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望的寡妇

　　“你是？”陌生人的拜访，让李确有些惊讶地耸了耸肩，于是睡袍领口敞开的面积更大了。

　　他面上神色依旧平和，并没有透出不欢迎的气息，似乎也无所谓胸前露出了春光。

　　姜层岚愣愣地看着这张他几个小时前才在MODE封面上仔细端详过的神颜，视线下移，脸腾地一下红了。

　　倾慕已久的灵感缪斯站在自己面前，如此近距离，姜层岚几乎被他身上的香味包围了，叫他怎么不神游?

　　抛开今天早上的糟心事不提，李确这个人，在姜层岚十几岁直至现在的人生里，意义非凡。

　　他是姜层岚选择成为服装设计师的原因。

　　七年前，高二的姜层岚因为商场的巨幅广告，认识了作为新人模特出道，一举拿下多个高奢代言的混血模特李确。

　　那天他在广场上驻足了很久，他不记得自己当时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了，但回去之后，姜层岚告诉父母，他想学美术，想参加艺考。

　　姜层岚文化成绩挺一般的，撑死是个二本水平，要是走艺术，反而能上很不错的大学。

　　简单的家庭会议后，父母同意了这件事，安排名师教姜层岚画画。

　　姜层岚有些天赋，也可能是真的铆足了劲儿，高考如愿地考上了他父母和美术老师所在的985高校。

　　他画的每一张服装设计稿，线条人都是李确的影子。

　　每一张、每一张。

　　正因如此，早上，看到“超模李确与设计师Ryan Zhang，首次合作封面”这个标题，才会把姜层岚刺激到直接急性哮喘发作。

　　——道貌岸然的渣男偷走了自己的设计稿，借花献佛给了自己的缪斯女神！

　　而现在，他在张瑞恩给的地址见到了李确本人，更是戏剧性的一幕。

　　李确好美，不是单纯五官的精致——若说相貌，常常被调侃为bjd娃娃的自己其实要更胜一筹——李确的美是一种成熟的、风情万种的气质。

　　他是爱神厄洛斯。

　　通常，秀场要求男性时装模特的身高在一米八五左右，可往下浮动两厘米，往上浮动四厘米。

　　超出这个数值就很难了，身材比例不会太好看。

　　李确只有182cm。

　　但他身材比例非常优越，甚至可以说是完美，李确身上肌肉与骨骼的比例恰到好处，走高奢的商务与休闲风。再加上他是混血儿，一部分的亚裔血统使他眉眼柔和，并不像纯种的白人那样冷硬，这令他受到一些走无性别不羁路线的品牌的青睐。

　　甚至，李确曾走过一次女装高定的开场，那一次的秀场惊动了整个时尚圈，让业内人士和爱好者津津乐道了好几年。

　　一次足以惊艳世界。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姜层岚在心里偷偷称呼他为缪斯女神，而非男神。

　　极致的美常常超乎性别，李确便是这样的存在。

　　而自己，又是以什么样的姿态站在他面前的呢？

　　姜层岚不是蠢人，他隐约猜到了，恐怕李确就是张瑞恩真正的伴侣。

　　不然不会那么巧，他们刚刚合作了封面，采访里还说他们私交甚笃，而张瑞恩发来的地址，就让自己见到了李确本人。

　　抱着九分认命一分挣扎，姜层岚鼓起勇气，反问在他刚刚那静默无声的打量中，依旧保持了良好修养的李确：“……请问，Ryan Zhang，是您的什么人？”

　　闻言，李确的神色变得若有所思起来，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男人微微侧过身子，好让入口，对门口愈发局促的青年敞开。

　　“进来说话吧。”李确轻声问道，“……你找Ryan有什么事吗？他是我的丈夫呢。”

　　·

　　“叮——”

　　像金币落入许愿池一样的美妙声响，来自售价六百美元起步的S.T.Dupont打火机——李确的这支不是市售款，价格恐怕要十万起步。姜层岚心想。

　　“介意我抽一支烟吗？”

　　虽然嘴上这么问，但细长的女士香烟已经被男人含进了唇瓣间。

　　贝齿轻轻叼着，几百美元一簇的蓝色火焰在他的眼眸中跳跃，很快点燃了香烟。

　　“不介意。”姜层岚后知后觉回道。

　　李确轻笑了一声。

　　一个小时前，他把姜层岚让进了屋子，两人像老友一样，以不远不近的社交距离坐在客厅昂贵的鸵鸟皮沙发上，李确全程一言不发，安静地听完了姜层岚讲他认识张瑞恩的始末。

　　大概是对缪斯女神李确的天然好感，以及李确从头到尾态度都很温和，眼神没有一丝不耐，姜层岚的言辞从一开始的机械的磕磕绊绊，到后来调整好情绪平铺直叙，几乎毫无保留。

　　一口气说完后，怕李确不信，姜层岚把自己的手机递了过去，向李确展示打车来的路上，他临时做的PDF——PDF，每一个留子终要触碰的禁忌之领域。

　　姜层岚不可免俗。

　　其实也就是短时间内，姜层岚能整理出来的关于他是被小三，而不是知三当三的证据。

　　李确看完了，然后从沙发背后摸出一盒女士香烟，同时示意姜层岚喝水。

　　姜层岚这才注意到，在他只顾着小嘴叭叭的时候，李确早就不知什么时候，为他准备好了瓶装的苏打水。

　　好体贴！

　　姜层岚的确需要补充水分，整整一个小时，他口都说干了。

　　在他捧着死贵死贵的OPHORA瓶子往干渴的喉咙里灌水的时候，余光瞄到客厅另一侧的电视机里，一直被他当做背景音的，其实是《绝望的主妇》第八季。

　　姜层岚：“……”

