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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声音不大,却直接传到花朝耳边。
花朝换了一身白衣,清雅纯洁,他头上的枯枝发簪绽开了花,是纯白的。
花朝一时没注意站在身边的谢秾言,欣喜地看着那人:“清明,你终于愿意见我了。"
谢秾言不爽地瞪着清明。
清明沉着脸:“花朝,我要和你单独聊聊。”
花朝笑容一僵,装作若无其事地对谢秾言说:"阿言,你先回屋。”
谢秾言不甘地撇了撇嘴:"知道了。”
他背上剑走远了。
"你怎么将外人留在谷里?"清明斥责道,“竟然还让他吸取这的灵气修炼!”
花朝沉默不语。
清明嗤笑,撩起眼帘显得几分嘲讽和怨愤:“可真枉费了他一片心思。"
“他会理解的。”花朝目光中流露些许悲哀,"已经够久了……"
清明闻言沉默了。
花朝眼中闪过怀念,他追忆道:“曾经每到我的生辰,都是很热闹的,人们欢声笑语……"
花朝有些落寞地垂眸,他轻轻地吟道:“百花生日是良辰,未到花朝一半春……”[1]
*
“春到花朝染碧丛,枝梢剪彩袅东风。蒸霞五色飞晴坞,画阁开尊助赏红。”[2]
花朝笑着说:"难得你们愿来,可真是好久不见了,寒食。"
“确实是许久见了。”寒食眉眼弯,笑意温柔。
清明冷哼一声算作回应。
寒食身穿单薄的白衣,发白如雪,长发散在身后用一块软玉固定住。眼眸温润,眉目柔和,让人一见就心生好感。唇色浅淡,显得些许病弱。
“其实我这次来,是有一件事想和你商量。”寒食看着远处欢声笑语的人们,眸中倒映着清明的身影。
清明被寒食支开去找最好看的花。
花朝也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花团锦簇。
他唇边的笑渐渐淡去,声音沉沉:"我大约猜到了……”
花朝侧头看向寒食轻声问:"快撑不住了吗?"
寒食面容染上悲哀,有些惆怅:可惜不能再陪着他了。”
"……"花朝垂眸,不知说什么。
远处孩童天真地问:“娘,娘,为什么有的姐姐剪了彩色的纸粘在花枝上?"
女子折下一朵花,插在孩童鬓边:“她们大约是觉得好看吧。瞧,多漂亮。”
“哦。”孩童下意识地去摸,又小心翼翼地没有触碰。
“好啦,回家吧。”
花朝平静地看着,眼中带上几缕悲伤,他碰了碰身边含苞待放的花,一瞬间便绽开盛放:"我离那日,大约也是不远了."
“我正是为了此事而来的。”寒食语调不紧不慢,“我想给你下个禁制。”
花朝挑眉:“怎么说?”
寒食看着他的眼睛:"你应该知道,我们是由灵气构成的,消散前灵气会溢散。我想,若是不让灵气回归天地,或许可以长时间维持人形。"
"你的意思是?"花朝微微皱眉。
寒食深深地看着他,温声道:“花朝,我想替你建一个谷。”
花朝有些茫然。
寒食说:"我想你能好好活着。"
花朝扯了扯嘴角却笑不出来,良久才出声问:"那我以后,只是一个人了?"
寒食静静地看着他,"我会陪着你的,或许清明也可以进来看看你。”
花朝抓住寒食的衣袖:“你要将灵气留给我?!”
寒食抬手,花朝的手缓缓滑落,寒食揉了揉花朝的头,温声道:"我会一直陪着你的,不要怕。"
*
花朝,不要怕,你来时花团锦簇,就算离去,也是一路繁华。
*
清明离开后,花朝情绪有些低沉。
谢秾言看不下去,问:“师父,刚刚那人是谁啊。"
花朝愣了下,语气有些感慨:“他啊,是我的一位老友了。”
他的目光投向藏书阁,神情空茫,仿佛在看着谁。
花朝语气轻柔:"你常去藏书阁,定是看过那幅画吧。"
谢秾言错开目光,有些不自然:"看过。"
他当时以为是花朝的心人,便一直不敢问。
"他叫寒食,这百花谷,"花朝微顿,"便是他为我建的。"
谢秾言心里忍不住泛酸:"师父和他,关系很好吗?"
