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火燎原

　　沈星焕还在擦着卷纸的手顿了顿，整理好卷宗站起来，就看见不远处被围在人群中站定的江原，一边游刃有余的应付着记者的提问，往这边瞥了一眼。
　　她立刻收回视线，随即翻了个白眼，在心底吐槽：长得这么帅干嘛啦！打赢官司了不起了吗。都分手了还要跟我作对。

　　沈星焕碎碎念着发泄，可是虽然是嘴上不满，心还是提了起来：这个案子江原接手以后压力更大了。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继续自己的计划。
　　攥紧了手里的卷宗，趁着记者还围在江原身边，她赶紧溜到路边打了辆车回法援中心。

　　这个时间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江原看见她站在法院门口的绿化带旁边，头顶不知名的树阴影罩了下来。
　　枝叶繁茂。
　　江原在沈星焕走后不久，也将记者打发走。开车离开。

　　回到单位还没坐上位置，裴安安就凑了过来“天呢，真的是江原吗？”
　　裴安安是沈星焕从大学时候起就要好的朋友，自然也是认得江原。

　　“还真是他。”尽管不想承认，但也实在没法否认。
　　“那你今天庭审还顺利吗？”确认之后，裴安安不免有些担心。

　　她摸了摸脸，“这么看不起我吗，我是没有他厉害...好吧...维持原判。”
　　裴安安点了点头表示理解，即使江原这几年不在国内，也丝毫不妨碍名声在朗州大学继续流传。
　　安慰地摸了摸她的头：“你说他一个民事律师干嘛接这种刑事案子，不是自己的专长也不赚钱。”语气里还带了些八卦的意味。

　　沈星焕不说话了，她也不清楚江原怎么会接手了这个案子，当时看到对方把原告律师换成江原还以为是同名同姓，毕竟江原当年分手以后就去了国外，自此两个人失去联络。
　　不过江原这个人一向睚眦必报，小气得很。如果江原是为了给她找不痛快来的...
　　一阵头痛。

　　朝裴安安挤出一个笑容，她转过身准备工作。
　　“那我不知道了啊，不过你放心，我和江原大概率不会有那些玛丽苏的情节。让我再追江原一次，不可能。要说他追我，那更是不可能！”

　　“好吧，谁让你们当初这么甜蜜。不过说起来，这个案子接下来你怎么做啊，”裴安安收起来调侃的神色，“李晓伟那边本来就鉴定没有精神类疾病，二次鉴定的结果估计也不会有。”
　　沈星焕有些发愣，安安说得没错：李晓伟检查精神没有问题，这个案子就基本没有辩护的空间。

　　一边打开电脑，一边听安安说，沈星焕完全沉浸在对下一步地勾勒中，甚至没有思忖下一步轮到自己开口说些什么。
　　因为她意识到如果没有江原的让步，以他的能力，无论自己做什么都只是事倍功半。

　　“你...打算去找江原吗？聊一聊达成共识也不是没有可能”裴安安不无担忧地看着沈星焕。
　　但话锋一转“说不定再续前缘也算一段佳话...”
　　沈星焕哼了一声，赶紧打断她。
　　“去了也不告诉你！”做了个鬼脸，背过身不理裴安安了。

　　她感到自己好像掉进了一个圈套，可是又说不上来设下圈套的人是谁，难道会是江原吗？沈星焕觉得自己有点自作多情，不过他那个人，从来不做无用功。只是不知道这次他想得到的是什么。

　　不过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和江原谈谈看来是免不了了。
　　这件事情可不仅仅是牵涉着个人的情感，毕竟自己毕业以后拒绝了环球律所的邀请，执意来到法律援助中心不就是为了这些费力不讨好的案子能更好的被处理吗？

　　可是江原那边，自己确实还没有想好要怎么联系他。想到江原今天冷淡的那个样子，她有些头疼。就是不知道江原对前女友是什么态度...