　　姜层岚放下水，机械性地扭头。

　　然后看到，他的缪斯女神李确，正红着眼睛，静静地看着他。

　　不正是丈夫出轨的绝望的主妇吗？

　　姜层岚条件反射地站起来，猛地一个鞠躬。

　　他看着自己脚上尺码正正好的毛拖鞋，一字一句地说道：“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当小三的，我从来没有想过破坏你的婚姻，我……”

　　“好了。”李确温柔地打断他的话，“不用道歉，你也是受害者，我同样心疼你的遭遇。”

　　一句话让姜层岚险些落泪。

　　一瞬间，他感觉从三个月前开始他所受的委屈，和今天早上的沉重打击，都在女神温柔的话语中，得到了如春风般的抚慰。

　　他甚至在心里怨恨起张瑞恩来。

　　为什么拥有了李确这样完美的伴侣还要偷腥？为什么伤害李确还有自己？为什么……

　　咦，姜层岚想到了一件事。

　　李确掐灭烟后托着他手臂重新坐下，这会儿，两人之间的距离极近，香味再一次将姜层岚包围。

　　姜层岚抬起脸，傻乎乎地问：“那个？所以渣男现在到底在哪儿啊？我是收到他的短信才找到这里来的。”

　　姜层岚在李确的眼中看到了一点笑意。

　　男人拢了拢身上的睡袍，起身，朝楼上走去。

　　·

　　再下来的时候，李确已经换上了一身得体的家居服。

　　他邀请姜层岚和他换个地方，到这层楼的另一端，小吧台那坐一会儿。

　　姜层岚晕乎乎跟着他去了。

　　姜层岚猜测他在楼上应该整理过仪容，因为现在在优雅地调着鸡尾酒的男人脸色看起来很好，没有一点哭过的痕迹。

　　挺好，我们都好坚强，渣男不值得我们为他哭泣。姜层岚恨恨地想。

　　冒着寒气的三角杯被推到姜层岚的面前，里面盛着粉红色的酒液。

　　“尝尝，小云。”李确说，“是大都会。”

　　“哦。”姜层岚点了点头，去接那杯酒，突然感觉到哪里不对，惊讶地看向正笑眯眯地望着他的男人，“你怎么知道的？”

　　“我猜对了吗？”李确眼睛弯弯，“很好猜。云海近苍茫，层岚拥深翠——层岚，云的雅称。我可以这么叫你吗？”

　　姜层岚有些害羞地点点头：“嗯。”

　　他丝毫没有意识到，原本气势汹汹的找渣男谈钱的分手局，在见到李确并与他交谈之后，节奏早就脱离了他一开始的计划。

　　没准备好向室友坦白被小三的耻辱经历，却对初次见面的李确毫无保留地讲述。说出口后，还得到了当事人的谅解——这让姜层岚感到无比轻松。

　　像是积压了三个月的大石头终于落地。

　　他的缪斯女神居然叫他小名！家里人才这么叫他！姜层岚以前想都不敢想。

　　在他最早决定要成为一名服装设计师的那天，不过是想有一天，李确能穿上他设计的衣服。

　　李确已经穿了，人们却不知道那是他设计的。想到这里，姜层岚眼神黯淡下来。

　　真是造化弄人。

　　思绪百转千回，好像大都会的酸涩顺着食道流到心脏，姜层岚的心里像挤碎了一整颗柠檬那么苦。

　　他盯着面前空荡荡的酒杯，视线逐渐失焦，眼前迅速聚集起了浓雾，几秒后毫无征兆地落下泪来。

　　眼泪一颗颗砸在台面上，把橡木杯垫都泡胀了一点。

　　姜层岚听到了一声幽幽的叹息，他知道李确正在看着自己，可这会儿，他连捂住自己的脸让自己不要丑态毕露的力气都没有。

　　他也不知道他在委屈个什么，就是很委屈。

　　他又想到李确和张瑞恩七年的婚姻，李确绝对比他更委屈。

　　但眼泪就是止不住。

　　他的两年，从国内到美国，其实只是李确和张瑞恩七年之痒里的笑话。

　　他是舞到正主面前的一个笑话。

　　最可悲的是，张瑞恩对他是假的，他对张瑞恩却是真的，他不过是还有底线，然后逼自己当断则断罢了。

　　姜层岚哭得不能自己，哭到视线模糊，什么也看不清。

　　直到被绕到吧台外来的男人重重搂到怀里。

　　姜层岚这才稍微收住了一点，因为他怕把鼻涕哭到女神的衣服上，他绝对承受不住再丢人的。

　　耳边是做梦都没敢想过的轻哄：

　　“好啦，别哭啦，知道你委屈，这件事本来就不是你的错，你是受害者，我知道你心里很难受。”

　　“我也不会怪你，你能找过来，见到我，然后说出真相，已经很勇敢了。”

　　“好孩子。”

　　比姜层岚没有宽厚太多的胸膛香香地环绕着他，温暖的带着酒香的手缓慢地梳理着他的头发。

　　姜层岚渐渐停止了哭泣。

　　因为哽咽，他身体轻轻打着嗝，从李确怀里出来后，羞涩到根本不敢抬眼看人。

　　脑子彻底成了一团浆糊，姜层岚轻咬着下唇，想着要不今天先告辞好了，再待下去，指不定要闹出什么笑话来。

　　谁知下一秒，就被一双手轻轻捧起了脸颊。

　　李确托着姜层岚的脸，让他仰起头和自己对视。

　　然后缓缓低下头，在青年湿漉漉的眼皮上印下一吻。

　　“这是诚实的奖励。”男人略带蛊惑地说道，“你愿意在晚一点的时候，看看我的身体吗？”

　　姜层岚彻底傻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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