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事簿

　　周行，没错，就是我。
　　回到小卖部，太阳已经没中午那么刺眼了，我妈嚷嚷着让我卸货，大叔和他儿子想帮我，被我妈拉走，说是要和他们谈话。
　　大叔让他儿子留下来帮我，我妈拗不过他，只得答应。
　　我把货拉到小卖部后门，大叔儿子开着货车跟着我。
　　我刚停下，大叔儿子就下车了。
　　他走过来，问我：“东西放哪？”
　　我：“等下，我把仓库门打开。”
　　我走到仓库门前，在一堆钥匙里挑挑练练。
　　小巷里的楼房把阳光挡了，仓库这没怎么见过阳光，阴凉干燥，适合贮存食物。
　　我开了门，转身准备去卸货，见大叔儿子正盯着不远处的绿瓦发呆，便走过去拍拍他肩膀。
　　“嘿，你看啥呢。”
　　他眨了两下眼，收回目光：“没什么，卸货吧。”
　　说完就去搬箱子了。
　　全部搬完后，大叔儿子似是准备走了，我想这应该是个熟悉的好时机，便让他等下，我要拆一箱看看我妈买了啥东西。
　　他便停下了。
　　我以为他会继续看着绿瓦发呆，但事实是，他目露期待，眼睛似是放光一般地看着我的手。
　　只不过依旧没什么表情。
　　我拿着一把仓库里的剪刀，开了箱，看清里面的东西后，吓得一把把剪刀扔了。
　　那箱子里，静静躺着好几个“人头”。
　　我吓得嘴唇都在哆嗦：“不不不不不是，我我我我妈妈妈妈知知不知道，杀人犯犯法啊！”
　　我不敢看那箱子，害怕看到什么红色的东西，后退几步，被一只手拍了肩。
　　大叔儿子轻笑，从鼻子里发出来的，转瞬即逝。
　　他走近箱子，拎着一个“人头”的头发出来，往我这走。
　　我后退一步，撞上了墙，紧紧闭上了眼。
　　大叔儿子似是有些无语，让我睁眼看看这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我悄咪咪将眼睛睁开一条缝。
　　光线太暗我看不清，要走近些，于是一步两步三步……
　　“你马上要贴我身上了。”大叔儿子道。
　　我看清了，那只是塑料制的人偶头，巴掌大小，估计是刚刚光线暗没看清，只看到头发和露出来的一点塑料皮就吓到了。
　　想起我妈前几天说，小姑娘最喜欢玩偶，要进些个。
　　我们家祖孙三代都住这，一楼是对外开放小卖部，二楼三楼就是家，后面还有个院子。
　　小姑娘对我们家来说是个稀罕物，我妈生了两胎，第一胎是我，第二胎是双胞胎弟弟们。我妈生双胞胎的时候亏了身子，家里也没再要，亲戚朋友家里也是男孩多，这导致我妈的少女心无处使，只能打起街坊邻居的主意。
　　这导致……小卖部里，只要是我妈进的货，少不了粉粉嫩嫩的东西，还有好多是附近小姑娘喜欢吃的零食、玩具什么的，芭比娃娃更别提了。
　　不过万幸，我妈没把我们这三个孩子当女孩养，感谢她没什么男扮女装的恶趣味。
　　这么一说，这玩偶我也差不多能理解了，我自动把它们归在“芭比娃娃”那一类，舒一口气站直了。
　　我没什么羞耻心，脸皮也厚，即使刚刚那么失态我也无所谓，对着大叔儿子笑了声：“吓死我了，以为是什么呢。”
　　大叔儿子把玩偶头扔回去，拿着胶带把箱子封好，没再说话。
　　收拾好后，我把仓库门关了，开着三轮进了自家院子，大叔儿子也把车开了进来。
　　我妈和大叔坐在院子里说话，把青年叫去了，让我回小卖部看店，到五点的时候去接双胞胎放学。
　　大叔问：“他们怎么还没放假？”
　　我妈回：“这不刚上高中吗，多几天适应适应，周五就放假了。”
　　大叔了然，又问：“在哪上的高中啊？”
　　我妈卡了下壳，犹豫道：“和小行上的同一所，是哪来着？”
　　“一高啊。”我头都没回地出了院子，“我去前面了。”
　　要说我们家是小卖部，又不太全面，百货超市倒很贴切。
　　只不过家里几代都这样叫，也就没改。
　　饭点的时候街坊邻里都会来买菜，现在下午四点，只有路人和馋嘴的“猫儿”会来。
