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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我便是姓贺,这幅字我能取走吗?”
尾音不稳,贺昭顾不上灰尘满屋,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额头突突的痛,好像有无数的神经末端连接错误,重新组合,硬塞进很多记忆。
从驱车来到宁南地界,这种疼痛便来的毫无缘由,看过医生,就只开了个止疼片。
夜间更是多梦,白天醒来只觉得钝钝的泛疼,只是疼痛消散的也很快,他也没当一回事。
只是梦里留下的一点情绪,总是让他愣愣的在床上呆坐半晌才能缓过。
来宁南只是为了谈新品全息技术的合同,遇见这种事也只能当水土不服。
付老板叫店里员工摘下字,交到贺昭手上,“贺先生,家父还交代过一句,若是这字交出去了,店铺也能随我改动,下次你们来,这里可能就不是这样了。”
如释重负的语气,足以见家中长辈的叮嘱给这个正想大显身手的生意人多少掣肘。
店铺过于凌乱,若不是名气和足以容忍的书记藏量,九中书店确实要逊色于同行对手。
“那提前祝付老板书店生意能更上一层楼。”
另一头的温怀,等待许久,把这段时间店里的支出明细都算清楚。
看檐下的迎客铃久不作响,原本预留的处理额头伤的时间也都被贺昭夺走,便早早关了门,想出去看看现在的世界。
穿过黄梁巷,拂开恼人的在墙头调笑的不知名的,姹紫嫣红的花。
“温先生,去街上玩啊。”
一个手捧二胡的大爷坐在朱红门前,笑着问好,尊称温怀一声先生。
温怀久未听见这称呼,闻言更是愣了一下,才又从眼睛里染上笑意。
“是啊,变得太快了,想去看看。”
“哎,好,是该多看看。”
身后二胡传出嘲哳声响。
“老头子,你别扰民了成不?”
“那不成。”
温怀定定地看着眼前的路牌——“我在宁南很想你。”
一旁还有衣服不怎么御寒,但不难看出穿着潮流的姑娘用发亮的薄砖留下这一刻。
温怀偏头看了看,这姑娘笑得灿烂,引得他也牵动嘴角。
“哇,小哥你长得很有感觉啊。”
低头看自己的成品照片,于晓对于身后入镜的模特更是感到惊艳。
“能留你一个号码吗?”
于晓顺着方向想找人留下联系方式,却只能看见一个独身的背影。
这完全是温怀想象中的,另一个世界。
傍晚,落日余晖拢了一层柔光到温怀的眼前,或结伴,或独身的人脸上都是自然的欣喜和放松。
覆盖了记忆里匆忙又恐惧的人们的脸庞。
很多五彩灯,用的不知是什么技术,拼上的顽石先生当时推行的白话简笔字。
好多人都用方才那姑娘用的薄砖。
温怀恨不得自己多长几双眼睛。
“创造这里的人真是伟大。”
随意找了一家很香的店进去,“你好,我能问一下现今的年份吗?”很有礼貌,但问题相当奇怪。
“啊?”大羊肉串烤得热火朝天,烟气熏眼,“今年这不是2214年了吗。”
真的香,温怀咽了咽口水,上下摩挲一阵,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币。
“你不是宁南本地人吧,没事,这串我请你吃。”
于晓很惊喜,刚才入镜的小哥现在再一次出现在眼前,貌似还陷入了窘境。
她大手一挥,请了小哥吃一盘羊肉。
“多谢,我会还钱的。”
“不用了,我看你气质独特,很适合当模特,你能来我工作室吗?”
于晓眼巴巴看着气质柔和的男人,试探性想把人拐跑。
无他,这气质太独特了,和眼前的场景格格不入,若是把这串店里的人都清空,再摆上一张案桌,一杯清茶,一张算盘,一本账本……
于晓:?
我在想些什么东西.jpg
温怀不知道于晓脑子里奇奇怪怪的想法,只是她的眼神太怪异,让他不由得为自己辩解一番。
“我是温怀,怀良辰以孤往的怀,还没问过你的名字。”
“于晓,春眠不觉晓的于。”
于晓回过神,意识到自己说了些什么,赶紧找补“晓,春眠不觉晓的晓”。
温怀包容地点了一下头。
“于姑娘,我从前是做人先生的。”
“先生?”
“嗯,用现在的话来讲,应该是老师。”温怀手指了指于晓亮起的屏幕,伴随震动。
界面上是“林老师”。
于晓歉意一笑,“喂?林老师?”
“嗯,我知道了,明天把照片发给刘哥。”
“不好意思啊,林老师就是林轻鸣,在我的工作室拍了一组写真,希望我明天把照片发过去。”
温怀只是愣愣地盯住她手里的手机,听于晓解释完,只是接上一句,“没事,你手里这个可以当成电话用?”
