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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故人
“志鸿哥,你真的不认识我了?”
江雪看着面前的男人,声音褪去了几丝愉悦。
韩志远的脑子嗡嗡作响,那两个字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志鸿?
韩志鸿!
有多久没有听到过这个名字了?一个月,一年,还是更久?韩志远旋即认识到,眼前的人,错把自己认成了那个失散多年的双胞胎哥哥!
“你是……雪儿?”
他试探性的问了一句,江雪点头,脸上的笑若有似无,却看得韩志远胆战心惊。
“当年逃荒,你……”
江雪的话还没说完,一个警员跑进来,附在她耳边说了一句什么,她的脸色陡然暗下去,丝丝冷意蔓延开来,她没有回头,大步走出去,却还是问一旁的韩志远:
“审问犯人,你去吗?”
韩志远心中一沉,快步跟上。
牢房中一片漆黑,连最后一扇小窗也被封上了,到处都是让人室息的阴暗。
刚才的暴民被捆在牢房中间的架子上,发丝凌乱,破碎的衣衫上已有斑斑血迹,僵硬成暗紫色一片。
江雪在一把椅子上坐下,手点了点旁边又一把座椅,笑向韩志远:
“坐。”
那表情,韩志远觉得,简直像是来看戏的!
“你这张脸……我记得在两年前见过了。”
江雪看着被绑在架子上的人,语调微扬,
“阪阳坡的事,说说吧。”
“呸!岛国小民的走狗,还好意思问我?是谁逼得……”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一边的警员重重抽了两下,猛得吐出一口血来。
韩志远死死盯着那条暗红色的长鞭,背在身后的手微微握紧。
“不愿说吗?”
江雪嘴角上扬,手指向绑着他的绳子,
“松开。”
绳子被剪断,男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现在可以说了吗?”
那人想爬起来,却被警员一脚踢回地上。
“要不是你们,怎么会有满街白骨?又怎么会荒地遍野,销烟不断?我们不反,谁来反?你们这群狗贼,想要咱东北的黑土,就从我们尸体上跨过去!”
“听你的口音……不是东北人,是共产……”
江雪活音未落,男人突然疯了似的爬起来,一把抢过警员手中鞭子,朝江雪打来。风声凄厉,像是被撕裂了,鞭响隐隐如雷。江雪迅速起身,拔枪,对准了他。
枪还未响,男人却一头撞在柱子上,身体软绵绵的倒了下去,像被抽空了的破麻袋。
长鞭借着余力横扫过来,却只触到江雪的脚踝,留下一道红色的印迹。
江雪眉头皱起来。
“砰”的一声,一边的警员先开了枪。
枪声在小小的牢狱中回荡,伴有让人耳鸣的“嗡嗡”声。韩志远扭过头去,咬紧下嘴唇,几乎要咬出血来。
“谁让你们开枪的?”
江雪怒斥。
“江科长……”
警员颤颤巍巍回答,
“是裴副厅长……”
江雪深吸一口气,转身离开。
“就这么……”
走出去后,韩志远望着从窗子中透出的一线阳光,还是问道,可是被江雪打断了。
“一条没用的命而已,杀了就杀了。”
她的脚步突然停下,转身回眸,紧盯着他:
“你觉得……可惜?”
韩志远心中一凛,立马回答道:
“我只是觉得还没问出点什么,不是浪费了他可利用的价值?”
“照你这么说我就应该严刑拷打,让他生不如死?这个人倒聪明,知道要个痛快。”
韩志远心脏一阵又一阵的绞痛,却面色不改。
江雪看了他好几秒,才转身,带着韩志远回到自己的房间。
“志鸿哥,这几年你在哪里做事的?当初阪阳坡有暴民叛乱,死了不少人,我听有人说你也在其中,还以为……”
她停顿了一下,
“一年来我一直在找你,可几乎没有消息。”
“我先前不在东北,去了河北,没谋上生计,才又回来,在北街管管治安。”
江雪没说话,像是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开口问道:
“那么你有江寒的消息吗?”
