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树下

　　又一连过了几天，到了盛夏，”夏条绿已密，朱尊缀明鲜。”
　　许枔戳戳晏十一的胳膊，满脸不好意思的开口：“我有个不情之请，就是我父母都去外地了，没有人来接我，你以后能和我一起走吗？”
　　“好。”他倒是答应的干脆。
　　许枔所处的班是重点，为了学业，基本上所有的人都住校了。
　　“哎，晏晏你怎么不住校啊？”她绕有兴致发问。他对这个称呼一愣，回答：“你呢？我要照顾家人。”“嗯，你好辛苦啊，累不累啊。我嘛，嘿嘿听你说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我就是觉得住校不好而已。学校待十几个小时已经够累了，呆一整天我会疯掉的。”冲着晏十一摆了个鬼脸。
　　对这一句平常的关心晏十一的心也泛起涟漪，她在心疼我。
　　“我父母真是的，一点也不关心我。”许枔气鼓鼓的坐着。晏十一有些不知所措，也不知道怎么安抚她，就静静的坐着。
　　“对了我和你讲，你看过学校的网站吗？你是校园表白墙上的第一哎！”晏十一平静开口：“不知道，我没有手机。”“真的假的，就是很多人喜欢你的意思，万人迷懂吧？”
　　那许枔也喜欢我吗。他问自己，他觉得应该是否定的，或许只是对他处境的怜悯罢了。

　　时间过的好快啊，窗外红叶如灼，已是十月份。这天许枔拉着晏十一的手腕跑出去教室门，他也不动就任由她牵着，“灼灼，我们这样会被误会的。”“误会？管别人误会什么呢，清者自清嘛？没谁注意呢，而且这样是我占了你的便宜。”
　　她随即松开手，晏十一笑了一下回应她，许枔说：“我带你去见我朋友，你们认识一下啊。”她思考了一会：“你们有点像，都不爱说话。”
　　上高中这期间，晏十一很少与人交往，许枔就天天拉着他去认识别人，说是一直这么孤僻不好。
　　到了别班教室门口，许枔在门外招招手，牵着一个女孩走过来，女孩个子不高，两只麻花辫，带着一副黑框眼镜，有些畏缩的躲在许枔身后，许枔看他们都不说话，就开口：“这个是我朋友，从小认识的，她叫李依萍。”女孩有些羞涩的开口：“同学，你好。”
　　许枔打趣道：“你们俩都是学霸，可以一起讨论学习问题。”
　　寒暄了几句，就快要上课了。许枔和李依萍打完招呼，就回教室了。路上对晏十一说：“李依萍她人很好的！就是她父母很严厉，以前我们也很少一起玩了。她就渐渐的有点胆小。”“嗯，我知道了。”
　　回了教室，课上许枔拿着一本书在桌底看了起来，低头沉思。晏十一看了看她，轻咳了一声，上课看小说也是个危险事，许枔草木皆兵，吓得立马坐正，他笑了起来眉眼弯弯，“吓到我了，你怎么变了。”“对不起，你是不是生气了。”
　　“啊？这么一点小事我为什么会生气。”
　　“你看的什么书？”“言情小说啊，还能什么书。”
　　“我能看看吗？”许枔有些吞吞吐吐，“啊，别了吧。”但她还是将书递出去，晏十一看了看书名《女配重生之复仇》，刚看了几页，重生要夺回属于自己的的一切，如何手刃仇人，和男主结识……他耳根一红。
　　“专心上课。”他柔声说道。许枔也是能屈能伸，默默将书塞回抽屉里。许枔轻轻地哼着歌，但似乎晏十一也没在专心听课，在思考着什么。
　　“想问你一个问题。”晏十一开口，“整片文章都是以女性为中心，但女主重生后，不是想着怎么提升自己，而是想着如何攀附上一世和自己毫无瓜葛但有权有势的男主，桩桩件件无不再写女主的谄媚，男主则是被写的是天上的那般好，风光霁月，真的是在写女性的力量吗？女主靠男主扳倒了反派，言辞间竟然嘲讽反派没有这样好的命，没这样好的如意郎君，女主的上一世爱错了人如何如何凄惨，她却好像没有记住这番痛苦，男主也做了不少伤害她的事，甚至是她的命，只需要一句对不起就能抚平伤痛吗？男主被多少华丽的辞藻描绘的那样的好，男主的人生一路顺畅，无伤无痛，何不如说是大男主文。”
　　许枔为之一惊，羞愧难当，道：“我是女孩子都没想到这么多，你一次性说这么多话，我都有点不习惯了。”许枔眼睛一阵苦涩，眼眶里泛起一层泪花，说道：“你真好！”
　　晏十一慌忙地递上纸巾，“对不起，你怎么哭了。我不好。”苦笑着说，最后几个字咬的很轻。
　　但许枔还是察觉了，“不，不仅是你为女生说话的好，而是你本身就是那样好，就像天上的月亮。我没哭啦，就是你说的话让我有些动容。你说的对，其实不择手段，心狠手辣，有野心有目的，放在男性身上是应该，放在女性身上也不应该是贬义，就像……”
　　“就像女帝武则天，历史的功勋就是她的身后名。”

