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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星楼北斗
长青街素来冷清,秋风拂过,满街枯叶飘零,一辆马车就在漫天枯叶中摇摇晃晃地驶向城门。
凌深曲着长腿踩在车辕上,一手勾着缰绳,一手抚着闷痛的胸口,他还是受了内伤,至少得调养十天半个月才能痊愈,回想起方才那一战,他深深地皱起了眉。
他早年经脉受损只能修习一种功法,但对其他武学也略有研究,方才这乞丐所用的并不是江湖上常见的几种棍法,更像是百年前随着菩提寺的覆灭一同消失的潜龙升天棍。
相传此棍法分为潜龙、升天两层:一层龙潜九渊,攻而不觉;二层龙跃云端,憾摇山河。可惜此棍法已经失传多年,凌深只能从前人记载的只言片语中作出猜测,终究无法验证。不过可以确定的是,这盲眼乞丐小小年纪就能习得如此身手,其身后定然有个大门派为依仗。
“寨主,你感觉如何?”贺伯见他眉头紧锁,以为他是伤重难受,不禁担忧起来。
凌深收敛思绪,摆了摆手:“无妨,调养几日便好。离城门还有多远?”
贺伯指了指前方的街口:“前面再转个弯就到了。”
凌深看了眼街口,转过身掀开车帘,马车里乞丐双手环抱在胸前,正靠着车厢养神,竹杖放在一边,而凌溪局促地坐在她的对面,两人也算是相安无事。
他松了口气,开口道:“姑娘,你也听到了,前面就是城门,出了城后还望姑娘信守承诺。”
“公子放心,我只想出城,不想杀人。”乞丐回道。
凌深趁机把贺伯打发走后,用力甩了一下缰绳,马匹加快脚速奔向城门,他方才借着问话偷偷打量了乞丐几眼,发现她身上的衣裳虽然破烂,但料子是芷兰坊的锦云织,一尺便要百两银子,而她眼上的纱布上多是血渍,隐约还能嗅到些极淡的药香,这更加印证了他的猜想。
“不过,她究竟哪个门派的弟子?逍遥观?还是万器宗?瑾瑜榜上可有此人?”凌深犯起嘀咕。
瑾瑜榜是问天门为江湖上二十岁以下的优秀年轻弟子特设的榜单,共有十个名额,这一任首甲是铁衣堡弟子燕归南,凌深曾与他交过手,对方实力明显不如这个乞丐。
突然,他意识到一个可怕的可能性:“莫非她是不能上榜的那三类人之一?”
凌深因这个猜测倒吸了口凉气,他不知道的是,马车里的乞丐也同样困惑。
我是谁?这是哪儿?
她不止一次产生这样的疑惑,十日前,她在楼家别院的地牢里醒来,脑子一片空白,眼前尽是虚无,记不起往昔旧事,看不见眼前处境,只有手脚上沉重的铁链昭示她正受困于人。
迷茫之中被一位自称是她妹妹的女子喂了毒,昨夜又有人潜入地牢取她性命,虽然她斩杀了刺客,也因祸得福逃出地牢,可是那刺客说的话始终在她耳边萦绕不散:
“我追求的不是为某人披肝沥胆,而是掌控别人命运的权力!问天门门主,那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位置?我也想坐上那个位置,成为第二个天老,在浩浩江湖呼风唤雨,享受生杀予夺的滋味。”
那女子也说过类似的话:“皇后之位只容得下一人,所以妹妹斗胆,请姐姐去死。”
“听起来都是至高无上的权位,我以前究竟是什么人,还有多少人想要我死?”乞丐心中万般无奈,一口气没叹完,忽然在微风里捕捉到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很远,但速度很快。
“这么快就追来了?”
“姑娘,这里已经离城门很远了。”马车外传来凌深的声音,他环顾了一圈,巍峨的城楼早已消失不见,周围只有茂密的树林和一条通往南方的官道。
乞丐毫不犹豫地抄起竹杖跃下马车,对凌深道了谢后往旁边让了一步,完全没有要对动手的意思。
凌深看着她,纳闷道:“你就真的只是出个城这么简单?”他可是挨了一顿打啊。
“听阁下的意思,好像很期待我对阁下做点什么?”乞丐微微侧头,仅露出的半张脸上带着耐人寻味的浅笑。
马车里的凌溪听到这话,连忙探了个脑袋出来。
“那倒也不必,”凌深后退了一步,“姑娘若是想出城,好好与我说便是,何必大动干戈,平白伤了和气。”
“麻烦。”
凌深一时不明白她这句“麻烦”是评价他本人还是评价他给出这个主意,接着又听她说道:“作为阁下送我出城的报酬,我提醒阁下一句:要是不想死,马上离开此地,越快越好。”
凌深脸色一变,转身跳上马车,他就知道女人翻脸比翻书还快,刚才还说不想杀人,现在就发出了索命警告。
“想走?晚了。”
一道似笑非笑的声音传来,风停,树止,叶落,三名戴着鬼面具的黑衣人从天而降,拦在了马车前。
三人身上强盛的杀气令烈马躁动不安,连带着凌溪也坐不安稳,她索性翻开坐垫箱,里面躺着一把几乎与她齐高的大木剑,她一把抓住剑柄飞身跳下了马车。
“嘻嘻!”最边上的黑衣人摘下绿鬼面具,露出一张少年的脸,笑嘻嘻地打量凌深等人:“一个武者境的小废物,哦,有个玄者境,可惜受了伤,也是个废物!”
