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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 章
叶青山闷闷嗯了一声,把山参掏出来放在桌边,又把背篓里的油纸包着的云片糕递给他。
周飒笑一声,自然地接过油纸包打开:“怎么又给我带吃的?你自己吃过了不曾?”
叶青山摇摇头,见周飒好看的十指拨动着三两下解开油纸包把一块云片糕递到嘴边,看了他一眼,张嘴接了。
一个少年嘴角含笑地喂,一个面无表情的吃,明明是分外暧昧温馨的动作,在他们做来却像是主人投喂宠物一样,格外坦荡清白。
周飒瞥了眼山参笑问:“给我的?”
叶青山点点头,下巴朝剩下的云片糕点了下对周飒道:“你吃。”
周飒便笑笑,吃了一块,剩下的依旧包起来。
叶青山皱眉:“怎么不吃完?吃完了再给你买。”
他边说着边伸手想去检查周飒的双腿。
周飒觉得他可爱,乐不可支,没有阻止叶青山凑近掀开他膝盖上方衣袍的动作,轻轻叹了口气,“太贵啦哥哥。我若天天吃你不得累死。我可舍不得,我的好哥哥。”
听见一声哥哥,叶青山动作一顿,不自然转过头咳嗽一声,“我不怕累,吃你的。”
说完他手指一寸寸轻轻摸轮椅上少年的双腿,感觉到掌下肌肉孱弱,腿骨无力,顺手慢慢按揉起来。
然而再怎么按摩周飒的腿还是没知觉。
周飒看他按了一刻钟还想继续,伸出一只玉白手掌抓住他的手打断按摩的动作,“不必按了,没用的。你陪我说说话吧,好哥哥,我可等了你一整天呢。”
叶青山犹豫了下收回手,坐到他身旁地上,抬起古井无波的双眼看他。
轮椅上的少年无疑生了一副好相貌,眉目清雅,鼻若悬胆,眼若星子,嘴唇红艳如春花,比村里最好看的姑娘小兰漂亮不知多少倍。
他看着看着渐入了迷,没觉得自己的行为有多唐突。
“青山哥哥,我长得好看吗?”
少年笑着打断他专注的目光,眼神狡黠。
“好看。”叶青山毫不迟疑,那眼神像是在欣赏大家书画,或者名贵瓷器,满满都是惊艳,不带一丝狎玩。
“青山哥哥也好看。”
周飒细细打量他,十四岁的少年跟以前相比眉目更加冷峻,脸上不带笑容时显得分外不近人情。
衣衫下摆划破了,嗯,想来是去过山上,鞋底沾有泥土草叶,看来是赶了远路,身上还有淡淡的草药味,可能是去过药铺……
他藏起眼底的兴味,以近乎撒娇的语气轻道:“那青山哥哥明日还来陪我,好不好?”
叶青山本来就打算明日还来找他,送山参鸡汤给他喝,点头说好。
两人凑在一起闲话,多半都是周飒在说叶青山在听,说今日父亲又给他安排了什么功课,读了什么书,认识了什么草药;说家里叔叔伯伯瞧不上他觉得他是个累赘;说有个好心的阿奶送了一碗油渣野菜饭给他吃,却被父亲打翻不许他吃……
叶青山听着,间或点头摇头,时而皱眉表示不赞同,难得脸上多了几分活力。
周飒默默留意他的反应,见对方因自己心起波澜,心满意足。
他喜欢叶青山身上因他而起的情绪波动,这让他觉得无比满足。
两人‘相好’已有一年多,叶青山无疑是个称职的‘好哥哥’,平时有空就来陪他,时常投喂不说,就连珍贵的治腿的草药也给他带过几幅。
这般贴心,却从不曾向他要过什么。
他隐隐觉得自己已被叶青山打上了所有物的标记,所以才能得到他全部的凝视。
就像有的孩童会因格外自己养的喜欢小狗而生出占有欲。
只不过自己对他而言比小狗珍贵的多,因此叶青山的占有欲也格外强烈。
但他又何尝不是?不仅完全不讨厌,反而很喜欢。
两人说了一会话,周飒取过桌上的沙盘,照旧教他认字。
从两年前两人相识开始,周飒抽空就会在独处时教他认字,从简单的千字文到寻常话本,叶青山已能认得大部分字,读一些简单的字句不是问题。
只可惜叶家家贫,实在没有钱供他读书。
今天学的五个字稍微复杂些,乃是谏、歌、舞、武、弦几个字。
周飒先简单解释了一遍意思,然后逐字教他发音、笔画,不过三遍,叶青山就记得差不多。
之后又是算术,算术学完再讲一个历史小故事,今天的学习便告一段落了。
月上中天时,两人道别,叶青山起身离开,朝自己家的方向走去。
片刻后待他走远,周飒轻咳一声,屋子后面走出来两个身穿黑衣的年轻人,帮他把屋子恢复原状,然后推着他出了门,走了一小段路后三人消失不见。
叶青山回到家发现娘果然已经睡了,便抹黑到灶房,把装着杂粮的布袋放好,油纸包放在一个海碗里扣好,和衣上了床。
临睡前,他想起了与周飒的相识。
