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沙落雁

　　颜亚楠的生活轨迹，在进入白沙公司后，变得规律而充实。典型的打工族日常：上班，下班，回家。偶尔与闺蜜小聚，周末闲
　　暇时看看书，或者去健身房流点汗，试图抵消久坐办公室带来的“工伤”。

　　她租住的公寓离公司不远，地段繁华，因此租金不菲。但好在如今的工资待遇足以承担，还能略有结余。这份得来不易的工
　　作，她是真心珍惜，自然从未动过跳槽的念头。

　　这天，在总经理王中朝的亲自带领下，颜亚楠与部门经理李洁，以及规划建设部的两位领导，一行人再次来到了湘富投资集团
　　那栋气派的办公大楼。

　　据说，秦齐鸣原本有一个临时安排的重要会议，为了不让他们久等，他竟将会议推迟了。

　　在电梯里，李洁用手肘轻轻碰了碰颜亚楠，压低声音，带着几分戏谑打趣道：“亚楠，面子不小啊。秦总可是推了会议专
　　程‘接见’我们。”

　　颜亚楠心里一跳，面上却不敢显露分毫，连忙摆手，声音轻得像蚊子哼：“李经理您就别拿我开玩笑了，我哪有那么大面
　　子。”她一个职场小透明，何德何能让甲方爸爸如此重视？这顶高帽她可戴不起，只怕里面有诈，或者……是她想多了。

　　一行人被引至会议室落座。没过多久，会议室的门被推开，秦齐鸣迈着坚毅从容的步伐走了进来。他依旧是一身剪裁合体的深
　　色西装，腰背挺直，气宇轩昂，那种与生俱来的、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霸气，在不经意间流露。

　　见他进来，王中朝等人立刻起身相迎。颜亚楠也赶紧跟着站起来，像个小兵一样规规矩矩。

　　秦齐鸣面带恰到好处的商务微笑，与王中朝、李洁等人一一握手，寒暄几句。轮到颜亚楠时，他的脚步顿住了。

　　颜亚楠身高一米六五，在女生中不算矮，但在他面前，仍需微微仰头。距离如此之近，她能清晰地看到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
　　挺直如峰峦的鼻梁，以及那双深邃得仿佛能吸入一切光线的眼眸。这张脸，真是造物主精雕细琢的艺术品，完美得令人窒息。

　　她看得有些出神，以至于当秦齐鸣伸出手时，她竟愣了一秒没反应过来。

　　秦齐鸣见状，唇角几不可察地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点坏心眼的弧度，低沉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我脸上有会议纪要？”

　　“啊？没、没有！”颜亚楠猛地回神，脸颊瞬间爆红，手忙脚乱地伸出自己的手，几乎是指尖刚一触碰到他温热干燥的掌心，
　　就像被电流击中般迅速缩了回来。

　　天啊！颜亚楠，你在干什么！她内心疯狂呐喊，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今天是来工作、来还钱的，不是来表演现场版“花痴的诞生”的！

　　直到秦齐鸣在主位落座，颜亚楠才跟着自家领导们晕乎乎地坐下，感觉自己刚才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她下意识摸了摸口袋，那
　　个装着现金的信封还好端端地待在那里。对，还钱！今天的主要任务之一就是把这个烫手山芋还回去！
　　会议开始，议题依旧是围绕α放射素制备基地项目的前期推进。颜亚楠努力收敛心神，认真记录。

　　这时，王中朝侧过脸，对她低声道：“亚楠，你先向秦总报告一下项目前期工作的推进情况。”

　　来了！颜亚楠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进入工作状态。她抬眸，目光尽量专业地看向秦齐鸣，摊开记录本，声线努力保持沉稳：“秦总，我向您报告一下目前的工作进展。一是可研方面，我们已经完成了报告的编制工作。”

　　汇报完第一点，她的视线不经意间又与秦齐鸣撞个正着。他听得似乎很专注，那目光让她心尖微颤。为避免再次失态，她微微
　　低头，看向笔记本，继续道：“二是环评方面，园区管委会已经与市局、省厅进行了初步沟通，计划下周组织专家会审，预计本月末可以完成初审并进行公示。”

　　再次抬头时，她瞥见秦齐鸣依旧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正看着她。她不敢与他对视，赶紧轻咳一声，掩饰那一瞬间的心
　　慌，接着汇报：“三是污水处理方面……我们前期可以与757厂共用他们的污水处理设施，完全能满足一期项目需求。并且我
　　们承诺，在二期项目启动前，完成自建污水处理厂的建设。以上就是目前的进展情况，请各位领导指正。”