　　夜雾弥漫，明月当空，月明星稀。
　　许枔拉着晏十一和李依萍来图书馆看书，虽说是校外的图书馆，但看书的大多都是同校的学生，看到的都是熟面孔。他们找位子坐好，许枔直奔小说板块去，晏十一快步跟上去，李依萍对晏十一，说：“嗯。你们去找书吧，我不看，我在这里写作业就好。”晏十一嗯了一声，就随着许枔走了。
　　李依萍独自在座位坐着，这个时间点图书馆刚开业，大部分的人都是才进来，都去二楼找书了。楼下只有寥寥几人，洛萱在她对面的桌子坐下。洛萱和李依萍打了声招呼，就立刻开始学习，洛萱家境贫困，因而她只能用比别人多百倍的努力学习，想有一天多年努力终能结果，获得回报，改变现在不堪的现状。
　　李依萍看着洛萱，她挺直着背，奋笔疾书，始终坐在位子上寸步未离开。
　　晏十一和许枔此时也从二楼下来，怀里揣着几本书，许枔笑意盈盈，坐回位子上。不多时，图书馆里响起一片哗然，陆军说：“坏了，有人偷了今安姐的手链。”一声雷动，群众里议论纷纷。说起“偷”，自然地联想到贫穷，卑鄙，下流等词，但什么时候，贫穷也被定义成为一种负面的特征了。
　　大家自然将目光投向刚才在场，且家境贫寒的洛萱。群众的高呼声愈演愈烈，“就是她偷的，不是她还有谁。”“就是就是，她家那么穷的。”“啧啧啧，还以为只是穷，还做上偷窃这种事了。”一番番言论，好像掐住了洛萱的脖子，让她说不出话来，百口莫辩。她绝望地□□：“不是……不是我，刚才我就没下过位子，李依萍也看见了，她可以为我做证的。”她绝望无助的看向李依萍。李依萍抓住许枔的手，悄悄的躲在她身后，不敢面对洛萱的目光。许枔小声地说：“你要是看见了，就把真相言明，我也相信她不会偷东西的。”“我看见了……”
　　人群之中的议论斥责声越来越大，对洛萱鄙夷不屑，仿佛这已经是一个板上钉钉的事实，千夫所指。好像现在谁为她说话，就是同流合污，也是“罪人”。
　　李依萍不敢，她害怕大家将矛头指向自己，沉默不语。
　　许枔拽着她的手，眼神急切，看她还是畏缩不前。许枔想说什么，晏十一拉住了她的手，摇摇头，但她还是说了：“乱说话，因为她家里穷，就贸然给人家定罪？你们有证据吗？又是谁看见她偷东西了呢？”双方就这么对峙着，洛萱紧张地掩面哭了起来。
　　杨今安这时从楼上走来，说：“怎么了。”她家境优渥，父亲是当地的官员，对她宠爱非凡。她是一个大小姐身份，却并不骄纵，长相温柔清丽，眼眸明亮，像一汪泉水，乌发垂落，行为举止大方优雅。
　　她悄悄地看着晏十一，两人的目光对上，她又迅速地偏过头，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杨今安地跟班屁颠屁颠的走上去，讲明缘由，她莞尔一笑道：“没事的，应该是我自己搞丢的，怪不了别人，而且那也不值什么钱的。”又和陆军吩咐，陆军满脸诚恳地走来，对洛萱道了歉。
　　事后大家就各自散去了。

