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辕北辙·殊途同归

　　雨过天晴，阳光普照，天地清明。
　　八月底的这场强降雨，并不能说是打开了秋天之门。31号开学这天下午，雨后湿雾散去，湘江气温直逼33度。
　　带好了两套秋装的住宿生吴永乐，踏入校门那一刻，已经想象到了这几天该怎么崩溃得过。

　　“乐乐！过这来！”
　　她背着书包在教学楼门前，刚想看一看这七中地公告栏，就听见了来自办公楼脚下的一声吼叫。
　　顿时她能感觉到身边仅有的几个视线，和她一样看向那处。

　　四大爷风采依旧。
　　吴永乐眼神微动，淡然地走过去。
　　先去领了校服，再去拿好洗漱用品，吴广四直接带她去了宿舍楼，一个宿管阿姨走出门将她带进去，书桌上和床铺上的东西都准备好了。把带来的衣服扔柜子里，她背了个轻快的书包出宿舍。
　　之后跟着吴广四一路走。

　　到了年级主任的办公室。
　　空调呼呼吹着冷气，外面的走廊出奇的安静，吴永乐耳朵里只有大人说话的声音。
　　“校长您放心，这次给永乐分的班是咱七中的理科实验班，化学教研组喻老师带的班。”
　　吴广四：“咳这我还能不知道，那小喻不是刚评过级吗？”

　　“是是，”主任还在接着拍马屁，“我看过永乐同学的成绩单，还是很不错的，在七中能占中游。尤其是化学成绩格外突出，喻老师一定会很喜欢她的。”
　　说话间，一个年轻的波点裙披发女老师敲了门进来。
　　“刘主任，校长。”

　　“哎。来。”年级主任刘祥把手里刚刚找人批过的化学试卷递给波点女人，“你也看看。”
　　喻老师接过去，眼睛只扫了一眼，“实验题做的不错。”

　　两个中年男人在沙发上坐，吴永乐在一旁站着。这位美艳的年轻老师也直接在空余的小沙发上坐了下来。
　　她抱着书包，沉静地打量这个新班主任：喻萌。

　　在十一中她可没见过长这样的女老师，听刚刚这话的意思，这个女人还不简单，
　　吴永乐心里还有点小雀跃。长这么大头一次在讲台上能面对着神颜听课。
　　她心情不外露，淡然地解释，“我喜欢做实验。初三就喜欢。”

　　喻萌看她一眼，笑笑，“这是好事，以后当个科研人才。”
　　她却摇头，“只是我手比较稳，实验课成绩好，有面子而已。”

　　喻萌顿时尬住，简单笑笑，“你还挺有个性。”
　　“有什么个性。”吴广四对喻萌说话甚至比前几天对待朱亮更和风细雨，“都是在家里惯坏了，小喻啊，你的能力大伙都是看在眼里的，你就当是个普通学生，好好管教她，正常学习就好了......”

　　说着，办公室里想起了《东风破》，吴广四手机响了。

　　他身子一斜，把一个小米手机从裤兜里摸出来，瞥了一眼，倒吸了口气，直接站起来，“先说到这啊，晚自习后组织学生打扫卫生。”
　　吴永乐头发丝都想得到，这绝对是个领导的电话。
　　四大爷一点不敢怠慢，甚至是出去接的。

　　年级主任应了声，随后飞快采取行动，“你们也回班吧，永乐啊，有什么事直接过来找我说就行，啊。”
　　“哎，谢谢您。”
　　吴永乐跟着喻萌一块出来。

　　走廊上，她一直跟喻萌并肩走。
　　“你是校长的，女儿？”喻萌突然凑近了小声问。
　　吴永乐低下头，摇了摇，“孙女。”
　　“？？”
　　喻萌蒙圈，过了几秒像是接受了，“实验班进度快，课已经上完了，这学期会直接从一轮复习开始，要是跟不上及时跟我说。”
　　“好，谢谢您。”
　　吴永乐说话依旧淡然。