这个熟悉的名字进入脑海,韩志远浑身微不可见的颤抖了一下。
江寒,他们组织里最年轻的地下联络员,又怎么会被这个特务科科长知晓?除非……
韩志远迎着江雪的灼灼目光,摇了摇头。
“好吧……”
江雪轻轻叹了一口气,神情中流露出唯得一见的悲伤。
“离我们失散都已经过去六年了,江寒现在……也有19岁了,但我不知道他在哪儿,有没有事……”
韩志远注视着她,突然觉得眼前的女人其实和其他人一样,也许并不是如旁人说的那样阴睛不定。
但作为一名地下党员的理智还是占了上风,他告诉自己,首先完成的任务,是要尽快和组织取得联系,并制订接下来的对策。
一切似乎都还算顺利,但韩志远不知道,顶着自己哥哥韩志鸿的身份,到底是福还是祸……
“志鸿哥,你愿不愿意来特务部?我们这里正缺人,我可以让汪司令把你调过来。”
韩志远听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沉吟片刻才说道:
“这个事我还要考虑考虑……”
话音未落,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江科长,有新消息。”
江雪喝了一口水,将杯子重重放在桌子上,茶水飞溅出来,落在推开的文件上。
“有事等会儿再说!”
她声音不悦,带上了丝丝怒意。
“我还有些另外的事要办,先行告辞。”
韩志远从沙发上站起身,笑道。
“你要是有什么事,我可以让人帮你去办,你身上还有伤呢,先留在警察厅吧。”
“这事儿……是点私事,就不麻烦了,我身上也没什么伤,没什么大不了的。”
韩志远的脑子转得飞快,立马回答。
江雪见阻拦不住,只能说道:
“我在警察厅已经派人准备了客房,你处理完事就回来,在这里养伤。”
“我尽量吧……”
江雪看了他一眼,伸手去开门,在手碰到门把手的那一刻又停下来,顿了几秒钟后,她才推开。
门口站了两名警员,都持枪而立,见到他们两人出来,点头示意,其中一名俯上江雪耳边说了什么,江雪却没有回答。
一直送到警厅门口,江雪才停下脚步,她将一沓东西放到韩志远手中:
“这一点钱你拿着,办事的时候方便些。”
她握了握他的手,指尖微凉的触感让韩志远整个人僵住了。
“志鸿哥,记得回来。”
她说。
韩志远跨出警察厅的那扇铁门时,太阳已悬于西方,一点一点向下坠去,天际处镶上金边的云霞连成一片,仿佛接下来即将登场的不是黑雾起的夜。
他向前走了几步,还是驻足回首,向江雪挥挥手。
余晖几乎要将警察厅的屋顶点燃,光线穿透光秃秃的树枝照过来,那个人在迷离的光影中成了一个虚虚的剪影。她就那样站着,既不离开,也不徘徊,似乎在眺望着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有在她眼中留下一些痕迹,
墨色一层层压下来,警察厅的黑色建筑让人几乎窒息。回去的时候,韩志远突然觉得,她在这个地方是多么格格不入……
江雪见他走远,摸了摸自己下巴,招手叫来杜预:
“派人跟着他,他去了哪儿,干了什么事,都回来告诉我。”
杜预点头:
“是。
刚才传话的警员重新回到了江雪的办公室,江雪靠在椅子上,面色凝重,看向他:
“你刚刚说,调查过了,那个人,不是真正的平民……”
“是,我们把他的尸体扔到了街头,无人来认,但是有人说,平常见过几面这个人,他总是行色匆匆,不像暴民的样子。”
江雪点头:
“知道了,出去吧。”
那人微微弯了弯腰,然后退了出去,顺便关上了门。
江雪走到窗户边,顺手拉开了灯,明亮的灯光顿时充斥了整个房间。
太阳已经有一半陷入地平线,窗外的景色一点一点浸入黑暗,树木高高的立着,上面的叶子已经掉了个干净,只剩下了几笔苍劲的线条,书写于广袤的天地间。
“他们要干什么呢……”
江雪看着门口一辆黑色轿车驶过,惊得树上为数不多的乌鸦吱吱嘎嘎飞走。她小声的自言自语:
“是时候来个设大局了……”
她快步回到桌边,拿起笔刷刷点点写了起来。
“江科长,那个人去了北街的哈尔滨北艳酒楼。”
约10分钟后,一个人匆匆来报。
江雪仍然在写着什么,头也没抬,说道:
“继续跟着。”
“江科长,那个人又去了酒楼旁边的当铺。”
约15分钟后,有人来敲门。江雪颇有兴致地抬起头:
“我不是给他钱了吗?还需要钱……”
她将笔帽盖上,在手里转了两圈,然后敲了敲桌面:
“继续。”
20分钟后——
“江科长,那个人去了绣衣坊。”
30分钟后——
“江科长,那个人又去了东街的戏台。”
江雪似乎有些不耐烦的拜拜手,语气里却听不出什么其他的情感:
“别跟了。”
她眯起眼,
“他已经发现你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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