那是两年前的一天,他在山上摘着野果子,不知不觉走得远了些,忽然隐隐听到一阵狼嚎声。知道林子里有狼但他从没见过。
听村里的老猎户说,碰到狼要赶紧躲起来,最好呆在下风处,不要让野兽闻到人味。
密林里私下无声,他顺着风向找到一个隐蔽的山洞,洞口还有半块石头挡着,便躲了进去。
十二岁的他手里拎着一把镰刀,侧耳倾听洞外的动静,紧张得不敢出声,却忽然听到身穿传来呼吸声,一转头发现了山洞更里面一个坐着轮椅的少年。
那少年身着白色布衣,眼珠水润,脸颊玉白,通身俊秀清雅,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村民的小孩,看见发现了自己,无声笑了一下。
叶青山默不作声,眼睛盯着他的胳膊。那少年苦笑一声,露出掩藏在衣袖下的一道伤口。
那伤口看着不浅,只草草止了血,血腥味浓郁得连叶青山都能闻到,更何况是外面的狼。
叶青山狠狠盯着他,很想丢下他一走了之,但鬼使神差,不知怎么的就走了过去,为他包扎好伤口,还用了自己背篓里辛苦采摘的草药。
伤口刚包好不久,他们便听见洞外窸窸窣窣的草叶声响。
那是有东西靠近的声音。
叶青山捏紧手中的镰刀,挡在了少年前面。
周飒在他背后诧异眯起眼,毒针扣在手中,蓄势待发。
后来的事情惊险无比,一只饿得皮包骨头的半大灰狼闯进了山洞,那是一只孤狼。
幸好只是一只孤狼。
叶青山故意没躲开灰狼扑过来的身影,一下被灰狼扑倒挠了一爪子,肩膀很快渗出鲜血,激得饿狼凶性大发。
但与此同时,镰刀雪白的刀刃划破了灰狼的肚子,它扑倒在地上,再也没能站起来。
在灰狼身上无人看见的地方,灰白毛发里陷进去一根毒针,见血封喉。
那灰狼挣扎几下,彻底不动了。
叶青山没理灰狼尸体,自己胡乱撕下衣摆想把肩上的伤口止住,从没想到自己还可以求助山洞内另一个人。
被他帮助过的周飒眼看他如此潦草对付自己的伤口,忍不住驱动轮椅靠过去,从腰间拿出一瓶药粉,撕下里衣为他重新包扎好,然后对面前黑瘦冷漠的少年笑道:
“我叫周飒,你叫什么名字?”
后来那匹灰狼周飒没要,说狼是叶青山杀的就应该归他。
彼时叶大郎去世没多久,家里就剩秀娘跟叶青山两个孤儿寡母相依为命,常常吃了上顿没下顿。不然他也不会自己一个人冒险跑到山上找吃的。
叶青山把那匹狼拖了回去,周飒说那狼有病,且狼肉太老太涩不能吃,狼皮可剥下拿去卖钱。叶青山用它换得了二百文铜钱,买得一百斤杂粮,他们母子得以度过了最艰难的一段岁月。
后来叶青山又与周飒碰见过几次,慢慢知道了原来村里还有周家这户人家。
周飒的父亲周先生是个刻薄冷漠的中年人,在县城做账房先生,因嫌弃儿子丢人常年把人关在家中,村里很多人都没见过周飒。
再后来,两人慢慢熟识,每每叶青山去两人共同的秘密基地找他,都刚好碰上周飒在饿肚子,因为没完成功课,或者被罚抄书不准吃饭。
于是下次去叶青山便顺手给他带点烤红薯煮鸡蛋什么的东西喂他吃,久而久之养成了投喂的习惯。
再后来,他亲眼看到了周飒尝试站起来却跌倒,又开始下意识为他找药治腿,像是养一只被人遗弃的小狗——他在养周飒。
一开始,周飒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还不敢相信,后来确定了他的行为与自己时常去投喂家里常出现的那只夜鸮的行为没什么区别,哈哈笑了好久,笑得叶青山疑惑看他,还以为他得了什么病。
当时的周飒看着叶青山迷茫关心的眼神,忽然想要捉弄他一下。
于是他清了清嗓子,故作镇定对叶青山道:“昨天我看了一本杂记,书上说南方某个村子里两个男子也可以结为契兄弟,像寻常夫妻那样过日子。你年长我两个月,愿不愿意当我的契兄啊?青山哥哥——”
他故意拖长了语调,话里的玩笑之意清楚分明,叶青山却看不懂,怔怔看了他片刻,点点头说好。
这下变成周飒一脸吃惊,惊讶过后沉默。
他向来掌控欲十足,对自己想做要做的事无一不规划得井井有条,决不允许出现变数,此刻却平生第一次生出手足无措之感。
但他坚决不能让叶青山看出自己的尴尬。
知道自己相貌长得好,他故意露出一个情真意切的微笑,
“以后你就是我的好哥哥了,青山。你要待我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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