　　七中的教学环境和十一中极为相近，都是一面教室一面窗户的白瓷砖走廊，墙面上半是白的，下半贴了薄薄一层大理石。两个月的时间，窗台、大理石面、和半空的玻璃窗，都有些灰蒙蒙的。

　　吴永乐跟着喻萌走到教室，距离上周六晚上的晚自习还有最后十分钟，教室里人已经基本到齐。
　　七中的规矩，每次傍晚开学，前一天晚上检查作业，第一天开学考试，第二天才正式上课。
　　吴永乐刚刚到门口，一眼就看到了教室门口的坐着的一个熟悉的影子。
　　朱亮似是也认出了她，懵懂地看着她，眼中好像还带着几分胆怯。

　　吴永乐不想理这个笨蛋，瞟了一眼就跟着走上了讲台。
　　她打量着这个将在这待一年的教室。
　　四周的顶上都挂着红布白字的横幅，上面有一些很常见的鸡汤励志语，教室两侧有用来写作业的绿色小黑板，此时刚开学，上面只标记着科目，背后的板报只有几个欢迎各位家长的艺术字，前面的大黑板也是这几年新换的板面多媒体合一型。
　　作为全市数一数二的高中，教学器材确实是最好的。

　　台下每个人都穿着红色校服短袖，也好奇地打量她。

　　喻萌进来连书都没拿，桌上放着课代表刚刚收好的假期作业，她简单看了一眼，挪到一边，手撑在讲台两侧，霸气十足。
　　“先给大家介绍一下，这学期我们班有一个转校生，她将和我们一起度过高三直到高考。”
　　之后看了吴永乐一眼，似是在观察她的性格，是不是能说会道的那种。

　　吴永乐直接接话，“各位好，我叫吴永乐。”
　　她这个名字最大的特点就是简洁，不会叫人疑问到底是哪几个字，不过她说完之后，场下也没有掌声，还有几个看都没多看几眼，自顾自又低下头开始补作业。
　　没想到她接着说，“乾隆皇帝素未谋面的第两百一十八个女儿。”
　　永字辈的。
　　同学们：......
　　陷入沉思。

　　前排一个短发女生，率先明白了什么意思，低头笑。

　　喻萌也显然没想到她会突然这么说，呵呵笑了声，“没想到还是位皇亲国戚，请坐吧公主。”
　　全场哄然大笑，之后才响起了掌声。

　　吴永乐从小很难融入新集体，这是吴念瑶告诉她的一个妙宗，说是能迅速叫人印象深刻。她说完没有任何不自在，扫了一眼，教室内的座位也排的够有趣。
　　国际惯例，讲台两边两位护法。
　　讲台下，整个教室被分成了左右两大块，同桌是四个人，中间有条挺宽的过道，两边靠墙空出了一条小路。
　　目测只有最后排有空座位。
　　而且，她并没有发现这个教室里除了喻萌以外，有什么可以用傲这个字来形容的人。就和想象中的理科班一样，都是一群埋头苦干的学术男。
　　她没说什么，径直走向最后，在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

　　喻萌说了句，“不会一直坐后排，一个月左右换，一周横排换，下周最后一排会调到第一排，之后依次往下。”
　　吴永乐点头。

　　自习课马上开始，喻萌在讲台上象征性翻看收上来的作业。
　　吴永乐所在的四人排加上她一共有三个人，中间两个位置坐了两个男生。
　　她这个同桌从她坐下开始，就一直盯着她看。
　　吴永乐毫不在意。

　　没过一会，年级主任抱了一摞复习资料进来，朝喻萌点头示意后，往台下看了一眼，直接走到吴永乐的位置，给她放到桌子上。
　　“一轮复习资料，多看看，跟不上就问，啊。”
　　“哎。谢谢您。”

　　刘主任心想，这姑娘真是有礼貌，满意地离开了。

　　于是，这个教室里的人看吴永乐的眼神又变了。
　　她的同桌终于是忍不住问，“同学，你怎么进的我们班啊？”