　　早知道当初跟他浅浅分个手试探一下好了...
　　沈星焕被自己的想法笑到了，但想到要和前男友讲和就气急。
　　只好又对着电脑屏幕无能狂怒地打了一组空气拳。

　　江原离开法院以后将车开到了沈星焕住的地方。
　　一栋有些旧的旧的居民楼，从外边看，墙体泛黄，伸手一摸都能掉下来不少的灰。
　　青苔悄无声息爬了上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天色渐渐暗下来，江原坐在车里，没有开灯。看着外面下班的人慢慢多了起来，窗户里也透出暖黄色的灯光。
　　莫名的安心。

　　其实回朗州之后，从容湛那里打听到了沈星焕的住处之后就总是独自开车过来，有几次看到沈星焕嘴里叼着面包急匆匆出门赶地铁的身影。毛毛躁躁的样子还像个赶早课的学生。也有几次看到她下班得早，拿了猫条坐在小区绿化带那里逗猫，自言自语不知道说些什么。

　　猫猫在她身边打转，路灯照下来将两个人的身影拉的长长的。

　　江原想，她还真的没什么变化，穿衣风格没变，赶时间的坏毛病没变，自言自语的习惯没变。只是今天两个人这么久以后第一次打照面，看见她穿正装的样子，恍惚间回到了刚认识时候，在赛场上闪闪发光。甚至还看着自己发呆，和初见时简直一模一样。

　　她下意识摸向自己额头伤疤的时候，自己是真的心里颤了一下。
　　这道伤疤说起来还是因为他，当初计划着等伤再好一些就去医院把疤打掉。

　　女孩子嘛总是爱美的。更别说沈星焕这种娇气鬼，平时小伤小病都要大呼小叫让自己哄上半天，那天血顺着她的脸往下蜿蜒着，江原呼吸都急促起来。他不合时宜地想，这样的伤口足够让沈星焕念叨一辈子了。
　　一辈子，那是他第一次在两人之间想到这个词。

　　只是没想到，两个人分手得这么突然。

　　现在科技这么发达，一道疤想去掉总不是难事，他却想不明白为什么沈星焕却任由它蔓延在自己生命里。
　　沈星焕身上太多东西江原想不明白，当初明明是她主动追求的他，到最后最让人看不懂的也是她。
　　年轻气盛的时候脾气上来两个人就莫名其妙的分了手。

　　与其说是出国倒不如说是落荒而逃，朗州太小，他怕留在这里铺天盖地都是有关她的痕迹。直到这两年磨砺得性子沉稳许多，才下定决心回到朗州。
　　如果有关沈星焕的记忆无处可逃，那便不逃了。让命运做决定走一步看一步也未尝不可。
　　所以自己回来了，当初因为沈星焕落荒而逃，最终也因为挂念又故地重游。
　　只是没想到沈星焕如今在做这种费力不讨好的工作。
　　其实他一直知道，沈星焕心里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她有自己的追求。有任何人都无法撼动的坚持。
　　就连自己也不行。
　　这也是当初两人分道扬镳的原因
　　捏了捏眉心，江原打开了车载音乐，
　　音乐里男歌手的声音慢慢唱着：
　　“记忆会慢慢指认，生命里爱的刻痕......”

　　这边沈星焕对江原毫无头绪，还是决定先和李晓伟谈谈。
　　看守所里单调的灰色沉重的压着人，灰尘在光束里飘荡。

　　沈星焕曲起手指轻轻敲了敲桌子“李晓伟，二审维持原判，但是你不要有任何压力。接下来我还是会向法院再提起一次诉讼，希望你可以配合我。”
　　李晓伟数着阳光中的灰尘颗粒，许久答道“沈律师，我杀了人，法院怎么判我我都认。”淡淡的语气，好像谈论的不是生死而是今天天气如何。

　　“不是这样的！你知道有些人生病的话思想就不由自己控制，他就会变成另外一个人。这种时候犯下的错误就不该由你承担！”
　　沈星焕蹙了蹙眉，李晓伟的状态根本就不像正常人的样子，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鉴定结果却没有问题。
　　如果可以再多一点的时间，就可以更精准的诊断。更精准的找出原因。

　　“我能知道你为什么会在商场选择无差别杀人吗？”李晓伟不说话了。
　　“李晓伟，你可以跟我说一说你眼中你的家庭吗？”沈星焕只好换了一个方向。
　　“...李晓伟？”

　　最开始的时候，李晓伟还是可以与自己正常沟通。可是最近，李晓伟的态度越来越敷衍了，就像那种卯足劲完成某件事之后再不管结果如何的那种破罐子破摔。
　　她想不明白：一个幸福的家庭。爸爸妈妈都是很淳朴的小市民。妈妈很爱孩子，爸爸也没有不忠或者家暴的迹象。甚至一家人和睦的连争吵都少有。一家人平平凡凡就像朗州市无数个家庭一样。到底是什么让李晓伟变成一个杀人狂魔。