　　汇报完毕，她看到秦齐鸣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他那张线条紧抿的唇微微裂开一道缝隙，严肃的脸上如同阳光刺破乌云，露出了一丝赞许：“颜专员，工作做得很扎实，情况掌握得很全面。”

　　他竟然表扬她了！颜亚楠心里小小地雀跃了一下，但面上还是保持着谦逊的微笑：“谢谢秦总，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随后，李洁经理和王中朝总经理分别做了补充发言。秦齐鸣听得认真，不时点头，并精准地插话提出自己的见解。颜亚楠一边
　　记录，一边忍不住偷偷打量他。他发言时逻辑清晰，声音低沉富有磁性，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感染力。

　　“果然，优秀的人连声音都是加分项。”她在心里默默盖章认证，“看几眼怎么了？美好的事物本来就应该被欣赏，这是人类
　　的天性！”她一边自我开脱，一边借着记录的空档，胆子渐肥，目光停留在他身上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会议在顺利的氛围中结束。散会时，秦齐鸣再次肯定了白沙团队的工作，尤其又提了一句：“颜专员进步很快。”

　　王中朝总经理闻言，半开玩笑地对秦齐鸣说：“秦总，你这话听着，怎么有点像在挖我墙角呢？”

　　秦齐鸣眉头微挑，目光似笑非笑地扫过颜亚楠，回应道：“那也要看王总舍不舍得割爱了。”

　　王中朝哈哈一笑，把“皮球”踢了回来：“这个嘛，我说了可不算，得看亚楠自己的意思。”

　　突然被点名的颜亚楠心头一紧。这关我什么事啊？她下意识地小声嘀咕，带着点赌气的味道：“我才不走呢，白沙挺好的。”

　　声音虽轻，但在场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王中朝和秦齐鸣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笑意，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见众人开始离席，颜亚楠急了——钱还没还呢！她瞅准机会，快走几步，几乎要跟上秦齐鸣的脚步，差点一头撞上他骤然停下
　　的后背。

　　她慌忙后退一步，尴尬地笑了笑。

　　秦齐鸣转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语气平和：“有事？”

　　颜亚楠内心挣扎。当着这么多领导的面，直接把钱塞给他，会不会太奇怪了？大家会怎么想？可错过这个机会，下次不知要等
　　到什么时候。

　　她捏紧了口袋里的信封，指尖都有些发白。此刻的秦齐鸣，脸上带着一丝会议结束后的松弛，笑容不像之前那般具有侵略性，
　　反倒多了几分和煦，像是在鼓励她说下去。

　　不管了！颜亚楠把心一横，几乎是闭着眼把那个皱巴巴的信封从口袋里掏出来，迅速塞到秦齐鸣手里，语速飞快：“秦总，这
　　个还您！”

　　这一幕，让旁边正准备道别的王中朝和李洁都愣了一下，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逡巡。

　　秦齐鸣垂眸看了一眼手中的信封，似乎立刻就明白了是什么。他脸上没有太多意外，只是抬眸看着她，语气带着点无奈的调
　　侃：“颜专员，你真的很执着。”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颜亚楠小声但坚定地回应，心里补充：谁让你不收微信转账的！

　　她礼貌地又说了一声“谢谢”，算是为这突兀的举动画上句号。

　　王中朝总经理脸上带着玩味的笑意，打圆场道：“秦总，看来你不只是挖墙脚，还想帮我们员工解决个人经济问题啊？”

　　秦齐鸣顺着他的话，半真半假地笑道：“可惜，颜专员意志坚定，挖不动。”

　　颜亚楠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刚才没说明白是什么钱，恐怕是让领导们误会了。算了，误会就误会吧，反正钱是还掉了，她
　　心头一块大石落地，站在一旁，嘴角不自觉弯起，脸颊上浅浅的梨涡若隐若现，一副“事了拂衣去”的轻松模样。

　　回到公司，午后的困倦袭来。颜亚楠刚在工位坐下，打了个慵懒的哈欠，正准备摸鱼休息几分钟，包里的手机就连续响了几
　　声。

　　她懒洋洋地摸出手机，划开屏幕——是秦齐鸣发来的微信消息。

　　然而，点开一看，她愣住了。

　　他竟然发来了一张……自拍照？

　　照片像是在他办公室里拍的，他身着质地精良的深蓝色衬衫，领口随意地解开一颗纽扣，少了几分会议桌上的严肃，多了几分
　　慵懒不羁的魅力。合身的剪裁勾勒出他宽阔的肩膀和隐约可见的紧实肌肉线条，脸庞依旧硬朗，但眼神似乎比平时柔和一些。