　　这语气，很明显，以为她是走后门进来的。
　　吴永乐：“拿笔考进来的呗。”

　　“......”同桌怨怼，“考进来就考进来，凶什么凶。”
　　她：“？？”
　　这话从她记事以来，就听得耳朵都生茧子了。

　　十一中还好，虽然大部分都是女生，但大家挺好相处的，起码没事不来招她，也不嫌弃她太高冷。
　　反观这个教室，四分之三都是男生。
　　男生也这么玻璃心？
　　虽然她也不想这么想，但是，长得凶是她的错吗？

　　五十分钟后，第一节自习结束。
　　七中的晚上有两节自习课，第一节有任课老师带，第二节是自主复习，晚上九点半才准许回家或者回宿舍。
　　中间十分钟的课后时间，果然没什么人来找她说话。

　　“乐乐！”后门突然传来一个惊喜的女声，后排的男同学齐齐往后看，门口站了个梳高马尾的姑娘，略显尴尬得朝众人笑笑。
　　吴永乐看见她就弯起唇角，起身跟出门去。

　　吴念瑶不让她喊小姑，说要保持神秘人设。
　　但这个瑶瑶，一时半会她还真是喊不出来。

　　“嘿嘿。”吴念瑶神秘一笑，手一绕，在背后摸出一块巧克力千层蛋糕，递给她，“喏。”
　　她乐道，“哪来的？”
　　“我们老班过生日，班长买的。要不你以为我为什么来得那么早。”
　　果然是文科班，就是有仪式感。
　　“嗷。”

　　吴永乐接过来，拉着吴念瑶往三班教室里看，腾出一只手跟她说悄悄话，“哪个是体委？”
　　吴念瑶听清，往里面看了一圈，“没有啊。他应该不在吧。”
　　关注到吴永乐的座位，她眼睛一蹬，“他跟你还是一排座位我的天，你怎么选那么个位置啊？”

　　话音刚落，两人身后的走廊，一个人影悄无声息地大跨步走来。
　　背影落在吴永乐的视线范围。
　　那人单肩挎着一个黑色书包，手里拎了一本意林杂志，身形高瘦挺拔，走过带起一阵风，还有若隐若无的喘息声，像是刚刚飞奔上楼。
　　他走来这一路，一班二班两个文科班门口伸出排排脑袋。
　　像明星出街似的。

　　吴念瑶胳膊肘顶了吴永乐一下，“来了，就这个。”
　　这就是那个什么什么野的？

　　吴永乐暗自摇头。
　　这人怎么瘦得像个竹竿？这种能当老大？
　　这七中是没什么人了吧。

　　“阿野！你等等我！”
　　又是一阵风。
　　一个比这位野哥还瘦一点的锅盖头男生飞奔过来，跟上前面的人一起走到三班教室前门。
　　原钦野就站在门口，往里看了一眼，吴永乐在后门也跟着他的视线，见他看的是朱亮。
　　随后他转头出去，给后面的锅盖哥使了个眼色，锅盖哥啧了一声，认命地从书包里挑了一整套绘本出来，扔到了朱亮桌子上。

　　锅盖男赔笑，“那个，亮亮哈，前天是小爷不对，给你赔个罪。”

　　从后面看，朱亮先是惊叹的拿起绘本，之后像是僵住了。
　　锅盖男还以为他是觉得不太够，又大气一挥地补充，“第一个月，你的早餐，我包了。这行了吧？我也没使大劲，你就别告老师了呗。”

　　吴永乐没控制住发出了一声冷笑。
　　“这是干什么呢？”吴念瑶天真地询问。
　　“拿钱消灾呗。”

　　她说得不算大也不算小。
　　照原本教室的喧嚣程度是绝对不明显的。可如今两个人往前门一站，别说教室，整个走廊都是安静的。
　　大家都听见了她这话，包括门框上靠着的原钦野。

　　男生低垂着头，浑身上下哪里都没动，连书都还在手里左右荡着，只有那双眼睛，眼皮倏尔抬起，和后门的吴永乐对上了眼。
　　狭长剑眉，够犀利。
　　她想，这人一定非常酷爱看动漫，不然学不来这种骚包的表情。