　　十一月十一日。前一天。
　　回家路上，巷子人烟稀少，夜色沉寂，被深秋的寒意侵蚀着。
　　许枔扬唇一笑，淡然道：“晏晏，那个我明天能去你家玩吗？”“对了你没有手机，我该如何联系你啊？”
　　他倾下身子，不疾不徐道：“怎么了，突然想来找我。”
　　“你在那条老街巷子口等我，我来找你。”

　　十一月十一日。
　　许枔如约来到巷子口，提早了会，就在原地等着。昏暗的天上飘来几朵乌云，许枔赶快撑起伞，不一会就大雨如注，落在石板路上泛起涟漪，雨水淅淅沥沥。
　　晏十一从大雨中飞奔而来，此刻世界好像都为他停滞了一刻，水珠挂在他的脸上，朦胧的水汽，许枔有些看不清楚他的脸，待他走近，冲她肆意一笑，笑得明媚张扬。
　　她道：“怎么淋成这样了，活脱脱一只长得好看的落汤鸡。”
　　“着急见你。”他也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些不对“不能违约。”
　　许枔的伞有些小，一个人个人打尚且够，两个人就显得有些局促了。晏十一自然的在伞边蹲下，许枔拉着他的手腕将他们挨的近些，她出声：“没事，打个伞而已。走找避雨的地方去。”
　　晏十一看了看许枔，她穿着亮色的白色裙子，头发随意的散着，一双精致的小皮鞋，眉眼如画，透着少女的娇俏可爱，手上提着一盒蛋糕。“我拿。”他迅速拿走许枔的蛋糕，没给她反应的时间，就已经在晏十一手上了。
　　他们在一个屋檐下避雨。
　　不过几刻，雨过天晴，又是明媚的天，雪白的云，一切又是那么的祥和静美，蔚蓝的天空重占高地。两人互相对望，头发上的水珠落下，好像都有些狼狈，笑出了声。
　　快要到乡下的路段，都是泥沙路，雨后不久，全是泥泞，路边的野草挂着点点水露。许枔看着倒犯了难，土地经过雨水的润色，有些打滑。
　　“我背你。好吗？”许枔几乎是斩钉截铁的回答：“不要。这个我自己可以。”
　　晏十一没有再强求，轻轻地扶着她的手臂。她跨过一个个水坑，在快要落地的时候一个没站稳，扑通一声往前摔去，晏十一赶忙拉住她，但她还是迈进了泥坑，溅起泥水，雪白的裙子染上了几个显眼的污点，她忙的回到路面上，有些自嘲的笑笑：“又要洗衣服了。”“对不起，我没扶好你……”一路曲折终于到了晏十一的家。
　　房子不大，一个普通的农家小院，鸡鸣混着狗吠声，实在是不悦耳。
　　晏十一领着她进家里来，房子里面也很简朴，木质家具，但被打扫的一尘不染，甚至没有电视，他拉着许枔进了他的房间，房间里的东西摆放的整洁，井井有条，和他的人一样。
　　许枔在他的床边坐下，晏十一在他的柜子里翻找着什么，拿出几件崭新包装的衣服，道：“衣服脏了，你换一件吧。”“啊？你自己衣服甚至都还是湿的，怎么叫我换啊。”他温声道：“你换了，我再换。”语毕，把门关上。
　　许枔穿着晏十一的衣服，一件普通的白色卫衣，并不是很宽大，看吊牌是几年前的，像是一直没舍得穿？桌上放着一张合照——是一张及其简易的全家福，有些年代了。
　　许枔换好衣服走出门去，四处找着晏十一，在厨房中看见了他的身影，他拍了拍手上的灰，他吭声：“怎么来了，我做饭呢，很快好了。”
　　一抹黑灰印在了他的脸颊，许枔伸手擦去他脸上的灰，他们挨的很近，能清楚的听着对方的呼吸声，她慢慢往后仰身，看了看晏十一：“你是不是热到了，怎么脸这么红。”
　　晏十一从来不多显露情绪，但这次他怒声应着：“没有！”
　　晏十一给她搬来椅子，让她在这坐着。
　　“我不会做饭，帮不上什么忙。”
　　“你在这陪我就是最大的奢求了。”
　　“哇我那么有排面！”