　　没有只言片语的解释，只有这张照片。

　　颜亚楠一头雾水。“什么意思？手滑发错了？还是……新的嘲讽方式？”她心里嘀咕着，但眼睛却像被钉在了屏幕上。

　　“不得不说，这男人真是有狂的资本……”她盯着照片，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脑子里开始不受控制地跑马灯，“要是能
　　有这么个男朋友，天天看着也养眼啊……出门得打报告？不行不行，得栓裤腰带上！”

　　就在她看得津津有味，几乎能听见自己心跳加速的声音时，微信提示音再次响起。

　　秦齐鸣：【看了很久吧。】

　　颜亚楠：“！！！”

　　自恋狂！宇宙级自恋狂！她在心里咆哮。可咆哮归咆哮，被戳穿心事的羞恼让她手指飞快地回复：【有什么好看的！】

　　坚决不能承认！

　　秦齐鸣似乎并不在意她的否认，紧接着又发来一条：【帅吧？】

　　颜亚楠手指飞快地打出一个“帅”字，但在按下发送键的前一秒，强大的自尊心（以及羞耻心）让她迅速删掉，换成了一个言
　　不由衷的【丑！】发了过去。

　　哼，心里觉得帅死了，嘴上也不能让你太得意！

　　秦齐鸣似乎被她这死鸭子嘴硬的态度逗乐了，话题突兀一转：【你上班在玩手机哦？】

　　颜亚楠立刻怼回去：【你不也在玩！】

　　秦齐鸣回复得很快，带着一股理所当然的傲娇：【我是老板。】

　　颜亚楠想也没想就回呛：【不好意思，您好像不是我老板。】

　　发送成功后，她看着对话框，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语气似乎有点冲。对方毕竟是重要合作伙伴的大老板……她是不是有点
　　飘了？要不要道个歉？可现在道歉，岂不是显得自己很怂？

　　就在她纠结万分时，秦齐鸣那边却没再回复。这股沉默，反而让她更加坐立不安。

　　下班后，闺蜜钱洒洒打来电话，约她看电影，正好打破了这份忐忑。

　　电影院门口，颜亚楠捧着奶茶，跟钱洒洒提起了今天终于成功还钱的事。

　　钱洒洒闻言，撇撇嘴，一脸不屑：“想追姑娘还舍不得花顿火锅钱？这男的格局不行啊，估计也是个打肿脸充胖子的主。”

　　颜亚楠差点被奶茶呛到，哭笑不得地看着闺蜜：“穷？你知道他是干嘛的吗？”

　　“干嘛的？总不能是印钞的吧。”钱洒洒不以为意。

　　颜亚楠凑近她，压低声音：“他是湘富投资集团的老板。”

　　钱洒洒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嚼着爆米花重复了一遍：“湘富投资……老总？” 随即，她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眼睛猛地瞪
　　大，手里的爆米花桶都差点扔出去，“你说谁？！湘富集团的秦齐鸣？！”

　　她的尖叫声引得周围观众纷纷侧目。

　　颜亚楠赶紧捂住她的嘴，尴尬地朝四周点头道歉。

　　钱洒洒扒开她的手，压着音量，但脸上的惊愕丝毫未减，像看外星人一样看着颜亚楠：“真的是那个秦齐鸣？那个身价……杂
　　志上常客的秦齐鸣？”

　　颜亚楠肯定地点点头。

　　钱洒洒倒吸一口凉气，上下打量着依旧淡定的颜亚楠，不禁竖起大拇指：“姐妹，可以啊！面对这种级别的钻石王老五，你还
　　能想着还钱，并且如此平静？我佩服你！”

　　接下来的电影，钱洒洒几乎没看进去，全程都在颜亚楠耳边嗡嗡嗡，追问她和秦齐鸣的每一个细节。颜亚楠被缠得没办法，但
　　又确实所知有限，只能反复强调只是工作接触。

　　电影散场已是深夜。第二天是周末，颜亚楠难得睡到自然醒，下午背着包去了健身房。

　　她需要运动一下，出出汗，理清一下最近这些乱七八糟的思绪。那个男人，就像一颗投入她平静心湖的石子，激起的涟漪，一
　　圈又一圈，久久不曾散去。她对着健身房的镜子，拍了拍自己的脸颊，低语道：“颜亚楠，清醒点，脚踏实地，别做不切实际
　　的梦。”

　　可是，心湖里的涟漪，真的能那么容易就平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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