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度巨制ABO-神子

　　天将暗，草木在初秋艳阳的暴晒后浮有一层灰败，秦司站在石子路上，王宫前右侧的小花园是座灌木迷宫，今日奉召述职前他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平日里，王宫常开的只有中央喷泉，而今日，四周的小喷泉连同天使像、星座雕塑喷泉全部开放了。
　　他在住处将珐墨的扳指用仪器检测了几遍，这确确实实只是一枚无机质宝石，没有发现任何其他作用。如果是两个月前，秦司或许会毫不犹豫将这件镶嵌了巨型帕拉伊巴的珠宝在远星黑市拍卖掉充当军费。
　　秦司在迷宫里走了许久，并未找到出口，正走至中央宽阔地时两个年轻人热烈讨论着名为“静·塔法利”的神子，只是不知为何大打出手起来。
　　红发青年对着个看上去格外古板的军官怒目而视，“塔法利先生自然是为了见我才回北方的，不知好歹的东西，先生有给你写过信吗？”
　　军官一声冷哼不置一词，那股矜贵劲明显惹怒了这位新贵，令他直接就挥出了一拳。
　　同行者拦着人，样貌与他相似，也是一头红发，“你冷静点！你怎能对古斯麦将军如此无礼。”
　　古斯麦整了整皮质披风从座位上站起，他体量极高，脑袋上只留了一层毛绒绒的黑茬，压着一顶绿松石方冠，看着贵不可言，“就凭你？塔法利不会记得你的样子。”
　　秦司循声而至，二人正打得不可开交。
　　“你是什么东西竟然敢爬他的床？”
　　“将军的家底怕是爬都爬不上去！”
　　秦司抓起披风一遮，正避开被人砸翻的银酒壶。
　　“不像话！当王宫是什么地方了？还不把他们俩拉开！”同行者招呼众人拉开了二人，红发青年还跃跃欲试。
　　他明显不敌军人出身的古斯麦，被拉开时已是头破血流，而古斯麦只是眉角上被擦破了些。突然，他被陌生alpha信息素刺激到，抬头时与秦司那双狮瞳撞上，alpha的好战性蠢蠢欲动。
　　塔法利刚从南部返回就有人闻讯而来，消息倒灵通。
　　“第一军团，秦司。您好，古斯麦将军。”
　　他看着秦司内心嗤之以鼻。一个alpha，跟弥赛亚一样长得娃娃似的，“幸会，秦司长驻外辛苦了。”
　　“这位…”
　　“弥赛亚，十字星云座多荣星人，幸会，让军司长阁下看笑话了，我与这位将军有些龃龉。”
　　秦司开门见山，“三殿下一刻之前就说神子大人到了，没准是路上遇见了熟人，诸位…”
　　“您误会了，我不过是想念姑姑来探望，她远嫁首都星家里人托我来看看，看看。”弥赛亚家中本就对他做过神子随侍的事讳莫如深，若是被人知道他这次偷偷来见人，他家中长辈怕不会被气出个好歹。
　　古斯麦抱起胳膊，“那弥赛亚先生自便吧，别冲撞了神子大人。”
　　“你！我就不走，凭什么你让我走我就走。”
　　秦司拉开灌木丛中的小门继续寻找出口，另外二人僵持着不时吵上两句。入口处浩浩荡荡来了十几号人，秦司避了一下。队伍最后面幽灵般出现一位女性，居然是贝法林的二公主。
　　卡希公主的脸色看上去像被什么不详苍白的雾气笼罩一般晦暗，远处传来有人落水的声音。秦司五感敏锐，在二人与卡希公主寒暄时顺着灌木中的小门悄悄退了出去。
　　他在迷宫中默默等了许久也不见珐墨来接应自己却等到了二公主，才后知后觉意识到王宫这是想拿公主的名声绑住他。
　　从远星被召回到十字星云座已经快一个月了，王宫对这位油盐不进的军司长早已失去耐心，这回更是下了个不上台面的昏招。日光即将消失，他得快点想办法离开。
　　迷宫外的喷泉被宫人们围了一圈，石台上坐着个湿漉漉的年轻人。
　　“神子大人，先随我去换件衣裳吧。”
　　被称作为神子的人撑着地面站起，理了下前襟。他动作自如举止端正，水滴顺着他的动作滴到地面上渐渐汇成一滩，“请允许我见殿下一面。”
　　女官很是为难，“您今日见不到珐墨殿下的，还是随我换下衣服，不要着凉了。”
　　居然是塔法利。刚还听得人的花边新闻就见到了当事人，秦司的心情有些微妙。
　　与印象中端坐在金红色座椅上的少年不同，塔法利尖瘦的下巴和半缩在袖里的指尖都在滴水，裹着浴巾的背看着很瘦弱，看不出传闻中的风流样子。
　　“怎么回事？”
　　女官向秦司行礼，刚要回复时被人打断，“是我自己不小心。”
　　16岁的神子一尘不染，眼中只有玛卡相神，注视前来礼拜的教众们时悲悯又漠然，此时却是有些像人了。
　　“你想见谁？”
　　“我想见三殿下，我是塔法利家的次子。”
　　他没有说自己的神职。秦司鬼使神差地解下官服后的披风，将他裹在里面。Alpha信息素的味道让年轻的omega皱起眉，样子有些嫌恶。
　　“你见珐墨做什么？”
　　塔法利对他随意称呼王储名讳的行为有些诧异。但很快，他向秦司致礼，“秦先生，能带我见殿下一面吗？我有要事相求。”
　　秦司双眼微觑，瞳仁变细了一瞬，“你记得我？”