　　傍晚，天色渐黄昏，赤色的云霞点缀天边，太阳半掩面容，藏匿在霞光之中，漫天的红霞，瑰丽，夺目。
　　桌上的菜有五六盘，大多数鸡鸭鱼肉之类的，也算是丰盛了。
　　许枔说：“做这么多菜啊。比我家做得多多了。”笑意盈盈。
　　许枔在晏十一身旁坐下，对面坐着他的外婆，外婆的眼里是藏不住的怨恨，憎恶，直勾勾地盯着晏十一，嘴里念念有词，“都是你克死了你娘，都是你！真是个灾星，祸患。”“有了你真是我们家的灾祸，克死了你娘，又逼走了你爹。”“你怎么不能si呢，要老婆子我si你才乐意吗？”……
　　尽是恶毒之语，无论多么侮辱人的词语，在外婆看来都无法描述晏十一的罪恶，一句又一句，可是这些还不能平复外婆对他的恨，外婆面色狰狞。
　　伤人的话，可以充耳不闻，但是从至亲之人口中说出来，就不一样，像是冬日里侵入骨髓的冰刃，透人心骨的寒，寒意浸透了血肉，是刺骨的痛楚。
　　晏十一低着头，没有说话，默默的给许枔夹菜：“这个好吃。”声音带着哭腔，夹着排骨的手抑制不住的颤抖，眼眶微红。
　　忽的一瞬，一碗热汤迎面朝晏十一泼来，许枔眼疾手快的拉住他往旁边避，有些气愤道：“你们的家事我无意掺和，但未免也太过分了吧，奶奶你蒙心自问，这么多年是谁照顾你的，你每天对他恶语相向，他抱怨过吗？甚至都没说过您的一句不好。你也不应这样待他。”
　　外婆感觉理亏，又或许是有那么一丝赡养的感恩，或是对他有那么一点亏欠，外婆冷了脸，沉声不再说话。
　　晏十一收拾好这破败的残局，许枔想帮忙都被他回绝了。
　　许枔在门外蹲着，看着朦胧的夜色，忽然想到了什么。
　　晏十一刚好收拾好碗筷，从门外出来，被她牵上往餐桌那边走去，她鼓弄玄虚地像变戏法一样从墙角拿出蛋糕，揭开盖子，许枔帮他插上蜡烛，“1、2……16”“可以许愿了！”晏十一双手合十，他向来不信有什么神明，但他却从心底希望这个愿望是能实现的。
　　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蜡烛的火光照亮了她的脸，不笑时眼尾下垂，也是另一番的恬静俏丽。能留住此刻的美好已是万幸，又何必要求更多呢。晏十一吃着蛋糕，奶油糊了一脸，许枔看着也是有些无奈，又笑道：“有一只花猫在吃蛋糕！”
　　“我没吃过蛋糕，有些着急了。”他觉得有些失态，擦了擦嘴。
　　“祝你生日快乐！”
　　许枔从挎包里摸索着什么，突然掏出二百块钱。
　　“生日礼物，人人都爱的。”
　　说着将钱放在晏十一的手里，故作凶狠：“生日礼物！不！许！不！收！”

　　夜色正浓，繁星点缀星空。
　　晏十一和许枔一同在院子里坐着，感受夜晚的微风吹过，晏十一说道：“浊浊你不想知道奶奶为什么那般憎恶我吗？”，“好奇的！但也只是好奇而已，你想说就说，如果你不愿意说，那我也不想知道了。”
　　揭开别人心底的伤口，可不是一件礼貌的事。
　　“我愿意同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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