少年的视线又转到乞丐身上:“咦?这个没有功夫?还瞎了眼,哈!超级废物!三个废物也需要我们三个人一起出马?楼主也太小看我们了吧!”
此言一出,最惊讶的是凌深兄妹,二人眼神古怪地看了眼乞丐又看了眼那少年,默然不语。
众所周知,一个人若是有意隐藏自己的功夫,那境界比他低的人是看不出来的,故而江湖上才会有“此人实力深不可测”一说。
戴着白色鬼面的黑衣人谨慎地打量三人,疑惑道:“任务名单上只有两个人,怎么多了一个?”
乞丐:“……”不早说。
听起来此事和自己无关,乞丐并不打算多管闲事,正要离开,就听那红鬼面说道:“无论如何,既然撞上了,那就不能留下活口,只能算她倒霉。”
少年愉快地吹了个口哨,说道:“我昨天刚突破玄者境中期,正好拿他们来练练手,你们两个别插手!”
闻言,另外两人真就乖乖的抱着手站在一旁当起了看客。
这少年刚突破中期,凌深若是全力以赴加上身上剩余的毒药,只要红白鬼面不出手,他即便不能取胜,逃命也应该没问题。
“不过,”凌深睨了乞丐一眼,心道:“我也不见得是孤立无援。”
如此一想,凌深心里便多了分把握,也在这时他忽然想起了什么,恍然道:“姑娘,你方才不会以为这些人是来杀你的吧?”
“不管方才是不是,至少现在是了。”乞丐叹气。
“废物们,看招!”
随着少年一声喝斥,一道剑光向众人斜劈下来,凌溪率先跨出一步挥剑迎上。
铛!
她生生扛住了这一击,随后用力往前一推稍稍拉开距离,迅速旋身横斩,一绯一黑两道身影顿时交战在一起。
凌溪虽然只是武者境,但力气极大,一手重剑耍得虎虎生风,看得人瞠目结舌。
“这小姑娘底子不错,要是成长起来,前途不可限量。”白鬼面点评道。
一旁的红鬼面点头,惋惜道:“可惜她没有成长的机会了。”
“因为今日就是她的死期,”少年眼里泛着精光,笑得残忍又可怖,纵身向着凌溪冲过去,“小爷我最喜欢斩杀天才,亲手摧毁一块璞玉,可比看她琢磨成器有意思。”
“死!”少年的剑势上杀意陡现,挥出揽尽山风的一剑。
霎时狂风大作。
凌溪感觉到了这一剑的危险,连忙横剑格挡,两剑相碰,木剑瞬间碎裂。
“叮!”
一颗石子突然袭来击偏长剑,几乎同时,一条长鞭将凌溪从剑下卷了回来,但那道剑气依旧划破了她的肩膀,鲜血流了下来,凌深急忙在她身上点了十八下血流才止住。
“小小少年,心肠却如此歹毒。”乞丐摇头感叹,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知道我们名字的人都死了。”红鬼面转头望着乞丐,言语中带着明显警告的意味。
乞丐嗤笑:“难道我不知道你们的名字,你们就不杀我了吗?”
“还是要杀的,”白鬼面微微一笑,“阁下想做个明白鬼,我可以成全你,我等是天星楼,北斗。”
“天星楼,”这是乞丐第二次听到这个名字,于是她认真地问道,“是干什么的?”
“……”北斗无语。
“果然是个废物!连天星楼都不知道。”少年明显很不满她的态度。
凌深把凌溪安置在一棵树下,才走过来,说道:“天星楼,江湖上最大的暗杀组织,成立至今已有百余年,北斗属于地字号,仅次于天字号三十六天罡。”
“原来如此,”乞丐手腕一翻,青竹顺从地绕着她的手背转了一圈,“既然是杀手,那我杀了你们也不算枉杀。”
这一刻乞丐没有刻意隐藏功夫,浑厚蕴力充盈着她全身经脉,随之而来的是一股傲视群雄的气势,她一把握住竹杖向前一指:“你们三个一起上,正好我也看看我是个什么实力。”
“狂妄。”
在遥远的地方,有一套棍法名为打狗棍,招数精妙绝伦,迅猛无比,乃是世间一等一的功法。
凌深看不出这套棍法,更无法形容这场对决,如果非要形容,他只能找到两个词:无力、绝望。
一棍战三剑,棍似藤缠身,三剑纵然锋利非常,也斩不断这绵绵束缚,更无法抽身而退,只能战,直到其中一方蕴力耗尽,枯萎而亡,
“还是不够。”
一番鏖战,乞丐一身血迹,分不清是她自己的多一点还是北斗的更多些,她喘着粗气一脚将红鬼面的尸身从自己竹杖上踢下去,转头步步走向白鬼面。
白鬼面捂着胸口踉跄后退:“阁下好功夫,是我等走眼了。敢问阁下是谁,用的什么棍法?”
“阁下想做个明白鬼,我也可以成全你,”乞丐嘴角扬起,学着他的口气道,“在下云霄,此乃打狗棍法。”
“你……”重伤的少年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暴跳而起举剑刺向云霄,“去死!”
剑还未碰到云霄,一条长鞭已经缠上了他的脖子,冰霜迅速蔓延裹住了整个脑袋,凌深用力一甩,将这颗冰头颅生生绞了下来。
“阁下,走好。”云霄对白鬼面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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