　　“让秦先生见笑，我与您在贝法林教堂有过一面之缘。”塔法利进行过深度标记清洗，腺体受损大概率波及到了大脑，因此对这张脸没什么印象。浓眉、红唇，这个alpha生了浓艳又格外有攻击性的样貌，自己大概不会记不得这样一张脸。
　　不过现下，尤其在战后，能如此在内宫行走自如又直呼珐墨名讳的只有秦氏。那么面前的人应该就是秦氏现在的家主，十字星云座总军司长，秦司。
　　秦氏是去往贝法林教堂的权贵中少有的，真心信奉玛卡相神的家族，秦司肯定去过大教堂。
　　Alpha浓密的睫毛半压着瞳孔，秦司向前走近了一步贴近人的耳边，语速缓慢声音低沉，“一 面之 缘？”
　　塔法利控制着呼吸，克制了向后躲的本能，他好似感受到了雪原凛冽的风。
　　信息素会暴露出大量信息，就比如比起动作的压迫感与强势，他的信息素却相当轻柔温和。抛去他的表情和身体语言来看，秦司在向他示好。
　　金发一缕一缕贴在脸颊，塔法利皱眉微微偏过头，侧脸能感受到对方的体温，“我曾，于两年前在大教堂任职。您可能不记得我了。”
　　秦司直起身体控制好腺体，“你今日见不到珐墨，但我可以带你去他的住处。”
　　大王子总是神出鬼没，塔法利也只不过是来王宫碰碰运气罢了，但听及此还是不免失望，“这样啊。”
　　“尽管如此还要去吗？”
　　“是的，军司长阁下。我明日一定登门道谢。”
　　秦司在前面走得格外沉默，尽管在远星，他也听说过许多关于这位神子的传言。在勋贵的圈子里，人们很乐意谈论这个令人见之难忘的omega。有人说他善弄人心，说他对随侍过的alpha弃之如敝屣，说他是贝法林圈养的圣娼，骂他寡鲜廉耻…
　　秦司在远星打了太多年的仗，关心不起来这些花事。他只记得金红座椅上，神像下的神子有双颓靡又疲惫的眼睛，那是塔法利给他留下最深的印象。
　　直到接近大皇子的寝殿他才说：“您将我忘了。我曾送过你一柄匕首，它是我十七岁的生日礼物。”
　　十七岁的秦司几乎每周都要陪同父母去贝法林教堂，他们可不是“一面之缘”。
　　塔法利疑惑中又有些堂皇，正要开口时秦司已经进到了会客正厅，“冒犯了。”
　　秦司将他身上的披风解开，浴巾拿下，甚至解开了他的外套，又将自己的官服罩在他身上系好，重新披上披风。他动作很快，又十分自然，塔法利甚至没来得及拒绝。等秦司做完这一切，转身离开，留他一个人站在正厅等人，官服还有余温。
　　匕首？
　　塔法利有一柄嵌着红宝的匕首，甚至有段时间夜夜都在抚摸那枚红宝的动作中入眠。但他早忘了那东西是怎么来的了。
　　秦司是军部领兵人，多星系驻军区总司令。他不在远星打仗到城中央做什么？啊…是了，皇室的卵壳惧怕狼头，一天不卸下秦司的兵权都会寝食难安吧。
　　待到天黑，塔法利也没见到人，醒来时已被送回到了教堂。落水再加上穿着湿衣服等人让他有些发热，塔法利艰难睁开双眼，听到门外有人叫他。
　　“神子大人，请您换上官服，十点封爵仪式开始。”
　　封爵……
　　塔法利双耳嗡鸣着站起，任由侍从摆布，跪坐在玛卡相神的金身下朝大门回望。
　　教堂穹顶极高，石顶无窗一片晦暗。他仿佛看到了兄长的身影，就站在那道门缝里，背着光，那光照进他的眼睛，晃得他看不清模样。
　　“嘭！”
　　尤里安疯癫地笑着，双手炸开，扑在他身上用力抱住他。
　　巡逻队伍紧跟其后，一片嘈杂声中尤里安被逮捕，罪名是杀害塔法利夫妇。他的哥哥尤里安将双亲炸死在了贝法林王宫。但由于精神失常，没有执行罪罚。父母死后兄长下狱，爵位由次子继承，他从而拥有了去乐正厅上学的机会。
　　乐正厅是议会的摇篮，是有参政意向家族继承人聚集的地方。他不在乎什么参政，只想尽可能远离王宫。
　　在去往南部的途中塔法利后知后觉地想到，这条路，是尤里安用性命为他争得的自由，尽管并非尤里安自愿。
　　但这份自由在他的生殖腔发育成熟后立即失去了效期——王宫以进行封爵仪式为由终止了他在乐正厅的学业，要将他召回。
　　塔法利觉得自己就像是从笼子里被放出去短暂飞了一圈的金丝雀，在众勋贵贪婪的，充满恶意的注视下再次跪在玛卡相神像前。他发觉自己开始辨不出色彩，众人扭曲着暗淡下去，像抽离身躯的鬼魂。
　　为何这样对我呢？如果你是他们的庇佑者，又如何称得上是神呢？他抬头注视神像，一遍又一遍质问，对神的信仰在王宫的搓磨下弥散，竟生出质疑之心。一开始他只是惶惶不安，信仰的崩塌不在一瞬，而是长年累月地磨损着。而今日典礼结束后神子换回了那身白色法衣，法衣绣有金红相间的纹样，他举起金球顶权杖猛地砸碎了小室中的神像，经过碎掉的瓷，一步一步走上台阶，坐回了祝祷位上。
　　塔法利想：原来他是被神背弃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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