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燕于飛

　　贺怀清切换自动驾驶，慵懒地打个哈欠，伸出手指百无聊赖地扭转电台频道。
　　“华尔街出现抗议游行，针对创世纪三年的‘全军覆没’案件，死者家属企图讨回公道，Auraro公司不回应做法依旧深陷舆论中心……”
　　她愣怔片刻，小心翼翼地瞥眼母亲的神色，对方在认真地查阅刚刚由程梓发送来的资料，对外部的嘈杂充耳不闻。

　　贺怀清松口气，赶忙切换到平时习惯听的音乐电台，舒缓的歌曲慢悠悠地从音响里流动出来。夏季昼长，尚未到夕阳晚照的时分，还不是一抹寂寞的天色，上空燃烧着璀璨的云霞。她惬意地摁下车窗，欣赏地下的车水马龙。

　　今天运气不错，限行的道路是最高层，可以对夏末漂亮的天空一览无余。
　　“目的地达到时间二十四秒。您需要的物品已包装完毕。”
　　悬浮车稳当地停靠在规定的轨道，贺怀清点击屏幕上的已到达，几乎立刻，黑色的飞行器就光临车窗边，进行完虹膜扫描后，贺怀清取出装纳盒内的酒水和其他杂物。
　　“物品已成功取出，欢迎您再次光临妄春山大厦，一路平安。”

　　“要吃点吗？”
　　贺怀清掰开松软的面包递给沈词安，嘴里自顾自地咀嚼着一大块。
　　“少吃点，待会儿姐姐知道你不吃饭又要不开心。”
　　“知道了……”
　　她口齿不清地敷衍道，又把母亲拒绝的那块面包也塞进嘴巴里，随后拍拍手抖落掉碎屑，叽叽咕咕，
　　“怎么样了？关于117号？”
　　“非常奇怪——探测仪探测不到具体情况……他们说就好像有个屏障把那个地球包裹住一样。”

　　贺怀清不以为意地放倒座椅，没有继续接过话茬，兀自喊道，
　　“子归，打开社区。”
　　清越的机械女声拒绝来自主人的请求。
　　“请您端正姿态再浏览社区。”
　　“啧。”
　　不耐的咂舌声毫不犹豫地响起，沈词安忍俊不禁。
　　“看来姐姐为你专门设计的这款人工智能对你的督促力度很大啊。”

　　贺怀清关了它怕姐姐难过，不关它这小玩意儿又实在聒噪，管的比太平洋警察还宽。她无可奈何地又把座椅摇起来，再度重复遍，
　　“子归，打开社区。”
　　“好的，正在登录您的账号。”
　　沈词安慈祥的目光黏住尚还年轻的女儿。“滴滴”的信息提示音跳出来，贺怀清快速地斜眼，注意到来电人后，惊喜地点开对话框。
　　——要一起出来吃顿饭吗？
　　——马上又要去先行了

　　学姐邀请她吃饭？贺怀清正斟酌怎么回复，耳边却传来沈词安的话，
　　“鹿眠吗？”
　　“是。怎么了？”
　　贺怀清头也没抬地在虚拟键盘上敲打文字。
　　“或许可以和季总申请小队模式呢？我对鹿眠的人品还是相当满意的。无论如何，人多力量大。”
　　贺怀清停止手上动作，讶异地打量母亲，迟疑地开口，
　　“妈——你是在开玩笑吗？”

　　创世纪三年的“全军覆没”惨案后，正式取消小队先行模式，Auraro公司第一次被人性打击地几乎一蹶不振，那次远在光年之外的成员脱离桎梏后，有人野心勃勃、有人贪生怕死、有人执迷不悟，最终酿成17人全部客死他乡的荒谬结局。

　　事情的起因是先行小队队长到达目的地后发现007号的科技发展水平居然和地球差不多，只是稍微逊色点。他动起歪心思，擅自打破原则，偷偷地将地球科技讲解给007号的高级研究人员。他们意识到平行宇宙的存在后迅速地建立起威胁计划，试图袭击并剿灭文明程度较高的原地球。而作为提供重要情报的队长自然被007号人类拥举为领袖。

　　在检测完毕，临近返航时，有队员质疑队长是否私自和当地人类进行科学文化交流，队长矢口否认，两方产生矛盾冲突，队长失手误杀对方，竞争加剧，17人分成三个派别，互相残害，其中一人在弥留之际将信息传回地球，原地球及时地部署军队对007号进行封锁，才避免了场可能牵扯到宇宙的战争，但是因为通道未完成搭建，封锁花费了巨额的人力物力财力。

　　随后，联合国勒令对所有先行者必须强加监控措施，即对先行者虹膜植入“监视器”，此举动完全剥夺先行者作为人类的隐私和自由，遭受到严重抗议，但抗议无效，他们既依赖先行者的探索，又恐惧先行者的忤逆，自此以后，先行者数量急剧减少，在创世纪七年，第一名女性先行者成功凭一己之力搭建011号通道，让Auraro看见可能性，于是彻底消除小队模式，推崇单人先行。

　　当然有特例。但是117号作为成功率高达68%的星球，季尤一定不会同意。沈词安自言自语道，
　　“她应该会答应的，117号情况难以勘测……”
　　“这也意味着多少个人去就会浪费多少个时间吧？”
　　贺怀清摇摇头，否定母亲的期待，Auraro肯定要把风险降到最低——这么做，不值得，商人对成本和利润的计算是费尽心机，这么吃力不讨好的方案，就算季尤同意其他董事会也不会认可。

