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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电
眼前人的热情着实出乎梁温夏意料。
毕竟在来之前,秀姐姐就给她科普过富家少爷千金会如何对待重组家庭的弟弟妹妹,说会让她上学当仆从、在家当佣人,一不顺心就会非打即骂。
虽然隔壁的露姐姐适时探头无语翻白眼说“现在是法治社会”,但秀姐姐的话还是给梁温夏小小的心灵里留下了痕迹。
当牛做马不至于,没有好脸色是肯定的。
可谢司昀却不这样。
他看着梁温夏呆呆的,笑意不改,一直僵到她缓过神,眨巴眨巴眼,从喉咙里挤出了一声“哥哥”。
他清浅眸底闪过一丝讶异,随后恢复平静,像石子没入静湖中,他抬手摸摸她的头:“乖。”
少年衣衫整齐,上身暖白色亚麻短袖衬衫,下身一条炭灰色休闲长裤,干净清爽,身上有一丝似有若无的浅淡清苦气息。
梁温夏拧眉想了好久,才想起来他的味道和镇上的中医诊所有点像。
谢司昀收回手,整理了一下腕表,侧首道:“秦叔,你好好安顿温夏,我今天有约,先出门了,晚上不用做我那份。”
他走时,又抿唇对梁温夏笑了一下,那笑意让梁温夏迷迷瞪瞪的。
好意过了头,她甚至怀疑这个哥哥是不是想偷偷把她卖了。
……
管家问梁温夏对房间的意见,她没看,只说一切随意,管家笑说:“那就按照少爷的意思来办吧,他考虑的比我们要妥帖。”
于是梁温夏带着自己的东西先在客厅里等待,身边碎裂的旅行包里除了一堆旧书摊上淘来的书,还有村支书特意给她置办的新衣裳,用大红色塑料袋装了一兜又一兜。
装的方式有些诙谐,别墅里的佣人帮忙把她东西送进房间的时候,有人低低笑了一下,她听见了,没说什么,只把双腿用力地并了并。
等原房间里的东西都被搬进谢司昀为她选的新房间时,暮色渐起,落日温凉。
管家简单介绍了一下屋中陈设后便退了出去,留她一个人慢慢适应环境,临走时还嘱咐道:“谢家吃晚餐的时间是八点,如果您饿了的话,可以去一楼东拐角的厨房拿一些烤面包吃。”
梁温夏点了点头。
她没去吃烤面包,杨立雪给的小饼干成了她缩在壳中的最后一道屏障。
临近八点的时候,夜幕中响起汽车驶过的声音。
刚弄明白新手机怎么用的梁温夏条件反射站起来,立在落地窗前往下看。黑洞洞的,什么都看不见。反应过来自己想看什么的时候,梁温夏本能躲到了窗帘后。
她还是没想好要用什么样的姿态面对生母。
直至房门被人轻轻敲响,伴着老管家柔如春风的声音:“小姐,谢总想见您。”
……
继父比她想象的要年轻,长腿交叠,坐在沙发上,眉头微蹙,残留上一场商业谈判的气息,正在翻看一份报纸。
听到管家把梁温夏叫了下来,谢聿琛放下报纸,上下打量她,眉宇间的尖锐气息收敛,侧过头,笑道:“阿好,咱们的女儿来了。”
话音刚落,唐宥好擦着手上的水从盥洗室走出来,目光与梁温夏的视线浅浅交汇,她似乎没太认出来梁温夏,低头盯着手上的擦手纸良久,才动动唇:“温夏,叫人,这是爸爸。”
梁温夏微不可见地缩缩脖颈,乖顺面向坐在沙发上的男人,低低道:“爸爸。”
而后,又转过了头,对着渐渐与记忆重叠上的身影,唤出口中咀嚼数次的称呼:“妈妈。”
至亲至疏,反而没谢聿琛自在,母女两人对视的时间大概只够秒针走三步。
报纸被放下的声音窸窸窣窣响起,谢聿琛站起身:“司昀呢?家里来人他不出来见见?”
