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合集

　　大概是余清的视线太过直白，且看的时间有些久了，楚淮序有些尴尬地偏过了脸。

　　余清这才恍然大悟般清醒，痛痒又涌了上来，密密麻麻地席卷了整只手臂。他不舒服地皱紧了眉头，但没有哼一下。

　　“我带了治疗疹子的药膏。”楚淮序察觉到余清的不适，看向对方的手臂，只见原本白皙的手腕多出了一片殷红，“是新的，你可以用。”
　　少年已经进入了变声期尾声，嗓音如同夏末晴空的云朵，低沉又舒服。

　　大概是少年的声音太好听了，余清受蛊惑般点点头，小声地道谢：“谢谢。”

　　楚淮序转身去自己的课桌，余清盯着他的背影断了思绪，整片脑海空空如也，直到楚淮序将药膏递到他的面前，他才骤然回神，可心底却翻涌着解不开疑惑。

　　楚淮序的模样端正好看，成绩也十分出色优异，所以出于对优等生的仰慕，余清平时总是不自觉地将视线放到他的身上。
　　在他的印象中，楚淮序很少和别人结伴，甚至交谈也屈指可数。
　　可就是这样一个独来独往的人，今日却主动帮了他。

　　“谢谢。”余清后知后觉的道谢，刚想伸手要去接楚淮序手里的药膏，楚淮序却忽然躲开了。

　　抓了空，余清疑惑地望过去，浅色的眸子像是氤氲了一层薄薄的雾。

　　楚淮序说：“我帮你。你出疹子的是右手，不方便。”

　　他的语气中带着些许不容拒绝，让余清再次不由自主地点点头，“谢谢。”

　　余清看着楚淮序轻轻拧开药膏的小盖子，修长的指尖从一旁拿过棉签，沾了些许药膏。对方很细心，将药膏覆盖在疹子上的时候，都是非常轻的。
　　恍惚之间，余清觉得这不是在擦药，而是踩在云朵之上，软绵绵的，很舒服。

　　窗外的知了不断地鸣叫，天花板上的风扇发出“丝丝”的响声，教室里静得就连风吹动树叶的声音都能听到。

　　余清第一次觉得风有了形状。

　　楚淮序是坐在他面前的，头微微垂着，余清只要稍微一注意，就能看到楚淮序鼻尖上冒出来的小小的汗珠。
　　他第一次觉得怎么会有人流汗都这么好看啊。

　　余清近似于有些变\\态地想。

　　但二人之间的气氛实在沉默，余清就主动找话题：“你也容易出疹子吗？很少人会随身带着这个药膏的，是专门治疹子用的。”

　　楚淮序小心擦药的指尖停了停，像是停下的蝴蝶，“不是，是我一个朋友容易起疹子，我为他带的。”

　　余清很羡慕：“真羡慕你的朋友有你。不像我，我的朋友只会开玩笑。有一次我的手骨折了，他们还拉着我去打篮球。”

　　“你不喜欢？平时看你和他们玩得很好。”楚淮序慢慢将药膏涂抹开，动作轻盈得像是在作画。

　　但余清没有注意到这些，而是惊讶楚淮序这么一个万事不惊的人，竟然会注意到他和他的朋友。
　　“我很喜欢他们，虽然他们有时候很欠揍，但都对我很好。”

　　余清刚说完，就觉得对方涂抹药膏的力气似乎重了重，但很快又变得轻盈起来。
　　大概是那一部分的疹子比较多吧，余清心想，所以动作要重一些。

　　“你是喜欢所有人吗？”随着闯进教室里的轻风，楚淮序轻轻地问。

　　但声音太小，余清还没来得及确认，就看到楚淮序动作迅速地紧好药膏盖子，淡然地站起来。
　　“不要沾水，下午的体育课请假吧，不然汗会打湿。”

　　余清茫然地看着他离去的身影，总觉得楚淮序好像在生气。
　　但转念一想，大概是因为帮他擦药用了太长的时间，害得自己没得午休才生气的吧。

　　-

　　在那之后，楚淮序和余清就没有再说过话，那一天午休时分短暂的相处，就像是过云雨，稀里哗啦稀里糊涂地过去了。

　　在上了药膏后，疹子就好了不少，也不用打电话给母亲送药过来了，这让余清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也从打心底里感激楚淮序。
　　不然，他就得面临母亲无休止的谴责和近似疯狂的怨恨。

　　为此，余清一直想找个机会表达自己的感谢。但他和楚淮序平时压根就没有什么交际，他坐最左边，楚淮序坐最右边，中间隔着两道宛若银河的道。
　　再者，楚淮序太过优秀了，他这种艺术生学渣，好像确实不怎么会和这样的尖子生相处。

　　余清有些怅然地趴在桌子上，用油画棒无所事事地在纸上涂画。

　　“干嘛呢？没精打采的样子，你妈又找你茬了？”发小亲密地搂住他的胳膊，凑过去看他在画什么。
　　纸上一片五颜六色的线条，隐隐约约浮现出“楚淮序”这三个字。

　　发小眯着眼睛辨认，念出了声：“楚淮序？”