　　吴永乐嘴角勾着，错开了眼。
　　她一时觉得，和锅盖站一起，这人其实也不算瘦，肩膀挺宽的。
　　这张脸还挺帅。关键是，格外的眼熟。

　　在记忆里找了一圈，她猛地想起来，她那个cp，跟她绑了还跟至少七八个别的小姐姐一块上分的山村野大王......
　　好像和这人挺像的。

　　她对于这人的声音印象深刻，比起同龄人更为低哑一点，在气泡音边缘但不至于油腻，是一个显成熟的声音。
　　但说话语气还是有少年感的，挺装。

　　-下路不要急，等我大。
　　-准备团。
　　-我的我的。

　　最深刻就这几句，待会只要听过他的声音，马上就能分辨出来。

　　emm……这人要是原钦野，那她可真要仰天大骂一声卧槽了。

　　他们俩来这一遭，身边人可就看热闹。
　　吴念瑶脸都憋红了，明显很兴奋，“大侄女！”
　　哟，连人设都忘了。
　　吴永乐笑道，“干嘛。”
　　“出大事了。”她感慨。

　　这叫什么大事。
　　吴永乐不以为然。

　　“你别不信，”她一脸地认真，“姑跟你说，你今天被全方位碾压了。”
　　吴永乐：“？？”
　　这是什么话。
　　“你不帅了，你在刚刚这一刻被秒成了渣！”

　　“......”
　　愣了一秒。
　　吴永乐不怒反笑，展露了一个非常完美的笑容，“真的啊？”
　　“你怎么还挺高兴的样子？”

　　吴永乐没多解释，拍拍吴念瑶的肩膀，“行了，别问了，回教室吧。”
　　“哦，行吧。”吴念瑶听话地点头，“我大扫除前来找你啊。”

　　自习课的铃声也恰到好处地响起。
　　眼看着原钦野走到后排，在中间过道左边的最末尾坐了下来。
　　这下吴永乐的三个同桌都是轻一水男生了。

　　这个教室的阳气真是过剩。

　　坐下来，所有人都有要补的作业和要学习的功课，即便没有老师，大家也都十分自觉且安静。
　　这是七中和十一中最大的不同。

　　只是，除了吴永乐。

　　她把手里的蛋糕放到窗台上，趁着晚风一口口吃。
　　在最后一排，其他人倒是没感觉，除了她这位娇滴滴的同桌。

　　“你作业写完了吗？”同桌气呼呼地问。
　　吴永乐背对着说，“我又不知道你们作业是什么。”

　　对哦。
　　“转学真是太幸福了。”

　　她心情是真的不错，吃完蛋糕，转过身特意主动问了句，“你叫什么名字？”
　　同桌沉默地翻开自己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封皮，递过来。
　　上面写着几个狗爬一样的字。
　　三年三班，张雄。

　　单字名，好记。
　　吴永乐给推过去，之后又指了指最旁边的原钦野，“他呢？”
　　“原钦野。”
　　“有幸听闻，但具体的字是？”

　　张雄没客气，直接把原钦野桌上刚放好的书给抽了过来，“自己看吧。”

　　吴永乐舔了舔嘴唇，一时间有些呆滞。
　　这人，胆子有点猛哈。

　　不仅如此。
　　吴永乐刚刚翻开书皮，看到里面龙飞凤舞的几个字。
　　余光就看见张雄十分不耐烦地把自己正在写的习题扔给了原钦野，动作粗野且豪放，连带着他的形象都高大了几分。
　　而原钦野也没递过来个眼神，悄默声拿起来继续写。

　　她：“......”

　　搞哪一出。到底谁老大？
　　再回来，落到那三个字上。
　　原钦野。

　　多么奇葩且骚包的名字。

　　吴永乐找了根铅笔出来，撕了张便利贴在里面写道。
　　[山村野大王？]
　　末了，问号特意加得很粗。

　　之后扔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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