“少爷去找谭少,今晚不回来吃晚饭。不过下午的时候少爷和小姐已经见过了,小姐现在的新房间还是少爷提议更换的。”
听说谢司昀和世交家的孩子出去玩,谢聿琛面色稍霁:“一会儿吃完饭,打电话催他别在外面玩太晚。”
晚餐是什么味道,梁温夏毫无留意。饭桌上,母女两人的交流还是为零,于是这一顿饭吃得她心事重重,只记得继父说明天要着手准备她转学籍的事。
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小心翼翼抱住床头放着的巨大兔子玩偶,将半张脸埋了进去。
看电视的时候,总对里面的生活有幼稚的猜测与幻想,幻想自己变成误入贵族学校的少女,拳打富二代脚踩小人。可真到了这样的一个世界,她却不知道她能否适应这样的生活。
不是怕被欺负,只是磁场不合。
……
正式开始新生活前,需要买一些新衣裳。
其实梁温夏日子过得还不错,在村子里甚至称得上是风光。
她从出生起生母就离开了家,三岁生父在外务工意外而亡,生母曾回来帮他们处理跟务工公司的纠纷,争取到的赔偿款足以让她和爷爷奶奶吃喝不愁,加上后来每一年生母都会回寄一笔丰厚的抚养费,她的吃穿用度在同龄人中是最好的。
之后爷爷奶奶相继离世,她由村支书代为抚养,村子里民风质朴,村支书一家拿了生母寄来的抚养费,也没亏待她,秀姐姐更是拿她当亲妹妹疼。
除了因为相较光鲜而被同龄人有意无意的疏远,使她的小学生涯孤独外,她这十二年的人生没吃过苦。
不过小孩子挤兑人也会给自己的恶意粉饰上看起来很合理的理由,他们不会说“你穿的漂亮、用的文具最好,我们不和你玩”,而会说“怎么你才十岁,爸爸妈妈爷爷奶奶都没有了呀?和你在一起玩,我们都要倒大霉。”
没什么好辩驳的。
爷爷说不要和傻子争长短。
他们的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在又怎么样?在也不会给他们买镇上服装店里高高挂在墙上的时髦衣服。
不过现在,那足够在村里风光无限的衣饰,也变得渺如尘埃了。
第二天,别墅里另一位年轻的女管家带她出门去商场买衣服。
女管家叫乔蓉,说话温声细语,一部分是性格使然,还有一部分……梁温夏想了一下,乔管家应该是想照顾她的自尊心。
逛了几个店,乔蓉手里已经拎上了几个沉甸甸的纸袋,梁温夏跟在乔蓉身后,亦步亦趋,随她一起到餐厅较多的楼上解决午饭。
一大一小两个身影透过茶色单面玻璃映入临窗坐着的几个少年眼里。
本来随意坐着的谭宸宇看见她们,眉略一挑,坐正,面向低头看菜单的谢司昀:“诶!司昀,那不是你们家的管家吗?她后面跟着的小土妞是谁,她女儿?”
坐在谢司昀身侧的沈卓衍闻言偏头看去,端详了一会儿,转回头:“不能吧,她不才大学毕业两三年?哪来这么大的女儿?”
谭宸宇身边的白璟出言道:“可能是妹妹?”
她说着,微微倾身,向对面盯着菜单还没点餐的谢司昀说:“司昀,上次我吃过蓝鳍金枪鱼大腹和吉拉多生蚝,都挺不错的,你可以试试。”
谢司昀闻言抬头,对着女孩弯眸浅笑,旋即摇头,合上菜单递给身侧的服务员:“不了,我吃不惯刺身,就点个和牛西冷吧。”
话题被轻巧揭过,几个富家子也并不执念管家的私事,转而讨论下午的行程。
谢司昀双手抱臂,略一后仰,目光穿过玻璃瞟了一眼外面还在纠结吃什么的一大一小,而后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
……
谢聿琛喜欢安静,所以谢家没有住家佣人,只有秦管家留住。乔蓉也是固定时间上下班,下午时带梁温夏去精品店买了一些书包文具之类的东西,傍晚时分开车将她和东西送回谢家别墅,就下班回家了。
她回来的这个点,打扫卫生的佣人正好下班,做晚饭的厨师还没来上班。
整个别墅静悄悄的,秦管家不在。
梁温夏在房间收拾整理衣服文具,等她收拾完抬头看向窗外,天幕阴沉沉的,好像要下雨。
她顺手按灯的开关,却毫无反应。
——停电了。秦管家应该就是去处理这件事才不在的。
楼下还放了一些没能拿上来的东西。
梁温夏想了想,正想打开手机的手电筒,手机却因为电量不足自动关机。
虽说等来电再收拾东西也不迟,但她一想到家人回来看她买的那些东西,心底就不自觉地发虚。
她叹了口气,看了看外面天色,决定趁天还没完全黑下来去拿。
外面比房间还要暗,梁温夏一出去,有些视物不清,缓了一会儿才适应黑暗,摸索着往楼下走去。
然而下楼梯时,却不小心踩空一阶,一阵天旋地转后,伏在楼梯下的梁温夏脚腕传来钻心的疼痛,身上其他地方也因为摔滚而动一动就发疼。
外面传来车辆驶入的声音。
梁温夏俯趴着,眨回眼底因难堪而泌出的泪,听到别墅门口响起脚步声,隐约有几道来自手机手电筒的光穿过大门扫过她的身体。
手机的主人立在门口,顺着手电光看楼梯下的梁温夏,眉头微不可见地蹙了一下,而后快步走到她的身前。
清苦气息由远及近。
“温夏?”
柔如潺潺流水的声音响起,梁温夏闻声抬了一下头,而后赧然地将脸埋进了臂弯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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