“啊?这个?”于晓把手机黑屏,给温怀递过去,“这是手机啊,都能打电话,还能发信息上网呢。”
似是知道自己的行为有些奇怪,温怀和声解释,“我家乡那边还是只能写信,想打电话要用转数字的那种电话才行。”
随手给她比画了两下,于晓恍然大悟,“温怀,你真的很像古代,”她又想了想,修改自己的说法,“不对,像是民国那时候的人。”
“你像那种小说里的,穿越来的人。”
温怀淡笑不语。
“走吧,要七点钟了。”
于晓站起身,又一次邀请温怀,“盘江那边有灯光秀,走吧。”
温怀把手机还给于晓,在心里又感慨一次原来盛世就是这样的场景。
像小说里那样。
随着玄雀大街往东,温怀还是看到了自己眼熟的店铺,
“和谐饭店竟是还在。”
感慨这将近两百年的变迁没把他与这个世界的一点熟悉冲走。
“对啊,还有好多电视剧就是从这里拍的呢。这家饭店很出名的。”
“说真的,温先生,你真的不考虑一下做我的模特吗?”
往前走两步,都没听见身边温怀的回答,于晓有些奇怪,“温先生?”
转头却是不见人。
“这个也还在啊。”回忆的神色太过明显,很淡的一缕情绪传递出来。
咔嚓——
闪光灯一亮,温怀遮了遮自己的眼。
“这张照片我能放到自己工作室里吗?”
温怀凑过去看了看,穿着灰色长衫的年轻男人,气质温柔儒雅,却是与身旁的熙攘人群隔绝,独立开辟出另一个世界。
像是两个时代的旧物在对话。
于晓抬头看眼前引得温怀驻足的地方——宁南歌剧院。
“你来过这?”
“曾经来过。”
温怀有些遗憾,“可惜人都不在了。”
曾经帮助他,收留他,传递过消息的人,都不会再像往常那般,言笑晏晏的关心他这些天过得是否还好。
虽然不明所谓,但溢出的遗憾和难言的悲伤太浓稠,
“总会再见的,他们活在记忆里,就会一直再见。”于晓安慰他。
“多谢。”点头致谢,好意心领,可是她们在记忆里的身影也在逐渐变淡。
温怀抬头,把除却名字和地址,都与过往大相径庭的宁南歌剧院收入眼中。
他没做过什么,或许在这里连身影都未曾有过。
“前面就是盘江了吗?”
……
“这是什么?”很惊喜的声音,只是有些少年气。
“不懂?我中意你喽。”
带点庭西一带的音调,很有辨识度的带故事感的声音在于晓旁边,有点紧张地在求婚。
这声音有点耳熟……
于晓回头,看见一个带着黑色口罩,眉眼舒朗的男人,认真专注地看一个满是惊喜的少年。
温怀也注意到身边浪漫,但有些大胆的举动。
只是前面的高楼正在滚动字幕。
“我爱你。”
两道声音重叠在一起,只是表白的对象不同。
一个是被深爱着,一个是深爱着的。
温怀失笑,这样离经叛道的爱情在他那个时候可是要被逐出家门的。
“现在同性也能结婚了吗?”
“法律上还不能,但他们既没放火,也没违法,有什么不行的。”于晓耸肩,跟着人群一起向这一对新人鼓掌祝福。
夜色渐深,人群依旧拥挤,温怀只是在记忆中见过现代的样子,走走停停,让他有些局促。
没一会,就与于晓失散。
“你好,请问需要帮助吗?”
温怀正看着眼前辉煌发亮的银行建筑发怔。
一道正挺的声音让他回神。
满眼都是令人安心的军绿色。
“好的,我就在那站岗,若是有事,可以来找我寻求帮助。”措辞很礼貌,他指了指自己的岗位,四四方方的一个小站台,却好像有着镇守四方的功效。
温怀笑得眯起眼。
他好像有点懂为什么现在的人群可以这样肆意的享受夜晚的时间。
“谢谢,有需要我会找您帮助的。”
真好,看着转身继续目不转睛站岗的人,他心中是久违的安心。
“好多年前,你们也是这样。”
眼神中充斥着怀念和感激。
“温先生?您也在这?”
温怀回头,不远处是颜值靓丽的兄妹二人。
“和朋友走散了,你们拿到书了吗?”