　　我刚坐上老板椅，一个嫩生生的声音尽量高地喊：“结账！”
　　回头一看，果然是街头李婶那刚五岁的孙子。
　　他捧着个手机，调出付款码，站在原地眼巴巴地看着我。
　　我起身走近，看到柜台上一堆的薯片可乐辣条。
　　我给看乐了。
　　我问他：“小孩，你奶奶怎么不和你一起来啊。”
　　小孩见我不扫货，有些急：“奶奶说她让我自己来买！”
　　我拉长音“哦”，开始慢吞吞地扫商品一维码。
　　扫的慢，小孩急，又害怕暴露，只得小声催促：“快点呀。”又小声嘀咕：“奶奶马上要来了。”
　　我听见了，手一顿，更慢了。
　　“小米！”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我对着小米得逞一笑，小米气的跺脚。
　　李婶五十多岁了，身子还硬朗，拖着个小孩毫不费力。
　　“跟你说多少遍了，垃圾食品不好！还没奶奶煲的粥好喝呢！”
　　小米眼泛泪花，哭唧唧地看着李婶：“哇呜呜呜呜奶奶你凶我呜呜呜呜……”
　　又来了又来了，我叹了口气，抽出柜台上的棒棒糖给他。
　　“别哭了，鼻涕都要进嘴里了。”
　　小米瞪我，棒棒糖都不接。
　　李婶推了推我的手，说：“他不喜欢吃糖啊。”
　　我：“哦。”
　　我把糖纸剥了，在小米张开嘴的时候，快准狠地塞他嘴里。
　　我捂着他嘴，防止他吐出来。
　　“你才多大一点就偷手机偷钱，还就来买零食？李婶做的饭不香吗？熬的汤不好喝吗？酱香茄子不好吃吗？红烧肉不美吗？你有什么想不开的来吃这垃圾？”说着，我把刚刚扫的一包薯片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小米：“呜呜呜呜呜呜呜……”
　　走的时候，小米牵着奶奶的手，眼巴巴地瞅着垃圾桶和柜台上自己的心肝宝贝，抽抽搭搭的，痛心地朝着我这个方向挥手：“永别了呜呜呜呜……”
　　我笑：“永别啥啊，要想见咱随时见。”
　　小米哭的更大声了。
　　李婶赶忙拉着小米走，脸色复杂地看着我，最后只叹口气，用另一只手背着手挥了挥：“走了啊。”
　　我：“诶，好嘞您慢走！”
　　小样。
　　我转身吹着口哨，将小米拿的东西一一放回去，喂给他的糖被扔到垃圾桶里，粘在薯片袋子上，黏糊糊的。
　　我抽了张纸随便擦了擦，撕开包装坐柜台后开吃。
　　刚打开手机，就感受到右侧小卖部门口有一道视线正看着我。
　　一扭头，又是那深沉的黑。
　　他的眼线似是在我手上的薯片上，我便扬了扬薯片：“要吗？”
　　他没说话，只摇摇头。
　　他走过来，看了看，问我：“有椅子吗？”
　　我头也不抬地指了指门口的老板椅。
　　无声。
　　我站起来，手上玩着消消乐嘴里咬着薯片，含混不清地说：“你做这个，我去拿把新的。”
　　我去里面拿了把折叠椅，回来坐在青年身旁。
　　等这局消消乐结束，他问我：“打游戏吗？”
　　“好啊，打什么？”我侧头问他。
　　“吃鸡？”他试探性地说。
　　我一本正经：“没鸡，吃不了。”
　　他：微笑.jpg
　　“哈哈开个玩笑。”我说着已经开了游戏，问他：“你昵称是啥，我加你。”
　　“light，全小写。”他似乎以为我不会拼，还贴心地拼写了一遍。
　　对此我没怎么在意，加上之后就火速开了一把。
　　我以为，像他这么一看就很聪明的人，打游戏都是不费吹灰之力，咔咔咔就能赢。
　　我错了，大错特错。
　　他是给把弹弓，咻咻咻就能吃到鸡。
　　终于，在他拿下第十五个人头后，我忍不住了：“兄弟你牛x啊，这技术太六了吧，不当游戏主播可惜了。”
　　他只是笑笑，没说话。
　　我瞟着他ID，好奇问：“我叫周行，一行两行的行，你呢？”
　　他回：“言裁，裁判的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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