　　声音不大，一下就被欢笑中的人群淹没，但几乎是同时，楚淮序的身影顿了顿，侧过身看了他们这边一眼。

　　余清对上了他的视线，心脏异样地开始悸动，宛若在平静的水面上跳动的小石子。
　　他慌乱地错开目光，刚才还没消失的悸动就像海浪，不断地席卷全身。

　　他竟然觉得......楚淮序是在看着他。

　　但他不知道，他自己的这种反应到底是怎么回事。
　　怎么心脏会跳得这么快呢？

　　发小也发现了楚淮序突然看向他们这边，纳闷地说：“他是听到了吗？这么远，耳朵真好。”
　　说完，又不当一回事，搂过余清的肩膀，提议：“下午放学去看我打球吧？今天隔壁班和我们班比赛，约了好几回了。”

　　余清努力不去看那道有些明显的视线，想要故作镇定，“嗯......”

　　“你的疹子好了吗？”楚淮序的声音突然在他身旁响起。

　　余清被吓了一跳，手臂下意识捂住那些乱七八糟的线条，虽然不仔细看压根看不出上边画的是什么。

　　楚淮序暗了暗眼神，但很快恢复平时的淡然，“被我吓到了？”

　　确实被吓了一跳的余清坦诚地点点头，“刚才心脏都快跳到嗓子眼那里去了。”
　　话一出口，又担心楚淮序会当真离开，就又一转口，指着发小笑着说：“没事，这家伙经常吓我，我被吓习惯了。”

　　肉眼可见的，楚淮序的眼神又暗了暗。

　　余清纳闷了，怎么感觉怎么说都是错的？

　　发小有些听不懂他们之间的对话，纳闷地问：“什么疹子？清清你又出疹子了？”

　　还没问完，身为课代表的发小就被班长拉走，去搬作业去了。

　　一时间，二人之间少了一个人，余清有些不自在。
　　一来他和楚淮序本来就不熟，二来是因为刚才的视线，他觉得楚淮序好像有些不喜欢他。

　　为了缓解气氛，余清撸起了自己的衣袖，对他笑着说：“谢谢你，我没事了，你的药膏很管用。如果不是你及时帮我擦药，我可能会被痒死，当天下午就会把自己挠得跟只猴一样。”

　　楚淮序被这夸张的说法逗得轻轻笑了一下：“没那么夸张。”

　　这笑也引起了其他同学的注目。

　　余清还是第一次看楚淮序笑，只觉得他笑起来真好看，不知不觉间也缓解了紧张：“为了感谢你，我请你吃饭吧？”

　　刚才发小的邀请完全被他抛到脑后。

　　楚淮序瞥了一眼他放在桌上的住宿卡：“不住学校了？”

　　余清不好意思地捂住住宿卡，调皮地吐了吐舌头：“悄悄地溜。”

　　-

　　当天放学，余清就拉着楚淮序压低了身板，悄悄地从保安室的窗口下窜过去。

　　楚淮序淡然地看着那只握在自己手腕处的白皙的手，不动声色地笑了一下。
　　他没有提醒余清，他是走读生，可以光明正大地走出校门。

　　保安正在聊天，隐隐约约从窗口处飘荡出一点说话声，这给了余清很好的机会。

　　等窜出了校门，余清才松开楚淮序，非常舒服地伸了很大一个懒腰，大喊一声：“我终于出来了！”

　　楚淮序就立刻上前一步，虚捂了一下他的嘴，比了一个噤声。

　　余清这才反应过来，他们离学校不远，连忙收敛住，眨了眨眼睛，笑了。

　　他离楚淮序离得很近，甚至能闻得见对方身上的肥皂香味，很清爽，是夏风的味道。

　　“去吃烤肉吧？”余清提议。

　　楚淮序没有意见。

　　吃烤肉的地方是一个大排档，现在这个时候还不是最热闹的，因此宽敞的店里，只潦草地坐着他和楚淮序。

　　大排档的老板热情招呼：“余清，你又逃住宿了？”

　　余清就大大方方地笑：“吃完就回去。”
　　又问楚淮序：“有什么忌口的吗？”

　　“没有。”

　　余清就大声点菜：“老板，老样子，不要葱不要蒜！”

　　“好嘞！”

　　楚淮序挑挑眉：“不吃葱蒜？”
　　心里默默记下了这一点。

　　他发现，出了校门的余清很不一样，很活泼，也非常可爱。

　　余清点点头：“不喜欢那种味道。习惯吃大排档吗？你别看这里装修不怎么样，但是味道很好，老板人也好，每次都会送多我几串。”

　　楚淮序心想，他平时不会有钱吃这个，兼职赚来的钱，全都用在了还债上。
　　但他说出来的却是：“你喜欢吃，我就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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