贺昭看着温怀,眼前人的眼睛里是看不懂的释然和欣慰。
“拿到了,在你铺子房檐底下挂了个书篮,真有你的。”
贺蛰撇嘴,这么糟糕的想法估计只有他能想出来,真不知道怎么长这么大的,就跟活在深山老林里一样,连手机都不晓得用。
“那就好,我朋友来了,我就先走了。”温怀看到于晓着急往这边赶,向贺昭点头示意就往红绿灯下走。
“哥,你不会是看上温怀了吧?”贺蛰看他一副把人背影盯出洞来的神情,冷不丁来了一句。
“别瞎说,只是总有一种熟悉感,不知道怎么回事。”
看着那人被金色的光亮挂满发梢,笑容温文尔雅,朝向这边跑来的姑娘挥挥手,连眉梢都是掩藏不住的满足感。
总是有种他们好像曾经极尽亲密的感觉。
“不好意思,我走了个神,回头就发现你不见了。”
温怀诚意道歉,过于郑重其事,于晓好哥们似的拍拍他肩膀,“没事,就是刚才好像给你惹麻烦了。”
看着男人惊诧的目光,于晓不好意思的说了刚才打来的一通电话。
“晓啊,叔叔这刚策划了个综艺……”
“要投多少钱?”
于晓对自家综艺导演叔叔的求救已经见怪不怪,但这次好像有些不同寻常。
“不是钱的问题。”有点出乎意料,不是钱的问题还能是人吗?
没成想,电话那头竟然点头承认了。
“对,你刚才不是从微博上发了一张照片吗,是没P过的吧,我这综艺就缺这么个素人了,你看你跟人要是熟的话,送到我这来,报酬肯定低不了。”对方拍着胸脯保证。
于晓都被他的大言不惭给吓得呆愣住几秒。
“你真好意思,你也知道这是素人,你这语气的好像我是人贩子一样。”
拒绝,肯定拒绝。
温怀一看就是那种不食烟火的公子类人物,虽然穿着不像是家中富贵,但谈吐教养都不像是一般家庭中能培养出现的人物。
“所以你拒绝了?”温怀绅士地伸手护了一下于晓的右侧,有个突出的门把手差点撞到她的腰上。
于晓毫无所觉。她摇摇头,“没有,我觉得这件事情跟你扯上关系了,所以就想来问问你,但我没有你的联系方式,刚想跟你说就发现你人不见了。”
两人结伴走在两幢建筑的夹缝小道,夏天的风此刻少见的有些凉气,吹过去还有点点咸湿,好像带着盘江的水环游整座城市。
“我性子刻板,可能达不到你们的要求。”开玩笑的语气,让于晓有点紧张的心放松下来。
意料之中的回答,于晓松了口气。
“那我给你联系方式,你帮我回一下吧。”温怀吐出一串数字。这是前温怀的手机号码。
于晓手忙脚乱掏出手机记下,“行,那我回去给我叔叔解释一下。”
看于晓联系的出租车到了,给她拉开车门,不忘叮嘱,“到家记得给我手机上发个消息。”
出租车启动,后座车窗落下伸出一个比“OK”的手势。
顺着方才来的方向慢慢走回去。
夜色下的盘江好像有种隐秘的生命力。
他的生命是消逝在海上的。提着箱子在船上,看周围的人都惊魂未定的神色,匆匆逃亡的脚步声,他的淡定格外惹人注目。
生命渺小,他救不了国,更救不了自己。
更何况,他亏欠的何止是几千民众。
“小伙子,你看这江,是不是很脏啊?”
小船上打捞塑料垃圾的人看他双手搭在栏杆,低头凝视江面时间太久,有些担心的提醒温怀。
醒神,两人的眼睛对上,温怀只笑着说,“没有,现在的盘江很好看。多谢您了。”
他顺着环卫工人离去的地方远望,高楼万家灯火,平安顺遂。
“回来了?”
没想到出来时的大爷还坐在那练二胡,有模有样的,就是声音有点像锯木头。
“回来了,您吃饭了吗?”
温怀学着刚从巷子口别人打招呼的样子,对大爷问好。
“嘿!现在哪能不吃。”大爷看温怀满身疲惫的样子,“是玩的不开心吗?”
没想到自己的情绪表现的那样明显,温怀停下来想了想,撩起自己的衣摆坐在大爷旁边的台阶。
“你这,”大爷意味深长地点了点温怀的眼角,“有点情绪。”
“嗯,”温怀点头,“感觉不一样了。”
“这世道,哪哪都在变。”
大爷把二胡放在身边,学着温怀的样子也把马扎放一边坐在台阶上。
“从前,这条胡同里住着一个了不起的人物,”大爷比了个大拇指,“他和好多人一起到处奔波,就想把这个破破烂烂的国家修补起来,让咱们过上好日子。”
似有所感,温怀仰头看着稀疏的星子。
“后来他不见了,倒是这家书店留了下来,就是离你不远的那家。”是黄梁巷尽头的方向。
“他没有不见,”温怀的眼睛中亮晶晶的,月光垂怜,把一抔清辉都聚在了他的眼睛里,
“那家书店留下来了。”
“你这小伙子,这不是挺通透的。行啦,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变了没什么,往好里变就行。”大爷拍拍温怀削瘦肩膀,“多吃点饭,瞧你瘦的。”
“大爷,您姓什么?
“嗐,姓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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