　　再问下去，李晓伟只是一径沉默。
　　他没再听到沈星焕问的任何一句话，或者说，是他不想听到。
　　沈星焕知道多说无益，只好离开。

　　“...沈师妹？”
　　沈星焕感觉自己的帆布包袋子被人大力扯了一下，刚想回头看是谁。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沈星焕转过身，有些小小的惊讶：“容师兄...”
　　容湛朝她点点头，“你怎么在这？”还没问完就想起了什么“是为了李晓伟的案子来的吧？”
　　“师兄怎么会在这？什么时候师兄也会下基层啦？”沈星焕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索性开起了玩笑。

　　容湛的正装还没脱，显然是从律所直接过来的。
　　他身份微妙，当初江原就在容家的律所里工作。两个人又是从大学就认识的朋友，因此沈星焕和江原之间的事容湛没少出谋划策，于是江原出国以后，沈星焕就有些刻意的躲着容湛。然而容湛总是在她这几年困难的时候出现，一来二去，两人也成为了朋友。
　　容湛平时只中意在办公室里管理，厌烦亲自走访证人。所以他出现在这里，沈星焕才觉得有点疑惑。

　　“我是不愿意来这种地方啊，可耐不过有些人想...”容湛话还没说完，就看见从停车场驶出的慕尚，然后歪了歪头。
　　不知道车里的人是谁，但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

　　沈星焕的心一点点揪起来，拘留所里冷气不够，又在门口等了半天的车。额上冒出微微的细汗也没顾得上擦拭，细碎的刘海都黏在皮肤上，或许多少有点狼狈。

　　“就是那辆车，要不要猜猜上面的人是谁”容湛抬手指着前方的车，慢悠悠说着，眼神里杂糅了些许复杂的情绪，有调侃，有期待，也许还有一点沈星焕也看不懂的不明意味的同情。

　　他这么一说，沈星焕心底的一点猜测彻底被做实。
　　黑色慕尚越来越近，沈星焕急得对着容湛张牙舞爪。

　　容湛笑了笑，握住沈星焕的肩膀将她转过正对车的方向。
　　沈星焕收敛了表情，抿了抿唇。一抬眼正好看见车上的男人下来。果不其然是江原。

　　感觉到江原狠狠剜了一眼刚才自己握住沈星焕肩膀的手，容湛挑了挑眉，“这不赶巧了嘛你说，大家都在。沈师妹，你好歹叫我一声师兄，你去哪，我让司机开车送你”
　　沈星焕快速撇了一眼脸快黑成锅底的男人，忙摆手“不用了师兄，我坐车很方便的”

　　可容湛却不给她拒绝的机会，单手拉开副驾驶车门，胳膊抵在车门门框上沿，“李晓伟的案子难道你不想和我们江大律师交流一下吗？”
　　沈星焕有些犹豫，没说什么。

　　江原眉峰一蹙，放在身侧的手握紧又松开，“你确定以我们的身份适合交流案情吗？”
　　什么身份？前任男女朋友的关系吗？就这么着急避嫌？
　　这下沈星焕不乐意了，弯着腰从容湛胳膊下钻进车里，还不忘朝外面的某人来了一句“那就麻烦司机师傅啦！”
　　然后笑眯眯朝容湛道：“谢谢容师兄啦！”
　　在对面的人眼神杀看过来之前，容湛也赶紧上了车。

　　下班高峰期每个红灯都要停一停，再加上车流众多，车子行进的速度很慢。
　　江原坐在前面开着车，沈星焕坐在前排副驾驶的位置上，容湛一个人坐在后座。

　　没人说话，只有好闻的车载香水味充斥在沈星焕的身边，看了一圈周围没有什么装饰品，只有一串挂在二人中间的平安扣随着车身行进不时摇晃。
　　车里没有标志性的属于江原的物品，容湛也没有说这是谁的车。

　　可是，怎么办呢，她还是一下子就能感觉出来这是属于江原的地方。摆设再多变幻，都只是表象，她对他的熟悉和了解还都刻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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