"那是自然,"花朝轻叹一声,"我们啊,可是最相像的人呢。”
花朝回身,笑容明媚:“好啦,去练剑吧。”他拍了拍谢秾言的肩,"过一会我会捡查哦。"
"知道了,师父。"
*
谢秾言已经在百花谷呆了几年,从少年到青年,个子已经长得比花朝高了。风度翩翩,优雅沉稳。
谢秾言与花朝坐在花丛间。
花朝喝着酒,谢秾言细细地擦拭着铁剑。
这把剑是花朝曾经用过的,是他在人间收到的礼物,一个老伯伯打造的。
"师父,你是神灵吗?"谢秾言突然开口。
"算是吧,我能感受到你的信仰哦,很纯净。”花朝笑吟吟地说。
不,师父,我的信仰不纯。
谢秾言看着花朝,眸色深沉。
从来都……
不纯。
"不过,阿言,你该知道,"花朝喝了口酒,"这世上没有什么是会永远存在的。"
花朝静静地看着谢秾言,"神灵,也不例外。"
谢秾言动作一顿,他微微垂着头,神情莫测,声音极轻:"我不相信。”
"什么?"花朝没有听清。
谢秾言继续擦着剑,语气淡淡:“我知道了,师父。”
花朝不再多言,仰头喝酒。
藏书阁的烛火又是亮了一夜。
*
藏古阁里的书十分杂乱,大约是几人四处游历时搜集的,花朝也一直没有整理,或许是怕睹物思人,又或者看厌了,很少进去。
这么多个日月,谢秾言粗略的看过了一遍,有些记得或许不是那
么牢固,但也是有浅浅的印象。
他隐约记得某本古札记载了段有关神灵的事迹。
古札无名,亦不知何人所撰。
【香火盛,聚天地灵气化而为形;香火没,重散为灵气,回归于天地……】
【……取上古真灵之血,以神血灵气,或可重塑。若不得,则还于本源,以众信仰,重聚香火。然真灵之血难得,众之信仰难诚,未有成者矣。悲哉!悲哉!】
*
花朝渐渐嗜睡了,有时看谢秾言练剑也会不知不觉睡过去。
谢秾言已经能和花朝打个平手,花朝甚至要全力以赴才勉强赢他。
“师父,”谢秾言声音低沉,他站在花朝身后,细细地为他梳发,忽然目光一顿,“你有白发了。”
一头乌发中这几缕雪丝显得格外突兀。
花朝有些恍然,他的声音十分轻松,似乎并没有放在心上:"很正常的,大约是师父老了吧。”
谢秾言自花朝身后搂住他,眼眸中是浓郁的黑暗。
谢秾言声音低哑:“师父不老的,永远都是那么年轻。”
那么温暖。
那么……让他心动。
两人温存了片刻,谢秾言贪婪地嗅着花朝身上的气息,像是阳光照在花上的味道。
花朝有些不适应地挣扎了下,无奈道:“好啦,都这大人了。”
谢秾言没有松手,他突然哑声道:“师父,我想出谷。”
花朝一愣,心底有些难过,可又觉得,心静了下来,原来他日日夜夜都提心吊胆着,等待着他这句话。
就连他自己都不愿被拘束在这,更可况谢秾言呢?
他明明有大把的时光,潇洒人间,走趟红尘,何必浪费在这百花谷,孤寂此生。
"那你走吧。"花朝没有挽留,十分平静。
更何况,他早该知道终有一天,谢秾言是会离开的。
所有人……都会离开。
“我很快就会回来。”谢秾言承诺,他又玩笑似的说,“师父不会让我找不到回来的路吧。”
“若你愿回,”花朝睫毛轻颤,“如何离去,便如何归来。”
*
谢秾言走后,花朝的生活又变得平淡乏味,甚至比曾经孤寂更甚。
他常常会不知不觉地睡过去,有时一睡就是几天。
那天春光明媚,花朝难得兴起,折一花枝作剑,一瞬间,花雨漫天,不知迷了谁眼.
“师父,我回来了。”
*
谢秾言经过一番历练,变得更加成熟,只是也沉闷了不少。
花朝强撑着精神,笑语晏晏地问他外界的趣事。
谢秾言正在煲汤,是在外界学的。
以前都是花朝替他做吃食。
“我曾到过皇城,灯火辉煌,琼浆玉露,酒香满巷。”
但那里尔虞我诈,比不过百花谷岁月安祥。
“我也去过沙漠,长河落日,驼铃轻响,黄土飞扬。”
但那里流沙深藏,比不过百花谷春风无恙。
“我亦见过诸神古战场,窥上古神明遗风,巍峨雄壮,气势磅礴。”
但那里遍地枯骨,比不过百花谷花香满堂。
谢秾言抬头看着花朝。
所以师父,人间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美好。
四季轮回不止春风温柔也有冬雪霜寒,秋有硕果累累,夏有骄阳似火。有时天灾肆虐,又会摧折万物生灵。
你眼中那些可爱的人类,也不像你所认为的那样纯粹善良。
勾心斗角,不择手段,人性贪婪永远无法填满,是空虚的迷雾,用虚伪和黑暗构成的深渊。
既然如此,师父,你能不能不要想着离开。
就在这百花谷,同我,仅此二人,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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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百花生日是良辰,未到花朝一半春。万紫千红披锦绣,尚劳点缀贺花神。
——清·蔡云《咏花朝》
[2]春到花朝染碧丛,枝梢剪彩袅东风。
蒸霞五色飞晴坞,画阁开尊助赏红。
——清·张春华《沪城岁事衢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