　　“平时不是好好的吗？”
　　贺怀清纳闷怎么母亲突然如此焦虑。她们到家了。沈词安感觉脑袋发热，眼睛已经没办法完全睁开，这几天繁杂的事情缠绕得她力不从心。
　　“确实——可能是最近太累了……”
　　她只是不安，因为探测不到117号的内部情况，她一向会对未知的结果抱有敬畏和警惕。

　　“姐姐！”
　　坐轮椅的女人在侧目和后面的佣人聊天，肌肤白皙若冷瓷，消瘦得厉害，仿佛稍微触碰，就会碎掉，眉形淡雅，那双紧闭的眸子让人浮想联翩，倘若它睁开，该是如何的顾盼生姿。少女清越的呼喊让她敏锐地捕捉到来人的方位，嘴角漾起温柔的微笑。贺怀清几步就迈到，随后蹲在轮椅旁边，轻巧地拾起姐姐的手抚摸上酒瓶，邀功般地说，
　　“看阿清给姐姐带回来了什么？”
　　“啊——哼，真是谢谢阿清了。”
　　“没关系。”
　　贺怀清要是有条尾巴，估计能摇的螺旋升天。沈词安居高临下地凝视两人黏腻的氛围。

　　“饭已经做好了，进屋子吧。”
　　佣人把轮椅让给贺怀清，沈词安默不作声地跟在三人后面，沈枳意歪歪脑袋，疑惑道，
　　“沈阿姨呢？没一块回来吗？今晚又加班？”
　　“诶？”
　　贺怀清这才意识到沈词安从刚开始就一言不发。
　　“我回来了。”
　　沈词安微微弯腰，用足以让对方听见的声音轻柔地说。

　　三人依旧像以前般说说笑笑的用完晚膳。沈词安看着佣人把残羹收拾完毕后，出声喊着沈枳意。
　　“我有些事情想和你商量。”
　　贺怀清猜到应该是117号，她无奈地摇摇头，她们这一家的决策权都在沈枳意手里，对她说一不二，虽然她仍然不明白事情的严重性。沈枳意颔首。她目送两人上电梯的背影。

　　“怎么了？”
　　沈枳意很意外这次的交谈。沈词安把117号的情况简略地介绍给她听。
　　“我是不想让阿清过去的，这个世界未知数太多，尽管68%会成功，但是……”
　　“阿清怎么想？”
　　“她能怎么想？她还年轻，当然热血沸腾，一心想着能救我们俩，不让她过去，小孩子肯定多少都会不服气——如果代替她过去的人出事，估计那孩子心里也不好受。”
　　“他们是不可能放弃的。”
　　“对。”

　　“那就依阿清的意见吧，对她有点信心，你越保护她，她就越想证明给你看她的能力。阿清已经很懂事了。她会做的很好的。——你总是做最坏的打算。”
　　沈枳意蹙眉，半晌缓缓叹口气，
　　“幸好阿清没被你教的那么悲观。”
　　“……”
　　沈词安词穷，两人这么沉默会儿。
　　“你很累吧？休息会儿吧？”
　　沈枳意听出了对方语气的虚弱。大腿上传来被摁压的感觉，沈枳意抬手就熟练地梳理对方柔顺的发丝。沈词安维持跪在地上的姿态，贪婪地吸食女人身上的香味，抓住在自己头上乱动的手腕，用大拇指摩擦，感受那些因为自残而变得斑驳的触感，伤口结疤，凹凸不一。

　　贺怀清躺在沙发上戴着VR眼镜，享受下班后的欢愉。好友给她发消息让她快点过来加入盟会，去打副本。
　　——你们打吧
　　——我今天刚结束搭建

　　——鹿学姐也在哦

　　——务必邀请我
　　贺怀清抖擞下精神，就摘下VR眼镜，跑去房间穿戴好装备。她的虚拟角色形象来到游戏的大厅，邀请弹出来，她在现实生活中抬手点击下，角色瞬移到游戏房间内。
　　“准备准备!”
　　“我们伤害一定第一！”
　　嘈杂的喧闹声涌入耳朵，一群年轻人摩拳擦掌的。

　　“学姐我一定会保护你的。”
　　“哈哈哈，好。”
　　贺怀清拿个背着小药箱的兔子辅助，信誓旦旦地和眼前异域风情公主承诺，因为身高差距，她只到那人的膝盖处。对方角色是新出的C，微卷茂盛的头发，上面缀着金色的装饰链，用铜钱串成的珠帘遮面，赤足踩地，红色的露脐无袖上衣和曳地长裙，金色的刺绣镶边，雍容华贵。好适合学姐！贺怀清的兔子开心地在人家脚边蹦蹦跳跳的。

　　“诶？那我呢？”
　　通体墨绿色的巨人穿着滑稽的花衬衫，嘴里还叼根雪茄朝两人靠近，刹那光源被挡的严严实实，水滴鼻伴随它臃肿的动作而摇晃着。
　　“你什么时候才能不拿这么恶心的角色……完全没有奶你的欲望。”
　　贺怀清很难想象这个丑陋怪物的操纵者是个一米五的甜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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