亲“姐。”
　　“姑姑。”
　　“她说,你是我姑姑。”
　　“落画。”
　　“什么?”
　　“你姑姑叫落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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